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方面让路易十六威严十足地到国民议会去,以国王的名义宣布撤销一切决议,并下令把三个等级分开,亲自确定三级会议应当施行的各项改革。在这个时期,那些搞密谋的顾问开始掌握王朝政府,从之前的暗中策划变为公开行动。掌玺大臣巴朗登、阿图瓦伯爵、孔代亲王、孔蒂亲王等人开始实施早已商定的计划,内克尔则失去了一切势力。内克尔曾建议国王采用一个调解方案,由国王主持召开新的会议以达成协议,在增税问题上按人数表决,在特殊利益和特权问题上按等级表决。这个办法赋予贵族和僧侣阻止废除旧弊病的权力,倾向于维持旧制度,因而对第三等级不利,这个办法如果能够实行,那么下一届三级会议后就会建立上下两院。内克尔喜欢折中的方案,他试图以逐渐的让步而非用一次行动来实现政治变革。内克尔的这个方案在斗争尚未激化时原本可以实现,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已不适合。现在,全部权力归于全体国民的时候已经到来。内克尔的建议不能够解决问题,于是那班新的顾问索性将他的计划改变成为一次政变,这些人认为国王的严令能够震慑议会,人民也会因为得到国王对某些改革的应允而感到满足。但他们没有意识到,假如发生了不服从国王命令的事件,就会使王朝陷入险境。
这次政变的方式并不出人意料,它的准备工作反而帮助对方来阻止政变。宫廷害怕大多数僧侣承认并加入国民议会,于是决定关闭三级会议会场中断会议。当时三级会议的主席巴伊是位品德高尚的人物,他作为巴黎的第一个代表,担任国民议会的第一个主席,后来又成为巴黎的第一个市长。敢于担当风险的巴伊不但受自己人爱戴,还得到了政敌的尊敬,6月20日夜里,他接到了掌玺大臣关于中断会议的通知,但第二天他还是在规定时间来到会场。会场布满了军队,大家纷纷提出抗议,经过商议后,巴伊带领大家前往网球场开会,代表们情绪激昂地跟着他,一些士兵也前来充当守卫。第三等级的代表们站在一起,庄严地宣誓:不待产生法兰西宪法,决不解散。
不久,亲王们派人守住网球场,国民议会开始转移到圣路易教堂,就在这场充满爱国精神的转移中,大多数僧侣加入了国民议会。一些意在恫吓国民议会的措施反而增强了它的勇气,宫廷的阻止行动反过来促进了它的发展。
6月23日由国王主持召开的会议,尚未举行就遭到了双重的挫折。当国王在大批人马的簇拥下在会场出现时,大家用黯然的沉寂来迎接他。国王用盛气凌人的腔调发表演讲,宣布了将要采取的一些被公众舆论和国民议会排斥的措施,他认为国民议会只是第三等级的行动,下令撤销议会的全部决定,决定仍然保留三个等级,严令三级会议接受他的决定,否则就解散议会;最后他威胁说如果国民议会再反抗的话就会遭到处置。然后路易十六命令代表们散会,在他离开会场后,僧侣和贵族们也遵命离去,平民代表则屹然不动,用沉默来表达不满。
过了一会儿,米拉波打破沉寂,他说:“先生们,诸位刚才听到了,是谁下的这个令人屈辱的命令?是受我们委托的人。他本应当代表我们的利益,却给我们强迫性的法律。诸位,我们负有政治上的不可侵犯的职责,代表着两千五百万国民的希望与幸福,但是现在我们连讨论的自由都被剥夺了。我请求大家,保持我们的尊严、扞卫我们的立法权、信守我们的庄严誓约:除非宪法制定完成,否则我们绝不离开。”看到国民议会不散会,大司仪官重申了国王的命令。米拉波冲他叫道:“告诉你的主人,我们是受命于人民才来到这里,只有刺刀能把我们赶走。”西哀耶斯镇定地指挥大家继续昨天的讨论,大家充满了豪情和信心,议会最后决定,坚决维持所有的决议,议员有不受侵犯之权。在这一天,王室丧失了权威,法律的创议权和道义的力量从王室转移到国民议会。
