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长说:A-84号这块地确实存在问题。问题出在哪里?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也不清楚。现在,人们都在炒地皮,把地皮都炒乱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吴所长只是一个凡人,又不是神仙,岂能通晓一切?不过,吴所长还是为小虾指出一条路:他劝小虾到村里去查一查,因为最初的规划是村委会做出的。他们有一张原始红线图,最为可靠。村报乡、乡报市,红线图就是这样一级一级报上去的。如果有错误,肯定出在基层。错误永远在下边,这是规律。你现在就像杨子荣寻找秘密联络图一样,一定要找到原始红线图。有了这张图,一切问题都清楚了。如果小虾查出错误根源,拿到可靠证据,他吴所长还是愿意帮忙的……
不过你不要叫,不要象刚才那样叫。我知道你不是恐怖分子,你长得这样瘦小,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我有心脏病,你的叫声太尖、太响了……千万别叫!
也许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恶作剧,小虾临走时又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犹如金钢石猛地划过玻璃,吴所长的脸色顿时惨白……
十一
小虾的尖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出的。这是一个标志,显示小虾正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的转变。无须过多分析,这转变是楼上那位女邻居给他带来的。床上疯狂****,几乎掏尽小虾的五脏六腑,又塑造几乎出一个新人。这个过程小虾自己意识不到,他只是隐约想起欧阳牧云的话:你的生活应该改变,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也许会使你发生变化……
欧阳牧云已经离他遥远了,霏霏却是眼前活生生的现实。她的白细丰满的身体不时地在小虾眼前翻动,犹如白色的浪涛一次次将小虾卷入吞噬。这女人的****如此强烈,每次做爱小虾都有一种被她生吞活剥的感觉。她在床上想出各种游戏,荒唐神秘而又令人兴奋不已。小虾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兴奋刺激又带着一点恐惧。他猝然不防,被霏霏推入一条爱河,从此随波逐流,痴迷不悟。这是爱河吗?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压倒一切,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小虾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霏霏象一只猫咪,更象一只老虎。她对自己的猎获物心满意足,常常眯缝着眼睛,仔细地研究小虾每一寸肌肤。真白,洁白无暇。她美美地说。她喜欢全身****,叼一支细长的香烟,在小虾面前走来走去。霏霏逐渐走向中年,精力特别旺盛,欲火如炽。捕到小虾这样一个情人,她内心的空虚得到满足,就象溺水者抓到一棵稻草。她真的很爱小虾,常常把他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松。小虾几乎被她巨大的乳房窒息。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宝贝,她叫喊着几乎流下眼泪。她好象搂着自己的孩子,为他哺乳。
你好象一直在找我,对吗?
找你?小虾有些迷惑。
是的,你一直在寻找,找了很久很久了……我有这样一种直觉!霏霏把小虾的脸搬到自己的眼前。
小虾望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如弯弯的月芽,可爱,迷人。她一笑,眼睛就更加特别。正是这双眼睛,使她与欧阳牧云如此相像,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小虾心中一动,明白自己正把霏霏当作欧阳牧云爱着。他点点头说:是的,我已经寻找很久很久了……他俯身吻那双弯弯的眼睛。
霏霏推开他:我知道,我只是替代品,你爱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女人。
是啊,不,我也不知道。
什么是爱情,你恐怕一直都没弄明白。你的女朋友只是一个幻影,她只存在你的想象中。如果你和她真的结婚了,或者上床发生性关系,你就会发现她和我、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你在寻找什么?其实你就在寻找一具女人的躯体,乳房、大腿,还有屁股……
小虾心灵受到震动:是啊,我在寻找什么?
你那位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噢,欧阳牧云,你对我说过一次。你想象一下,此刻你与欧阳牧云躺在一起,象我们一样做爱会是什么滋味?一样,一切都一样……
小虾冲动起来,抚摸着霏霏的躯体,腾身而起,猛地刺入霏霏的身体。他大汗淋漓,坚持不懈地干着。他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到,我究竟在寻找什么呢……
霏霏很快达到性高潮。她一边嚎叫,一边搂着小虾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打滚。最后,她喘息着说:别看你小,你可真厉害!如果你早下手,也这样干欧阳牧云,她早就是你的老婆了……
小虾忽然感到一阵沮丧。
霏霏是某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对文学艺术很有造诣。在小虾眼里,她简直才华横溢。她有一些奇特的观点,新颖的思路,常常使小虾目瞪口呆。她叼着细长的摩尔烟,在地板上走来走去,高耸的乳房,丰腴的屁股不停扭动,逗得小虾眼花缭乱。她又评析小虾找地:你呀,总是抓不到问题的本质。你为什么要一条道走到底,非要去找那块地呢?还是那个问题:你倒底在寻找什么?公司要求你办好正规的土地证,你应该在这方面做文章,你需要规划局盖一个印,而不是证实那块三角地存在不存在。那就好办了,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去刻个假印,盖在你的红线图后面,再到国土局去申领土地证,规划局这一关不就过去了吗?惶向这么乱,谁去仔细辨别图章的真假。我认识一个老头,专刻假印,巧夺天工。你要******哪个部门的图章,他也能马上刻出来……只要花二百块钱,这问题就解决了。瞧,多么简单?
