“什么?谁同意她转学的?简直是开玩笑!”
赵四霞捧着一大叠作业本走到数学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还没有进门,就从门缝里传出数学老师尖锐而高昂的声音。赵四霞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数学老师背对着门,将手中的教案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愤愤地说:“我去找她,一定要把她追回来,马上就要中考了,我们培养的好学生凭什么就让别的学校摘了果实,她转去哪个学校了,我现在就骑自行车过去。”
“听说她好像转去铁二中了。”办公室里的一个老师搭话说。
数学老师一边卷袖子,一边匆忙地从桌子抽屉里翻出自行车钥匙,一转身,和赵四霞撞了个满怀。赵四霞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道歉,可数学老师好像根本没有她存在似的,径直走出办公室,来到操场上,虽然身材肥胖,却很敏捷地推出自行车,滑了两下,一抬腿,麻利地踩着自行车向校门外驶去。
看着数学老师远去的背影,赵四霞的心里空落落的。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心里空落落的人正坐在教室里发呆,他就是沙里文。转学的不是别人,正是章赟华。
“兄弟,节哀顺变吧。”杨靖经过沙里文的座位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有动,眼睛失神地望着课桌。
交完作业本,赵四霞精神恍惚地走回教室,心里像打翻了醋瓶似的,一阵一阵泛酸。“如果我转学,数学老师会去追我吗?有人会在乎我吗?为什么虽然我是数学课代表,可却感觉老师并不是很欣赏我,反而更欣赏章赟华,既然老师不欣赏我,为什么要选我做课代表?如果我也转学会怎么样?”赵四霞胡思乱想着,上课铃已经响了。
终于到周末了,训练完的张春香擦着额头的汗,从体育老师那里领了康师傅方便面和维维豆奶粉后,兴冲冲地要赶回家。这时,一个身影从后面擦过,撞了她一下。“哦,学习委员,抱歉!”杨靖回过头来,对张春香挤了一下眼睛,张春香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那是青春期的男生特有的一种荷尔蒙散发的气息,她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笑了一下。杨靖见她笑了,就释然地跑开了。
张春香和杨靖一起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田径长跑训练,还有一周就要参加市里组织的比赛了,前十名不仅能得到奖金,中考还能加分呢。杨靖一向热爱体育运动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张春香平时只知埋头学习,身体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也报名参加田径长跑比赛,这着实让大家大跌眼镜。
虽然张春香是学习委员,但她在同学们的眼里,却是出奇的沉默寡言,大家不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她家住在哪里也无人知晓。似乎除了学习,她没有任何业余爱好,大家对她都保留一份隐隐的神秘感。
张春香踩着自行车满怀希望地回到家后,却看见冰冷的大锁挂在门上。她失望地支住自行车,走过去掏出钥匙开了锁,天快黑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她还在市场摆摊卖菜。她这么没白天没黑夜地操劳,可是家里还是一贫如洗。张春香的心里随着失望涌起的是一份深深的酸楚和无助。看着渐渐模糊的夜色,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妈妈回来。终于听到三轮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她忙奔出门外。“妈!学校今天又发了方便面和豆奶,我泡了给你吃吧!”
妈妈显然是累了,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吃力地将三轮车推进了大门。
就在妈妈在院子里卸货的时候,张春香已经麻利地泡好了方便面,冲好了豆奶。妈妈平时都是买些馒头就凉拌黄瓜当饭吃的,所以方便面和豆奶在张春香看来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了。她并不在乎田径比赛能否拿到名次,只是参加训练可以得到这些福利她就很开心了。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十五岁了,对生活仍抱着天真的幻想,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接下来就可以像香港或是新加坡的电视剧里的人物一样过着小资的生活了,一包方便面和一杯豆奶,真的和馒头的滋味很不同。虽然她穿着朴实,除了校服,就是一身深蓝色的棉布套装,脸上也没有同龄人的滋润饱满,而是面黄肌瘦、两眼因熬夜学习而布满血丝,还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但她的心里,和所有同龄的少女一样,都在做着浪漫青春的梦。
“春香,你也一起吃。”望着热腾腾的面,妈妈一边拿起筷子一边招呼张春香,张春香闻着方便面里透出的牛肉酱香味,已经在咽口水了。她开心地拿了筷子和妈妈一起品尝起这丰盛的泡面。末了,两个人把醇厚的面汤也一起喝了,香味在口腔里回荡着。
与此同时,史甘达正在家里吃着香喷喷的手抓羊肉和抓饭、穆雅凝在家里吃着妈妈包的羊肉饺子、章赟华吃着爸爸炒的香菇牛肉、蒜苔炒肉和米饭、一些父母是市政官员的子女正在餐厅里陪着父母参加前来求办事的客人们的丰盛招待、伊元梅在自己租的房间里煮面条吃、杨靖正在家里吃着妈妈卖剩的烤红薯、刘英正在夜市里卖烤羊肉串,偶尔自己嘴馋也吃一串……同一个地球、同一个国家、同一个省份、同一个城市、同一个班级的同学、同一时间的晚餐,折射着生活和命运的不平等,然而那时那刻,身处其中的人,还没有人深刻感觉到不平等,大家都安于自己的生活,各自做着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