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颖一听，一边无意识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边用手指着自己，微张着嘴，那意思是“你是说我”？
黄柏燕微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乐小颖上了楼，蓉儿嘟了一下嘴，道：“真没想到，老板会选乐小颖。”
“那有什么想不到呀，老板不也选了你吗？”葛言华望着蓉儿顶了一句。
蓉儿就不再作声。
戈戈望望蓉儿，又望望葛言华，说：“我倒觉得乐小颖真的倒是挺适合，主要是她那一头头发，真的很漂亮。”
葛言华就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陈秀芹：“早知道呀，我也留个长发，不定老板也会选中我。”
何小爽就笑：“反正我长得不好看，就从来没想过当模特……”
陈秀芹：“那你想当什么呀？”
何小爽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我要当，就当美发师。”
蓉儿等就一起笑……
戈戈：“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蓉儿则黯了一下眼神，转身走向自己的椅座。
葛言华：“何小爽，你要真的当了大师，可不能忘了我们这帮姐妹啊，‘苟富贵，毋相忘’哦。”
何小爽仍是半认真半玩笑地：“好，我会记住的。”
陈秀芹就笑。
戈戈也笑。
几个人笑着分别走回了自己的椅座……
7
灯光闪烁，雍容华丽。明都美发秀现场内，参赛者、观赛者济济一堂。
秀场台上，每次从不同侧面，可以容十名选手上场。模特儿和选手一拨一拨地上下着。现场司仪报分的声音，采访评委即席演讲的声音，还有观众的掌声，不时地响起。
乐小颖和黄柏燕坐在选手席上。
这时，又一拨选手下场了，随着广播声，其中，清楚地听到了：“参赛选手——燕之舞美发厅黄柏燕，模特儿——乐小颖……”
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黄柏燕、乐小颖和其他选手、模特一起走上赛台。
当乐小颖在座上坐下来，黄柏燕开始操作时——这一刻，乐小颖完全被现场气氛陶醉了，这辉煌而美轮美奂的场面，是她第一次见到。她想，此时的黄柏燕也与她一样，一切烦恼烟消云散……后来，说到这场比赛时的场景，黄柏燕对乐小颖说，这种场面是女人欢乐的殿堂、生活的梦想……
黄柏燕神采飞扬地在乐小颖头上挑、剪、梳、点、绕、盘，神情是那样的投入与沉醉。
乐小颖像一汪清泉般地坐在那，配合着黄柏燕，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动作……
评委席上，不时有评委交头接耳地说一两句，然后将眼睛望向黄柏燕她们。
观众席上，有观众站了起来，探身望向黄柏燕和乐小颖。
这时，黄柏燕操作完毕了，携着乐小颖向观众和评委鞠躬致谢……
8
楼房林立，车水马龙。出租车内，黄柏燕和乐小颖兴奋地坐在里面。
黄柏燕手里捧一只银奖杯。
车子颠簸了一下，黄柏燕立即伸手护住乐小颖，生怕碰坏了她的发型。
“师傅，开稳点，要是给碰了，我父亲就看不到了。”黄柏燕从后视镜里看着的哥笑着说。
乐小颖：“柏燕，我真的非常高兴！那场面，太富丽堂皇了！”
“我也是，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夺得银奖！我站在秀场上，伸手撩起你的头发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想：这是女人欢乐的殿堂，是女人生活的梦想……”
乐小颖：“荣叔见了——”
黄柏燕：“叫他荣哥。”
乐小颖：“哦，荣哥见了也一定非常高兴，明儿要他摆席为你庆贺！”
黄柏燕的表情就不自觉地淡了一下：“他呀——”
的哥按了一声喇叭，出租车在车流中奔驰……
黄柏燕的家，一走进去，感觉是个很普通的家庭，但只要待上三分钟，就会感觉到处洋溢着一股书香气蕴。
黄柏燕父亲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吃力地看着一本小说，直到小家政员领着黄柏燕进来，听到黄柏燕的一声“爸”，他才从书上抬起头，一手扶了眼镜，望向黄柏燕：“回来啦？”
黄柏燕兴奋地笑着：“爸，当当当——当——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父亲不解地望着黄柏燕。