小虾目瞪口呆:怎么可以……这样做?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一张窗户纸蒙着,你一指头把窗户纸捅破,其实就那么简单。你还傻头傻脑地去找地,找啊找啊,究竟在找什么?就象你寻找欧阳牧云,在我身上不一样找到了吗?
小虾内心受到猛烈地撼动。霏霏锐利的言辞正象小刀一样一点一点削去他意志,他想抗拒,又无力抗拒。他感到真正的危险。
与霏霏的幽会也很危险。小虾总是害怕她老公半夜从香港回来。她老公名叫吴雄飞,是香港人,开了一间外贸公司,很有钱。这栋小楼就是吴雄飞买下的。自己住一层,其他房间出租。霏霏很大胆,甚至把小虾介绍给老公认识。吴老板很傲慢,咿咿呀呀讲着香港话,也不管小虾懂不懂。小虾为霏霏感到惋惜:这样一位才女,竟嫁给了粗俗家伙,真是鲜花插在牛粪里。
霏霏经常要小虾幽会。小虾怕办事处的人知道,不敢从楼梯走。他想了个出进的办法: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到对面空楼的窗户里,上楼,再从楼上阳台爬入霏霏家的阳台。没有间距的楼房帮了小虾的忙。这样,深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他就与霏霏躺在一起了。小虾很高兴,说:你老公回来,一按门铃,我就可以从阳台溜走了!霏霏却有些担心:你从阳台爬进爬出,恐怕有危险。小虾拍拍瘦骨嶙峋的胸脯:不要紧,我人小,可机灵着呢!
办事处无人知道小虾的行径。他很少与别人见面,只有吃饭时大家坐在一起。阿琴又在讲她的故事。
阿琴讲的都是惶向当地掌故,有些事情是她的亲身经历,很有意思。她喜欢讲偷渡香港的故事,十几岁,她就加入逃港的人流,先后三次都没成功,为此还遭到过拘留。惶向与香港隔海相望,过去很穷,所以逃港是当地农民最好的生活选择。阿琴那个村子有三分之二的人偷渡香港,并成功地留在那里成为永久居民。当年逃港的规模可想而知。
天不亮就有人叫,家家户户都出来人,排着队往山里走。我也跟着队伍跑。好多人呀,哪个村子的都有,进了青龙山,队伍就越来越长。有小贩蹲在山口卖茶,一碗茶卖到两块钱!还有卖饼干的,一包要卖十块钱……过了边界,大家都趴在树林里等天黑。前面有一片水,游过去就是香港。晚上,蝙蝠在头上飞,男人们就开始游水。看看对面没警察,女人小孩都往水里跳,就象你们北方人下饺子一样。水性不好,淹死的也有。我就不会水,在水里走几步害怕,又回到岸边。我一边哭一边喊我哥,我哥心狠,头也不回游了过去。现在,人家发达了,跟着一个大老板当马仔……
老刘听得入迷,咧着方阔大嘴,双眼眯成一条线,小虾则感叹:太危险了,被边防部队抓住怎么办?
阿琴说:我就被抓住过,抓住进看守所,也没啥,又不是杀人放火。那时,看守所里塞满了偷渡的人,婆娘孩子最多,我们又哭又喊,吵得领导脑子疼。没过几天,我就给放回去了。又没过几天,我又跟逃港的队伍出发了……没办法呀,乡下太穷了。现在惶向开放了,有钱赚,象我这样的人就不会逃港了。
老刘用衣角擦擦厚眼镜片,又戴好,教授似地发表评论:香港居民有一半以上是偷渡过去的,粤东贫穷的农民为香港繁荣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呀!
阿琴话锋一转,对小虾说:你好象和楼上吴老板一家认识?
