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加拉着甘薯花夏八斤围着地瓜庄兜了三围,引得那些瞧光景的人啧啧夸耀。
夏八斤门前扎起了彩虹门。门楣上写着:新郎夏八斤,新娘甘薯花结婚大喜。鲁反修安排公社电影队带来了发电和扩音设备。彩门一旁的桌子上放着扩音器。扩音器里播放着革命样板戏《沙家浜》中之《智斗》的那段戏。
伏尔加十一点十八分转回夏八斤家门口,停在彩门前。彩门内铺了长长的红毡。按当地风俗,拜天地之前,新人脚不能沾地。两个嫁媒客扶甘薯花下了车走在红毡上。一位老婆婆从车上拿下娘家的随身饭。一对童男童女一个抱着贴着囍字的升,一个抱着用红布包裹着的斧头,在老婆婆的指导下,放在新房的炕头上。取“福”“升”之意。
嫁媒客扶着甘薯花走进天井,在方桌前站定。方桌上铺着红布,摆着两摞大饽饽和水果点心等供品。香炉里焚着香。时辰一到,司仪宣布: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同人洞房!
拜堂仪式还没结束,院里突然刮起一阵旋风,旋风卷着雪粒,像一根顶天立地的冰柱子,在院子里转着圈旋转。方桌上的红布被掀翻,掀在地上的饽饽、水果、点心和香炉等供品满地乱滚。惊的洪薯仙等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长叹一声:怎奈天何?
“冰柱子”旋转着漫过墙顶,转到大街上。院里的人刚从惊恐中醒来,地瓜油急呼呼地跑进来,对洪薯仙说:“嫂子,嫂子,倒啦倒啦。”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洪薯仙,听到地瓜油喊倒啦,斥责道:“丧门星,你胡说什么?”
地瓜油:“外面的彩门倒了。”
洪薯仙走出大门口,见彩门倒在地上被风吹的瑟瑟发抖。发电机也停了,喇叭变成哑巴。
洪薯仙觉得很不吉利,吩咐人们用绳子把彩门拉起来。又问发电员:“喇叭怎么不响了?”
发电员:“发电机出了故障。”
洪薯仙:“赶快修。一会儿讲话用呢。”
发电员:“不知道哪里的故障,一时半响修不起来。”
由于风大,彩门拉起来又被风吹倒。听到看热闹的人嘻嘻哈哈地说怪话,洪薯仙很丧气,真是要好不得好。只得吩咐帮工的人们把彩门拆除,将发电机和喇叭搬走。
中午十二点,客人们到齐了,胡卫东由鲁反修陪着人席。婚宴设在大队办公室。当时关押仲地瓜的两间小厢屋临时垒起锅灶,请了供销社饭店的厨子在里而炒菜。餐桌用学校里的课桌对起来。一共安排了十四大桌。客人有村里的大小队干部,部分村的村主任,部分公社机关干部,当然少不了忌三酒。地瓜油在门外放了几挂鞭炮,算是婚宴开始。
鲁反修夏瓜蒂举杯敬胡卫东酒,共同祝贺这一大喜的日子。胡卫东也频频端起酒杯感谢鲁反修夏瓜蒂费心费力办成这件好事,遂了夏八斤的心愿,了却了他和表妹的心事。
洪薯仙夏番苕带着夏八斤挨个桌上敬酒。他们先来到胡卫东桌上。洪薯仙说:“表哥和鲁主任在八斤身上费了不少心血,促成了这对美好姻缘。瓜蒂大哥和在坐的各位也很关照。今天是夏八斤和甘薯花的大喜日子,我们全家敬大家酒。”
全桌的人都站起来,碰了杯,一饮而尽。
胡卫东把杯放下说:“给我和鲁主任倒上酒,我今天单独敬鲁主任一杯。
鲁反修:“岂敢,岂敢。胡主任,我敬您。”说着端起杯,用杯口碰了胡卫东的杯底,一口喝下去。
