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婷婷走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我和江辰星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但凡遇到不合拍的事便会冷战不休。大概是已经过了那个磨合期,现在的我不会再不问青红皂白地指责他的强硬专制,他也再没有说那些嘲讽冰冷的话语来让我感到难堪。
这一次,我们俩心照不宣的保持镇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整个家里呈现出一派和谐的美好景象。
晚上八点,我百无聊赖地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袋乐事,回到自己的卧室,趴在窗台上看着夜晚的星空吃薯片。
我心里一难受就爱暴饮暴食,吃的最多的零食,自然是薯片。
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我突然有些理解人们常说的那句“重色轻友”原为何意,原来,当你开始在乎一个人的感受时,你的大脑会下意识地做出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谁不羡慕平静安然的生活?谁不想拥有一个温暖温馨的家?我知道我和江辰星的所作所为一定伤害到了苏婷婷,尤其当她看着我们交握的双手和交汇的眼神时,那种痛,对于刚刚失恋甚至刚刚流产的她来说,必定是个致命的打击。
苏婷婷虽不是我赶走的,却也是在我的默许之下。她无处可去,甚至连最后那句说要去朋友家的话可能都是用来安慰我的。她不想让我们太过尴尬,可是我却假装相信了她的谎言,相信了她自我疗伤的那一句慰藉。
我可以原谅江辰星的冷漠,却无法原谅自己的薄情薄义。
在我最困难的最茫然无助的时候,是苏婷婷来到我的世界,为我点燃了一盏灯。不管是谁授意她来的,可她确实帮过我,这是事实。然而如今,当她也面临到同样的问题之时,我却因为我男朋友的一句话而将她一脚蹬向一边。
那句话怎么说的?过河拆桥,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吧。
往嘴里放了几枚薯片用力咽下,我的眼睛有些酸涩地微微作痛,就像我现在的心情,那么多的自责,那么多的愧疚,汇聚成一条溪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我的心脏和我的良心,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将它们发泄出来。甚至无法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也许是我的沉思太过深入,竟然没有察觉到江辰星是何时进来的。未等我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包装袋,我瞪着眼回头,就看见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他很不屑地斜我一眼,“谢晨曦,早就告诉过你这玩意是垃圾食品,吃了人会变笨的。你都已经够缺心眼了,再吃该脑残了!”
说着,他很无耻地拿出一片薯片,放在嘴里使劲嚼了几下,冲我微微一笑,那一笑,绝对有让人神魂颠倒的定力。
他说,“反正我这么聪明,多吃点也没关系!就算变笨了,不还有你垫底呢吗?!”
然后他就理所应当地拿着我的那包刚开封的乐事薯片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里继续神魂颠倒。
待我终于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始往嘴里倒薯片的残渣,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冲我嘿嘿一笑,“你还别说,以前没吃过这玩意,猛然这么一尝,小样儿滋味还不错啊!”
我推了他脑袋一把,在他身旁坐下,我问他,“江辰星,你说,我们今天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都不曾想到自己的心肠竟然这么冷。”
他伸出胳膊将我揽入怀中,我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他顿了顿,却没有松开,只是淡淡道,“你放心,苏婷婷不会有事的。狡兔还有三个窝呢,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她怎么可能没有容身之处?谢晨曦,你还是多动动脑子,留意留意你自己吧。不管苏婷婷对你多好,她肯定多少有那么点目的,也许是因为你妈妈,也许是因为你对她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我扳过他环绕在我肩膀处的胳膊,用力掐他,“江辰星,你能不能别这么说我姐们儿?!你是不是因为家庭不和睦,受了刺激,小时候缺钙,长大了缺爱啊?怎么全世界的人到了你这里都成了利用,就没有真正的友情了真正的关心了?照你这么说,难不成你对我的好也是有目的的?”
江辰星“嗷”地嚎了一声,动了动胳膊,似乎想把我的手甩掉,可是最终却安静下来,转过头来静静望向我,说,“你见过鳄鱼的眼泪没,像苏婷婷那样的人,什么时候不是游刃有余?伤心是难免的,当然,也是暂时的。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你的婷婷姐就会振作起来,继续在她的圈子里风生水起!”