小虾连忙否认:也不算很熟,只是在楼梯上经常碰面,打个招呼而已。
我告诉你,吴雄飞可是游水去香港的!他是本地人,就是石灰窑村的,他逃港资格还没有我老呢,三年前才逃到香港,投靠他叔叔。现在人家发达了,香港有一个大老婆,又在老家包了一个二奶……
******?小虾吃惊地瞪起眼睛。
当然,你看那楼上女人漂漂亮亮、斯斯文文的,其实是做妓出身的,被吴老板敲下来了。一个月一万块就搞定了,现在的女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肯做。
小虾脸色霎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琴瞟了他一眼,神情怪怪地说:怎么?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小虾忙说:没有没有。
阿琴一向对小虾很好,煲汤常常给小虾留起一碗,象大姐姐一样照顾着他。此时,她的语气有些严厉,一字一句地说:楼上那狐狸精会把人的魂勾去,你可要小心哦!
十二
请你帮帮我,我要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张图。
图?
一张原始红线图。
不知道,不知道……
小虾一遍一遍重复这段对话。它好象是遥远年代一出样板戏的台词,小虾本人则象那个鬼头鬼脑的小炉匠。他向坐在老榕树下的一群阿公阿婆提出问题,却无人能解答。其中一个老者,吸着长长的旱烟袋,对小虾说:你要找柯西金,许坑村的事情都在他肚子里装着。你听清楚了吗?柯西金。
柯西金?小虾十分惊讶,这个前苏联的领导名字隐约出现在小虾的脑海里。他搞不清许坑怎么会出现一个俄国佬。
老人告诉他:柯西金原名叫许康发,是许坑村老党支部书记。这人非常有水平,做报告一做一上午,稿子也不用拿。人们就给他起个外号叫柯西金,当时,那位苏联总理也给人很能讲话的印象。
小虾急忙问:柯西金,柯老,现在住在哪里呢?
老人说:他的老屋在村东头,去望蛟山的路就从他家门前经过。可是柯西金现在不住在那里,他交游广,面子大,蹲在什么地方享福我也不晓得。
小虾告别了老人,直奔村东。前方出现青翠的山峦,这是惶向唯一的山地,临海崛起,风景雄奇。据说登上峰顶可望见大海蛟龙,故称作望蛟山。在上山的路口,小虾很容易找到一座小瓦老屋,房子歪斜,即将倒塌的模样。他想找人问问,这是不是柯西金的故居,路上却无人影。
小虾转到老屋后边,看见一片开阔地,搭着帐蓬,许多人忙忙碌碌,在挖掘一个大坑。小虾上前询问,得知他们是省里派来的考古队,正在挖掘一处古代遗址。小虾问及那座老屋,他们都叫起来:小许小许,有人找你!
土坑里爬上一个年青人,手里拿着一架袖珍录音机,模样斯斯文文。小虾与他握手,说明来意。年青人说:柯西金是我的伯父,你跟我来吧。
他们来到老屋。那位年青人名叫许征,有一种极特殊的气质,眼睛细而长,微微眯缝着,过一会儿,又渐渐睁圆,放出柔和而具有渗透力的光亮。小虾突然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了太阳,温暖的阳光一下子射入他的心扉,使他产生信任、折服的感觉。这是一位奇异的人!小虾呆呆地望着他,忘记了说话。
许征对小虾的出现也颇感兴趣,仔细地打量着他。老屋光线晦暗,散发着经年尘埃的味道。两个年青人默默对视着,久久没有说话。他们好象一对神交已久的朋友,忽然见面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在找什么?许征轻声地问。
一块地。小虾回答。他接着反问: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人。许征说,找一支失踪的民族。
小虾心头一动,问道:那是什么人?怎么会失踪了呢?
惶向这地方曾生活着鸥人,他们是我们的祖先。据说,鸥人是一只巨大海鸥的后裔,来自太平洋深处某一个岛屿。他们善于航海,善于寻找财宝,以海鸥为图腾,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民族。
你怎么能找到他们?
凭我的信仰。我慢慢地找,不停地找,通过一片砖一片瓦,甚至通过我的梦,我的感觉,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足迹。
小虾陷入深思:信仰……
许征问:你呢,你为什么来此找地?
小虾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一种宿命。
许征意味深长地说:在惶向找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家都说惶向是一座魔城。
小虾点头:这一点我已经深有感触了。你能告诉我惶向的秘密吗?我觉得,你一定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许征柔和地笑了,他眼睛里又闪现出太阳的光芒:是的,惶向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你去过老镇吗?你一个人顺着镇子的老街走,走着走着,你就会发现惶向的秘密。
那是什么?
这个镇子的建筑隐藏着古人的智慧。它的街道遵循着奇妙的0、618黄金分割率,呈螺旋形环环展开。外人在镇子上走,不知不觉就会迷失方向。这可比八卦阵更为高明,并且古老得多。我认为这是鸥人留下的遗迹。正因为这个特点,我们的老镇才被称为惶向。
小虾听得痴迷,叹道:早知道,我就去老街转一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