国王上午刚决定免去内克尔职务,到晚上又要求他留下来,因为这位财政总监拒绝参加国王主持的会议,而重新取得了国民议会的信任,他曾经因态度暧昧而失去了这种信任,如今,他成为了国民议会的同盟者。无论什么时代,都需要一个人当首领,并以这个人的名字作为党派的旗帜,内克尔被选为国民议会与宫廷做斗争的领导人。
几天后,宫廷被迫要求大多数贵族和僧侣停止分裂活动,包括奥尔良公爵在内的四十七名贵族代表开始参加会议。6月27日,全体成员都参加了讨论,三个等级的区分在法律和事实上都不复存在,会议厅里的座位也混在一起。面对全国人民的权威,宫廷贵族失去了专横跋扈的作风。
有些时候,人们可以主动作出贡献,有些时候,却只能被迫接受他人的决定。三级会议开幕时,国王本可以自己制定宪法,现在却要接受国民议会制定的宪法。但路易十六的顾问们并未放弃,刚从惊慌中恢复就决定使用刺刀来维护王权。他们劝导国王必须使议会服从于他,以保住王位、维持王国法律,建议将国民议会迁移到其他地方,并用武力控制拥护国民议会的凡尔赛和巴黎。
当这些阴谋暗中进行时,代表们正在讨论宪法的确立问题,议会收到了巴黎和国内主要城市送来的请愿书,赞扬他们的举动。正在这时,大批军队赶到凡尔赛,士兵们包围了会议大厅,禁止市民入内;巴黎也被各种军队包围。此外还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部署,炮兵铁甲车从边境调来,绝对服从的外籍军团也被调动。一时间人心浮动。国民议会在7月9日上书国王,希望他将军队调走,措辞恭敬而语意坚决,但路易十六却诡称派兵是为了防止骚乱、保护议会,并表示无论派兵还是撤兵,他都是唯一能作决定的人。
巴黎起义
此时的巴黎处在大****的酝酿阶段,全国代表面临的危险、巴黎本身的危难、生活必需品的匮乏,预示着全城马上要发动一场起义。恐惧破产的资本家、爱国的开明人士和整个中间阶级、为生活所迫的平民,都将自己的苦难归咎于特权阶级和宫廷贵族,热烈地拥护革命、要求变革。首都好像被新的局面所惊醒,一改之前因屈从而保持的宁静和沉默,变得沸腾与狂热。出版界首先进行宣传鼓动,报纸派专人采访报道国民议会的情况。公共场所和广场上经常聚集着人群,人们对关心的问题议论纷纷,在这里,一张桌子就是讲台,每一位公民都是演说家,有人谈论祖国的危难,有人大声疾呼主张抵抗。7月11日,宫廷方面开始行动,首先流放了内克尔,接着撤换各部大臣,同时指派布罗伊元帅、拉加利索尼埃尔、拉沃居永公爵、布勒德义男爵和富隆分别接替皮塞居尔、蒙莫兰、拉吕泽尔内、圣普里厄斯特和内克尔的职务。内克尔在吃午饭时接到了国王要他立即离开本国的命令,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镇定自若地用完餐后,和夫人一起坐上马车说要到圣多昂去,实际上去了布鲁塞尔。
第二天下午四点,巴黎人民才得到内克尔被罢官并流放境外的消息,全城震动,有一万多人涌到罗亚尔宫区,准备以行动来表达愤怒情绪,却不知从何处入手。一名经常演说的名叫卡米尔·德穆兰的青年,拿出手枪,勇敢地跳上桌子喊道:“公民们,一刻也不能耽误了,内克尔被免职就是大屠杀开始的警钟,今天晚上,那些瑞士兵和德意志兵就会从练兵场里开出来杀死我们!我们只有拿起武器反抗才能有生路。”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他提议加戴绿色帽徽便于互相识别,并首先在帽子上贴了一片树叶,大家纷纷仿效,几乎摘光了宫苑里的栗子树叶。
这队人闹哄哄地从雕刻师居尔蒂斯的住所里拿出内克尔和奥尔良公爵的半身雕像,抬着它们走过圣马丹街、圣德尼街,队伍在行进中不断壮大,原本的巡逻队也变为队伍的护卫队。在旺多姆广场,人们抬着雕像绕着路易十四的铜像转圈,一队赶来的德意志皇家部队被群众扔出的石子打得四处奔逃。在路易十五广场,队伍受到了朗贝斯克亲王的龙骑兵的袭击,一个抬半身像的人和一名法兰西禁卫军团士兵被打死,人群四处逃散。朗贝斯克亲王率领着龙骑兵,追赶着逃散的人们来到杜伊勒里宫苑,对在那里散步的赤手空拳的群众进攻,一时间群情激愤,全城内外到处回荡着“拿起武器”的喊声。
