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神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心中悸动，原来，这一直是她惦记于心、念念不忘的问题。考神君喜欢的那个人，比我优秀很多吧。她忽然有点想念那辆单车——我一定是舍不得考神的单车了，对，我只是……喜欢上他的单车了。
北淮中学每年假期都会组织夏令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以随机组合的小队为单位，由专业的导游领着进行一系列活动。
苏子莫松了一口气，这样是最好不过，基本上不用面对老班和本班的同学。
而炎褚祤呢，夏令营的前一天，他正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收拾行李，却突然听见身后妈妈的惊呼：“你这么早就收拾行李？”
炎褚祤奇怪地回头，看着妈妈：“明天就去夏令营了，现在收拾也算‘早’？”
妈妈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还参加什么夏令营哦！这两个月你乖乖准备入学考试吧，其他的都用不着你操心。”
闻言，炎褚祤原本正在收拾书本的手一顿。他知道，虽然妈妈平时对他纵容宠溺，但只要是她做了决定的事情，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此时此刻，妈妈的意愿同样也代表着爸爸的意愿。
他就宛若一只被锁进笼中的困兽，只能温顺地接受旁人为自己安排的命运。
一抬眼，桌上有一张他给苏子莫布置的例题卷。
鬼使神差地，他走上前，反复摩挲这张试卷——那样的一个她，总是咬牙切齿地按他要求背诵概念；那样的一个她，一碰见不会做的题就在卷子上涂鸦笑脸；那样的一个她，忽然好想再见一面……
“阿公。”
古朴的檀木家具简约典雅，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半旧唯美。老人花白的须发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耀目的闪烁，浑浊的双眼透过厚厚的镜片审视着一切，却有着一种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灵慧。
听闻孙子的呼唤，老人将目光从书上挪开，落到炎褚祤身上时，目光虽淡，却还是能看出那份掩饰不住的怜爱。
炎褚祤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鼓起勇气：“明天我想参加学校的夏令营。”
老人摘下老花镜，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去。”
“可我妈要求我待在家里准备入学考试。”炎褚祤硬着头皮还是说了出来。
老人的面色波澜不惊，似乎一切皆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自己权衡。”
“我想去夏令营。”炎褚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老人的眉毛微微一扬，似笑非笑：“真想去？准备入学考试对于你而言，貌似并非难事。”
炎褚祤咬紧下唇，在阿公面前玩心眼无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顿了再顿，他低声说道：“有些舍不得同学——而且……”
他实话实说了。
已被安排好的前程，却有不忍心放下的人。人生，注定是一段充满残忍选择的历程……
一向不苟言笑的阿公此刻脸上却绽开绚烂的笑意，挥挥手：“还不去收拾东西？”
炎褚祤长舒一口气，旋即欣喜若狂，刚转身走了两步，却忍不住停了下来：“阿公，你就不担心我像我爸当年那样借机逃走？”
“你比他当年聪明，”老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炎褚祤，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所以说，也坦诚得多。”
“也坦诚得多”？
炎褚祤一愣。父亲当年逃走，难不成还另有隐情？
正欲追问，老人却已重新戴好老花镜，泰然自若地看着书。眼里仍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又有些失神，思绪似乎透过书本、沉浸于某段久远的旧事。
苏子莫从土地公公祈祷到王母娘娘：但愿能和炎褚祤分配到一个小队。只可惜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拿着小组名单反复研究，苏子莫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也不知道炎褚祤在哪个组？”
一旁正在打游戏的宁堇年懒洋洋地说：“考神这次去不去都是个问题。”
“嗯？”苏子莫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打球的时候，考神和藤子好几次说起过这事儿——考神要被送去欧洲念书了。”察觉苏子莫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惊异，宁堇年神色淡然，“他没跟你说？”
苏子莫满脑子回荡着那句“考神要被送去欧洲念书了”，半天回不过神——什、什么？难不成……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所以呢，不要认为生命中的任何存在理所当然，说不定下一秒就再也难见。
她还记得那数不清的午后，他专注地批阅她的答卷。
她知道，他最恼火她每次不会算题目就在空白处画笑脸；她不知道，他含笑盯着那些拙劣稚嫩的涂鸦老半天。
每次完成他布置的卷子，她都要戴上耳机听着音乐伏在桌上假寐，然后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借机仔细端详他的侧面。
心里竟莫名衍生一种错觉——仿佛这样的韶华可以被无限延长，考神会一直在她身边。
细数一番，她家境寻常，一张圆脸丝毫不显漂亮；再怎么努力，成绩也是有气无力地在那儿搁着……
如果说“数学不好”是我接近你唯一的理由，那么，是不是我说“我数学这辈子注定报废”，你就不会走？
