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星赶来的时候,我正坐在苏婷婷的病床旁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发呆。
他走过来俯身站在我身边,伸出手将我同样温凉的手指包裹在他温暖的掌心之中,脸颊蹭一蹭我的,轻声说,“乖,放心,没事的。有我在呢,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上课了?”
他凑过来亲一亲我的额头,“有人打电话让我赶紧过来,说你估计吓坏了。我一想,我那个课上不上的都一样,于是当着老师的面,拎着书包就过来了!”
说完他很讨好地冲我嘻嘻一笑,邀功似的说,“老婆,看在我不远万里千里迢迢为了你奔赴而来的份上,给个奖励吧?!”
江辰星再度将脸凑过来伸到我面前,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唇角微微上扬,只觉此刻的自己无限安心。
我知道,他心里亦是有愧疚的。那天说服我放走苏婷婷,造成了今日的后果,他觉得自己该承担一半的责任。
我心里难受,他看着更心疼。可是他又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无法安慰我,再让我受到任何刺激。
江辰星从来都不怕我怪他、怨他,这些他都能接受。他只是怕我会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我一直都知道江辰星对我的付出和良苦用心,如果我再看不清这些那我就是真的没有良心了。所以我不怪他,只怪我自己。毕竟,外因是条件内因是根据,如果我真的下定决心要保护苏婷婷,那天不论是谁都无法动摇我的意志和决心。
而我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林北生离开之后,他掏出手机给江辰星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陪我。然后他就一直等在医院门口,等江辰星过来。
两人在医院门口打了个照面,难免一阵寒暄。然而寒暄之后,林北生突然对江辰星说,“晨曦就拜托给你了。麻烦你了。”
江辰星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主,明显不满这话中的含沙射影,他很得体地笑了笑,一句话便宣誓了自己的所有权,“照顾我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好麻烦的?北生哥,你想太多了。”
周晓薇终于还是出现了,在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大概她也觉得自己这次有些过分,不管再怎么样,这毕竟是她血浓于水的妹妹。
她的妆容依旧冷艳,栗色的波浪卷头发懒懒地散下来,明明还是从前的那副样子,然而眼底却浮着一层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将手中的包扔到病房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屁股坐定,看了看仍旧处于昏睡状态的苏婷婷,淡淡道,“帮她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我找人来接她。”
我和江辰星对望了一眼,我开口有些犹豫地问,“晓薇姐,是……接到你那里住吗?”
她眼光轻轻地瞟向我,一句话就给我堵了回去,“不住我那里,难道住你家?”
于是我只好保持沉默。倒是江辰星,这丫也太会看眼色了,见周晓薇似乎有话要对我说,连忙找了个借口开溜,“晓薇姐,一路风尘仆仆的累了吧,我出去给你买点水果吧!你看这病房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周晓薇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她露面以来唯一的一个疑似笑容。我一面腹诽江辰星的狗腿,一面眼巴巴地看着他故作淡定地开门出去。
我能感觉得到江辰星对周晓薇和苏婷婷明显不同的态度。他对苏婷婷有些不屑,对周晓薇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柔顺和忌惮。
或许,纵然江家势力再大,遇上周晓薇这么个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主,也还是会给三分的面子。更何况江辰星依旧只是个孩子,他再精明再有手段,跟周晓薇的那种从容淡定也不是一个段数的。
直到他走出病房将近一分钟后,周晓薇才调侃着开口,“哎哎,别看了,都快成望夫石了!”
我这才回过神,傻不拉几地看向她。周晓薇很随意地往沙发上一靠,似乎完全不把苏婷婷的身体当回事。我惊讶于她的冷血和冷情,刚想开口问,她却已经洞悉一切般云淡风轻地回答我,“晨曦,这回的事是婷婷自找的,我不帮她,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以前她跟许总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她,凡事切忌高调声张,你可以耍手段,但是不要封死自己的后路。我早就告诉过她,玩玩就行了,别太认真。人家许太太娘家的背景很大,整个华北地区的老大们都得看她们家的脸色,那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蝼蚁所能比拟的!现在可好了,你看看她这幅德行,还不都是自己作的,怪得了谁?”