我抿一抿嘴,没有再说话。
那时的我真的一心一意地认同他这句话,因为我知道,我的婷婷姐是那么骄傲的女子。今天她让我们看见了她的脆弱,明天她就会以更加傲然的姿态站起来,俯瞰这个世界,甚至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继续她的魅惑人生。
所以我一直坚信,她才是主宰一切的女王。
只可惜,当灾难来临的那一刻,我恍然发现,这一次,我的信仰终究在她的骄傲中全数崩塌。
见我不说话,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别去酒吧了成吗?那儿鱼目混杂,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更何况苏婷婷闹了这么大的事,她倒是无所谓,可是我怕你出危险。谢晨曦,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只因为这一句,我的眼里已流露出清浅的感动。
我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靠在他肩上,两人相互依偎的姿势像极了纠缠至深的藤蔓。我说,“好,除非有要事,以后再不去了。”
我没想到张惊蛰会给我打电话,原本我俩压根就没什么交集。
周一上午正上着数学课呢,我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于是我更加庆幸自己昨天刚把那个二百五的铃声调成了震动。
讲台上老师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强调着方程式的变形,“同学们,注意了,我要变了!”
她的最后一个字将将收尾,手机震动也归于静止。我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塞回兜里,结果这个破手机又越挫越勇地震了起来,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趋势。
我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抬眼看见郑娆望向我的疑惑的目光,我苦着脸拍拍她的肩,说,“看来我不出去接电话还不行了,照这么个震法,我手机一会就没电了!”
我向老师举手示意,找了个“拉肚子”的借口直奔厕所,按下接听键,冲着那边就是一句,“大哥,您哪位啊,也太会挑时间了吧,我在上课啊好不好?”
结果那边传来一个清清凉凉的女声,带着些许敌意,听起来甚是耳熟。“谢晨曦吗?我是张惊蛰。你现在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我倒抽一口气。本人原则性一向很强,虽然我对“逃课”这两个字比较热衷,但我只逃晚自习,正课是绝对不会跑路的。可是现如今这个跟我并不算很熟的女孩竟然堂而皇之地让我立刻跟她走,还半是威胁地告诉我她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天理何在?这让我情何以堪?
于是我毫不给她面子地怼了回去,“大姐,阿姨,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都告诉你了我在上课,难道你不明白上课这两个字的含义吗?刚刚拼了老命的给我打电话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逃课跟你出去!你是不是跟宋晓磊呆的时间长了,脑子也被同化得不够用了啊?!”
她在那头嗤笑一声,“谢晨曦,又不是没逃过,装什么装?我要说的事跟宋晓磊有关,爱来不来!”
说完,人家“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我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一阵阵忙音,顿时有一种“秋风萧瑟”的湛凉湛凉的感觉。
我跟老白请了假,只说不舒服,要回家休息。
看着她那张集聚了怀疑、不屑、鄙夷甚至八卦为一体却还要强作欢颜的倭瓜脸,我连具体的解释都免了。我想,既然她不敢得罪江家,那我就索性狗仗人势一把,知会她一声,然后直接拎着包奔向校门。
果然,未到校门口,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衣活似奔丧的纤细女孩远远立在那里。见我出来,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姿态,冲我招招手,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冷饮店,说,“进去坐会吧。”
我应允。要来两杯热橙汁,坐在冷饮店的高脚凳上望向窗外,我咬着吸管对她说,“说吧,什么事啊?是宋晓磊把你扑倒在床,还是你把他霸王硬上弓了?”
她垂下头,淡淡敛起眼眸,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呵,都不是。他要跟我分手,就因为我说了你一句坏话。我对他说,谢晨曦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别人穿烂的破鞋,值得你们这群男人一个个地上前冲锋陷阵?”
“然后呢?”我很奇怪自己的反应,我居然没有生气,在听完她如此不堪的侮辱之后。
“然后……然后他给了我一巴掌,他说,张惊蛰,咱俩完了。就冲你这句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张惊蛰将头扭向我,扯了扯嘴角,眼底满是疲惫的叹息,“谢晨曦,关于那句话,是我气极了口无遮拦,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承认再怎么样我也不该骂你,可我是真的嫉妒。且不说林北生,以前你们俩那些事,晓磊或多或少都跟我说过。可是江辰星对你那么好,你应该知足啊,何苦抓着晓磊不放?搞这些个所谓青梅竹马的暧昧有意思吗,他喜欢了你那么久,你这不是存心让他割舍不下吗?!”
她的话令我猛然一怔,“等等,什么暧昧?宋晓磊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的哥们,我对他好关心他都不为过吧,怎么能说是暧昧呢?”
张惊蛰蓦然冷笑,在她掏出手机,向我展示里面的那张照片后,我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张照片,我没有,也没见过,那就只能是宋晓磊自己拍的,许是想证明些什么。
那是两年前,我跟林北生第一次分手的那个晚上,我和宋晓磊在床上相拥而眠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