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有时候，奢望太遥远，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笑。
“苏爷，你觉得炎褚祤有什么优点？”看似寻常的一个问句，难怪他没看见她眼底的忧伤。
苏子莫盘着腿，吃着宁堇年刚买来的冰激凌，舔了舔嘴角香甜的冰凉，咧嘴一笑：“他……特别干净。”
和他待久了便会发现，那个满脑子计算题、毒舌至极的考神君，其实，还很孩子气。
看着她脸上迷糊的笑容，他呆呆地愣神了几秒，仿若眼前仍是她昔日撒娇“宁爷，拜托啦”时那一脸纯粹的笑。
炎褚祤家大门口响起一声亲切的招呼：“小藤来找炎褚祤一块儿学习啊，他在楼上书房，去吧去吧！”
炎褚祤听见一阵脚步声自下而上逼近的动静。一开门，两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坏坏一笑。安小藤从卷成筒状的试卷里摸出几罐啤酒，把卷子往地上随意一抛：“把门锁上，今晚我不醉不归。”
炎褚祤微微挑起眉毛，似乎对安小藤的做法并不赞成。
“愣着干啥？去锁门啊！”安小藤一脚踹开地上的卷子，把啤酒一一摆开。
炎褚祤“噗嗤”一笑：“慢着，我去楼下端点吃的来。”
看着炎褚祤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安小藤灵机一动，默默摸出了手机，给宁堇年发了一条短信：“帮我问苏子莫一个问题，我不好开口。”
“你不好开口，叫哥开口？”宁堇年的回复一针见血。
“你跟她最熟啦！”安小藤继续发挥他死缠烂打的杀手锏。
宁堇年眉毛一抖，“好吧，问什么？”
再次摸出手机的时候，苏子莫正好开门，粲然一笑：“哇，这么快就把冰激凌买回来啦！”
宁堇年把左手拎着的袋子递给她，右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行醒目的小字：
“问问她觉得炎褚祤有哪些优点。”
炎褚祤觉得安小藤有点不大对劲。明明说好是哥俩喝个尽兴的，这货却捧着个手机鬼鬼祟祟地看个没完。
咬着筷子仔细打量安小藤，就见这货终于忍俊不禁、意犹未尽地收下了手机：“苏子莫说……”
炎褚祤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全神贯注地等着听下文。
“你家卤花生我吃了这么多年就没吃厌过。”安小藤状似不经意地称赞了一句。
“哼哼。”炎褚祤含糊地哼了两句算做回应，镇定自若的气场却压抑不住剧烈的心跳。
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炎褚祤额角冒出的毛毛汗，安小藤这才放缓了语调，柔声说道：“她说：‘考神君特别干净。’”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东西送你，”安小藤玩世不恭的微笑此时显得摇摇欲坠，莫名哽咽，“你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别忘了兄弟。”
炎褚祤顿时失笑：“切，有你这顿陪，礼物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了，对不对？！
说着，他低头吃菜，不忍面对安小藤那被深深感动的表情，狡黠一笑，“我还是很喜欢。”
“想死？！果然还是更在意苏子莫的一句夸吗？！”安小藤一脚踹在炎褚祤腿上，表情顿时狰狞化。
“去你的！”炎褚祤连连躲闪，揉着小腿，痛骂安小藤不问青红皂白的冲动。
“我说的礼物，还包括你的一番心思啊。”
午夜，月光纯澈若积水空明，在人们的睡颜上掠过。
明艳的灯光在水晶灯上反射出耀目的璀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Hey，”梦中，一个玉树临风的家伙款款而来。呃，这是长大后的考神君吗？
“Hey，”因为知道是梦，苏子莫格外大方地回应道，同时展露出绚烂的笑。
幸好是梦，她可以大胆地端详那张帅气的脸：“考神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心中悸动，原来，这一直是她惦记于心、念念不忘的问题。
“你说呢？”考神的笑容依旧邪乎乎的。
苏子莫一时激动，正准备说“不会是我吧”，一个女子就温柔地上前挽住了炎褚祤的胳膊。即使是梦中看不大清楚，苏子莫也知道这女子定是个极品尤物，不然怎能如此般配相衬地和考神站在一块儿？
“我夫人。”介绍身边的女子时，考神的语气竟前所未有的温柔。
下一秒，毫无悬念地清醒过来，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就像每次偷偷端详炎褚祤的时候，常在心底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时不时傻傻地想“将来要找的，一定是考神君……这样的人哈”，时不时又想“小说里那种日久生情的情节会不会发生呢”……
最后的最后，一切凌乱的思绪都结束在同一个惆怅上：考神君喜欢的那个人，比我优秀很多吧。
原本苏子莫还是很自信的嘛，她的人生准则是“人不轻狂枉少年”，只是……每次设想一下考神君的女友，就有一种自尊心严重受挫的感觉。
她忽然有点想念那辆单车——那辆，炎褚祤曾经载着她穿过大街小巷、世事喧闹的单车。
她也想念那颠簸的小路，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额头轻轻倚在某人的后背。
她还想念那个少年，嘴上说着“搂就搂呗，咱们自己心里没鬼就行”，其实脸上的绯红已趁他不备入了她的眼。
一想到单车后座上将来十有八九会坐上别的女生，苏子莫就觉得有一把充满酸味儿的火焰在内心熊熊燃烧。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明明，他们俩什么也不是啊。没有言情小说里势利的父母“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警告，更没有牛郎织女故事里王母娘娘“不准在一起”的横插一脚……
所有的一切都将遵循他自己的意愿。那个曾经她有幸蹭过的后座，终会属于那个比她优秀很多的考神女友；那个她曾经惦念过的少年……
Stop！
苏子莫明智地选择打断思路，惊恐万状地回味着脑海里仍飘荡着的那一缕少女情怀式的忧伤，匆忙用被子蒙住脑袋，安慰自己说：我一定是舍不得考神的单车了，对，我只是……喜欢上他的单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