胡卫东说:“不算,再倒上。”
夏八斤拿起酒瓶给鲁反修倒上。
胡卫东说:“鲁主任,八斤的工作安排就拜托给你了。”胡卫东与鲁反修一碰杯,一口干掉。鲁反修也跟着干掉。
鲁反修明白,焦竹叶没死之前,安排夏八斤的工作怕引起不良反应。现在焦竹叶死了,过去的事无法追究了,夏八斤可以随意安排和提拔。
鲁反修连连点头,说:“听胡主任的话,照胡主任的指示办。”
按照当地风俗,结婚这天,新媳妇人了洞房,要盘腿坐在炕头上,不能下地走动,叫坐时辰。甘薯花一个人坐在炕上,不时地有进去看新媳妇,闹房的。表面上热热闹闹,她心里却冷冷清清。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可是,盼得不是坐在夏八斤家炕上,而是坐在仲地瓜家的炕上。她从过家家开始就给仲地瓜做媳妇,今日嫁,明日嫁,不知道嫁了多少次。结果该嫁的没嫁过去,不该嫁的却嫁了来。
自从她爹与仲长蔓打赌把她许配给仲地瓜后,她与仲地瓜不光人走得近,心也贴得近。随着年龄增长,她明白了男婚女嫁的道理,就天天盼,夜夜想,与仲地瓜睡在一铺炕上,躺进一个被窝里。现在,姻缘已断,劳燕分飞。她已经是孤燕入新巢,鲜花插牛粪,篇了,枯了,败落了。她心里呼喊着:地瓜哥,你在千里之外能感应到吗?
甘薯花此刻眼在流泪,心在淌血。想到今晚合房的事,她狠狠地说,我要做一面照亮天下女人的镜子,把自己摔碎,给那些有权、有钱,仗势欺人的********们以终生的痛苦。这是我生日留下的永不忘却的纪念,也是献给天下女人的“礼物”。
冬天日短,加上冬闲,喝酒人免不了多喝几杯。直到天黑,宴席才散。客人们踏着地上那层薄薄的雪,踉踉跄跄地往家走。
散了酒席,胡卫东没回县城,跟着鲁反修来到白沙公社,接受鲁反修的宴请。
鲁反修避开刚恢复工作的老党委书记邓心良,找了一个秘密的地方。邓心良书记曾经与胡卫东在一个村驻过工作队,了解胡卫东的底细。公社开党委会时,鲁反修一提到胡卫东,邓心良就烦。怕他在酒桌上对胡主任出言不逊。再者,鲁反修还想借机告诉胡卫东,邓心良是安排夏八斤的最大障碍。把他调离,自己取而代之,以后什么事都好办。
鲁反修叫了几个一条线上的公社领导和忌三酒等部门负责人,在供销社饭店一间隐蔽的房间里,专门准备了一桌酒店里没有的野味。甲鱼、泥鳅、山鸡、野鸭、叫天子、麻雀、獾、野兔等。一瓶茅台,一瓶竹叶青。三杯五盏下肚,在渐入高潮时,供销社迟主任叫鲁反修接电话,说地瓜庄夏主任的母亲洪薯仙打来的。
鲁反修走到前台,拿起电话,就听到洪薯仙带着哭腔说,家里出事了,叫他和胡卫东赶快来一趟。
鲁反修和胡卫东火速赶到夏八斤家。一场惨不忍睹的血案把他们惊呆了。
血糊沥拉的甘薯花仰面躺在炕上,失去下唇的夏八斤,两手捂着裆部,在炕上打滚呻吟。鲜血染红了被褥,血腥味充满了屋子。胡卫东从惊恐中醒来,对鲁反修和洪薯仙说:“赶快把八斤送县医院,救人要紧。
人们把夏八斤抬上车,胡卫东和洪薯仙一起陪着向县人民医院赶去。
老窝瓜、窝瓜婆、长蔓婆、地瓜油等闻讯赶来。老窝瓜和窝瓜婆见到早已停止呼吸的甘薯花,身子一软,张倒在地。长蔓婆叫地瓜油赶快去叫赤脚医生。地瓜油一边走,一边说,真是奇了怪了,锄地锄破脚后跟,耕地耕断脊梁筋,地瓜窖里憋死人,结婚咬掉下嘴唇。大闺女尿了绣花鞋——邪门了。这些事怎么都让地瓜庄摊上了呢?