当事情的真正原由浮出水面,我僵硬在原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想错了,辰星也想错了。一直以为周晓薇的六亲不认源于她天性的冷漠自私,现如今才明白,不是她不帮,而是她真的帮不了。
见我不说话,周晓薇轻笑一声,自嘲般淡淡道,“你知道她这回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吗?我亲自登门去跟许太太道歉,把整个长安区的管辖权都给了她弟弟。即使是这样,她也只是微笑着给了我一句话:教训是难免的,人有时候只有受到惩罚,才会学得聪明一点。”
她的话语一落,我便听见另一个嘶哑的嗓音。那是我自己,来自我的声带,我却觉得仿佛是从地狱的嘴底端发出来一般。我木然地问她,“今天的事,不是意外,对不对?是他们做的?”
周晓薇点头,眼中再次流泻出那抹难掩的疲惫,“他们阴人的手段我见识过,很多内伤如果不做细致检查,根本就发觉不了。可怜我这个蠢货妹妹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引起了血崩,子宫还是没了。晨曦,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自以为是地把自己抽得太高,结局只会变得愈发惨烈。你知道我所失去的这些都是源于什么吗?只是因为婷婷无意间放出的一句话,她说,总有一天她会登堂入室地进驻到许家,让所有的人都跪在她脚下,乞求她原谅他们曾经侮辱过她的话。”
我像是被震住了一般呆怔在原地,见我不说话,她自嘲般笑着再度开口,“其实婷婷的子宫是可以保住的。可惜那帮人封锁了消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晨曦,你知道最可怕的地方是哪里吗?是手术台。只要医生愿意,你的内脏器官,他想摘多少,就有理由摘多少。”
两天后,我如平常一般坐在江辰星的后座上颠颠地去上课。
江辰星一直在安慰我,他说人各有天命,有些事情说不得,有些劫难也注定躲不过。
我看着他眉眼间浮现出浓浓担忧的神情,不禁下意识地靠向他,紧紧抓住他衬衣的一角,我说,“江辰星,别人我再不想管了,我也管不了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我,放弃我,好不好?”
他回过头来冲我笑,很灿烂很阳光的笑容,在朝阳的沐浴下模糊成一片璀璨的永恒。他说,“晨曦,你要知道,除非是你不要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学校门口,我冲他挥手,示意让他先走。恰巧遇见刚从车棚里走过来的郑娆,不禁笑着打趣,“哟,这么依依不舍啊!谢晨曦,你也太依赖你家那口子了吧?!”
依赖?我疑惑地回望向她,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个男孩,他护我周全,替我打理身边的一切。他能把所有的事情默不作声地帮我处理好,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了他,我又该怎么办。
快进教室的时候,郑娆突然拉住我,偷偷摸摸地问,“谢晨曦,跟我说实话吧,你跟江辰星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见我一脸茫然,她很鸡婆地冲我眨眨眼睛,八卦道,“前天中午我在三院看见你了,江辰星半拉半抱地把你从妇产科的病房里走了出去。说吧说吧,坦白从宽,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郑娆的母亲恰好在医院工作,前天中午她大概是过去找她妈妈的。于是我随意地笑笑,留给她一句暧昧不明的话,看她睁个大眼站在那里独自震惊。
我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要是没人来问,我都已经快要想不起后来在医院发生的事情了。貌似是江辰星提着一兜子水果回来,看见我面色苍白地抿着嘴,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跟周晓薇沟通了几句之后,便将强行我拖走了。
那天回到家后我一直在发呆,我只是不懂,许家的那些人,在做了这些事情之后,难道真的就能解气吗?不过是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罢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许太太也是为人之妻为人之母,难道她不知道子宫对于一个女人的意义吗?
苏婷婷是不对,从始至终她就没有摆正过自己的位置。她骄傲惯了,总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该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把她像个太阳一样供起来。
结果就因为自己一时的狂妄和口舌之快,得罪了她根本就惹不起的人,得到了令她一生都会痛苦后悔的惩罚。
还是那句话: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