黄柏燕一手拿着奖杯，一手从身后拉过乐小颖；“爸，她叫乐小颖，我的模特儿；这就是我获银奖的发型，你看看——”
父亲起先呆呆地望着乐小颖的发型，可望着望着，突然竟莫名其妙地“呼”地一下从黄柏燕手中一把抓过奖杯“嗵”一声扔进了垃圾篓，并且由于极度激动，竟将刚才捧着看的小说也一道给扔了进去，然后十分震怒地道：“谁稀罕，啊，谁稀罕这破玩意儿，啊！天下大道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走，偏偏要走这条道？啊！咳，咳……”
乐小颖惊呆了。
黄柏燕瞬间的愣怔之后，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小家政员从垃圾篓里拣出奖杯，擦拭着……
9
一家家常菜馆里，各色食客、服务员穿梭来往。黄柏燕与乐小颖坐在一个小包间里。桌上已放了几个啤酒空瓶。
“乐小颖，干！”
乐小颖有些担心地望着黄柏燕：“还是少喝点吧。”
“你以为我会喝多呀，嘻嘻，你还没见过我喝酒吧？告诉你，我有次喝了一瓶白酒都没醉……”黄柏燕有些醉态地说着。
乐小颖：“今天你心情不好，还是少喝点。”
“唉——乐小颖，今天很扫你的兴啊。”
“没有……”
“其实我爸反对我做美发向来已久，本以为我现在做出成绩来了，他应该会改变主意，不说支持吧，最起码也应该不再反对了，可谁知……我更没想到，他会当着你的面就大发雷霆！”
“他为什么要反对你啊？”
“这要说起来，还真的有些来历——他年轻的时候，是学校里成绩最好的一名学生，谁知一场运动，他为了响应号召，竟做出了一个英雄壮举——在初中还没毕业就积极报名走上了光荣的‘八大员’工作岗位。”
乐小颖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八大员？”
“就是炊事员、售票员、驾驶员、邮递员、保育员、理发员、服务员、售货员。”
“哦，我还以为是前几天在社区里听说的政策宣传员、维护治安稳定员、社会保洁员、民事纠纷调解员、为民排忧服务员、青少年教育辅导员、社区经济信息员、党风廉政监督员这八大员呢。”
黄柏燕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当得知他报名参加‘八大员’后，我爷爷气得直捶桌子——那个时代，他气，只能在家里捶桌子，在外面，是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情绪的。当那天父亲戴着大红花就要奔赴革命战线当一名光荣的理发员时，爷爷不敢说，就教我姑去缠我父亲，不让走；当时我姑还小，不懂事，不晓得怎么缠，就始终拖着我父亲，不让他上台——
“台搭在学校操场上。
“主席台上，坐着一排领导。中间一个主持人正在说着：‘八大员是光荣的，下面，请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送我校第一批走上八大员岗位的王红叶同学、张卫红同学、李红兵同学、黄成吉同学——黄成吉同学……’
“台下。
“黄成吉正被妹妹拖着，不让他上台——黄成吉就是我父亲。
“黄成吉一边望着台上，一边急得使劲推着妹妹的手。
“妹妹不放，最后，黄成吉同学用力一推，一下将妹妹推倒在了地上，这才匆匆地走上台，但那朵大红花却被妹妹刚才的拖拽弄得歪在胸前，那顶黄军帽也弄得歪了，使得黄成吉同学站在台上显得十分滑稽。
“有人笑。
“但只是笑了一下，就忍住了，因为主持人看了一眼黄成吉，然后继续念着手中的名单——‘黄有红同学、李学军同学……’”
黄柏燕叹息了一声，道：“可是父亲到岗位上不久，他就后悔了，根本不是欢送大会上校长说的，理发员是光荣的职业，而是最受人看不起的一员……对每个走进店来的顾客，不仅需要谄媚地笑着，而且还要鞠躬打揖似地招呼……并且，连个对象都谈不上，直到快三十岁才碰上下乡回城的我妈妈。可以说，为了这理发员，他在家里家外受了一辈子的委屈。所以到了晚年，他为他年轻时候的那种英雄壮举常常痛心疾首——”
乐小颖：“那你姑呢，她现在好吗？”
“我姑在高考制度一恢复就考上了大学，现在在美国。我姑现在还常常说起那天他推她的情形呢；虽然是当作笑话，但我知道，那是在用针扎父亲的痛处——所以，他不能容忍他的女儿也走上这条路，更不能容忍他女儿身边整天围着一些他认为的下九流的男男女女……唉，走一条自己的路，多难！”黄柏燕低了一下头，但接着就抬了起来：“但很自由！”
乐小颖愣愣地望着黄柏燕……
窗外，各种灯饰流光溢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