长蔓婆用手巾蘸着清水给甘薯花洗净脸上的血迹,发现额头上的伤口还往外渗血,又用毛巾给她堵上。
赤脚医生赶来给老窝瓜和窝瓜婆又扎又掐,两人才缓过气来。地瓜油和赤脚医生把两人架到西间炕上,就听到老窝瓜哭出了声:“都怨我啊,都怨我……”
原来,在曲终人散之际,如饥似渴的夏八斤来到新房,抱着甘薯花又亲又吻。一边给甘薯花解扣子,一边说:“现在你是我的了吧。”早已做好准备的甘薯花冷冷地说:“今天晚上我的身子是你的,心却不是你的。”
夏八斤呜鸣啦啦地说:“我就是要你的身子。”
甘薯花耳边又响起了自己为仲地瓜许下的承诺:如果我的身子脏了,不能给你一个干净的身子,就给你一个干净的灵魂。就在夏八斤压在甘薯花****的身上,嘴唇接触到甘薯花的嘴唇时,甘薯花咬住夏八斤的下嘴唇一用力,那半子嘴唇掉在甘薯花口里。
夏八斤痛得嗷地一叫,伸手拿过头上那把红布包裹的斧头,没等举起来,下边的命根上又挨了一刀片。他哎哟一声,咬紧牙关,举起斧头狠狠地砸在甘薯花力额头上。甘薯花双腿一蹬,一股鲜血喷在雪白的墙上,用生命留下了一片鲜艳的花朵。洪筹仙听到儿子的惨叫声,从里间跑过去,两脚跺开新房的房门看到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长蔓婆给甘薯花合上眼睛,擦千净身子,梳理整齐头发,换上身干净的衣服。甘薯花安静地躺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长蔓婆看着,看着,禁不住悲从中来。叫了一声:“闺女,你死的冤啊。”放声大哭起来。
夏八斤被拉到县人民医院,因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胡卫东找来李院长,安排医生全力抢救,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那块咬掉的下嘴唇,永远缺失了。下面那个代表男人的器官,也永远失去了功能。
胡卫东倒台后,公检法机关对夏八斤的案子重新审理,审讯时,夏八斤对强奸焦竹叶和杀害甘薯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同时,自己还供出了人们意想不到的犯罪事实。即为了得到甘薯花,给那头容易受惊的黄腱子服了一种叫******的兴奋剂,导致老窝瓜被犁扎伤脊椎,制造了抢救老窝瓜的现场。
法院以强奸罪、故意杀人罪、流氓罪等,判处夏八斤有期徒刑二十年。
五十八
三年后,一个风清气爽的秋天,朵朵白云像大海中游动的白帆,在晴空中悠悠飘过。
一辆军用吉普车从地瓜庄出来,路过一片片碧绿的地瓜地,来到甘薯花坟墓前。
吉普车上走下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排长仲地瓜和新婚妻子崔淑花。两人把手中的鲜花恭恭敬敬地摆在甘薯花的墓前。仲地瓜脱掉军帽,两人默默地鞠躬致哀。
默哀毕,仲地瓜说:“薯花,我和崔淑花看你来了。”仲地瓜发现甘薯花坟顶上长出一根粗壮的地瓜蔓,油绿的叶蔓中,开出一朵粉红色的地瓜花,形似一朵鲜艳的喇叭花。
仲地瓜过去轻轻地拿起地瓜花细细地端详着。盈满热泪的双眼中,地瓜花逐渐放大放大。最后,变成了甘薯花那张美丽的笑脸。
甘薯花的声音又在仲地瓜耳边响起:地瓜哥,如果我的身子脏了,不能给你一个干净的身子,我就给你一个干净的灵魂。
2013年春节第一稿于千汇花园
2013年6月18日凌晨第二稿
2013年12月18日第三稿
改于圣凯国际茶香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