同情人民的禁卫军团被禁闭在营房里,为了防止他们有越轨行为,朗贝斯克亲王派了六十名龙骑兵驻守在营房对面。对禁闭极为不满的禁卫军团看到这些外籍军队,士兵气愤得要开枪射击,军官们威胁加劝告才得以阻止。然而当他们听说了杜伊勒里宫苑发生了残杀事件、一名同伴被打死时,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们拆毁棚栏,朝着龙骑兵摆开阵势,问对方:“你们是什么人?”对面回答:“德意志皇家军队。”“你们是第三等级一边的吗?”“谁给我们下命令,我们就听谁的。”于是禁卫军开了一排枪,打死两人,打伤三人,剩下的人仓皇而逃。然后,禁卫军以进攻队形前进到路易十五广场,在杜伊勒里宫和田园大街之间的地方驻扎了一夜,这里正是民众与官军的中间地带。练兵场的外籍士兵到达田园大街时遭到了禁卫军的射击,他们并没有按照上级要求进行战斗,“小个子瑞士兵”率先抗命,军官们只好下令撤退返回练兵场。由于禁卫军团的反叛和首都外籍军队的抗命,宫廷的计划遭到了挫败。
这天晚上,人民聚集在市政厅,要求敲响警钟、武装公民,当时人声鼎沸,场面混乱到极点。在善良的公民之中还混杂着一些可疑分子,他们将起义作为制造混乱和趁火打劫的借口,这些人烧毁了城门,抢劫店铺,在街上横冲直撞。7月12日到13日的夜晚,就在乱哄哄和惴惴不安中过去了。
内克尔的出走也影响到了凡尔赛和国民议会,同样引发了不满情绪。代表们一大早就来到会场,由于沮丧和愤怒,大多脸色阴郁。穆尼埃发言揭露了受拥戴大臣被免职、继任者暗箱选定的阴谋,他建议向国王递交请愿书,让国王看到采取暴力措施的危险性和可能引发的不幸,要求他收回成命,并正告国王议会坚决反对背信弃义的卑劣行为。接着,内克尔的朋友拉利·托朗达尔面带忧伤地发表长篇演说赞扬内克尔。也许是因为他们面临着共同的危险,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指责宫廷就会和宫廷一样遭到责难,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得不随大流,但无论如何,贵族最终还是选择和第三等级一起行动。贵族议员维里欧伯爵作出了榜样,率先宣誓不分等级,一致忠于议会的决议,以此来拯救王国。
当议会得到巴黎起义、起义后人民的激烈行为、首都陷入混乱、民众可能遭到军队袭击或自相残杀的消息后,大厅里的代表们摒弃偏见,一致要求团结起来拯救祖国。他们立即向国王派出了一个包括全体巴黎议员在内的八十人代表团,在议会议长维埃纳大主教的带领下面见国王,陈述了首都和王国面临的危险,希望国王能撤走军队,将城防交给城市民兵,以此来稳定局势。但这些要求遭到了国王的拒绝。
议会并未因宫廷不肯改变决定方针而气馁,反而坚定了依靠自己力量的决心。议会立即通过关于国王的全体顾问和现任大臣责任的规定,公开表示对内克尔和被罢黜的大臣的同情,声明议会将继续坚持要求撤走军队、建立民兵,宣布维护债权人的权益、维持过去通过的一切决议。此外,为避免三级会议的会议厅在夜间被武力关闭,议会决定昼夜不停地开会,议员分为两批轮流出席,并指定拉法耶特为副主席主持夜间会议,协助维埃纳大主教。这些动议和决定、这种普遍一致的热情、这种坚定的意志和毫不动摇的行为,越来越彰显出议会克服危机和完成使命的能力。
7月13日,起义开始走上正轨。公民们早上赶到市政厅,敲响市政厅和所有教堂的警钟,鼓手们走街串巷召集公民在公共广场集合开会,组建了以罗亚尔宫区志愿兵、杜伊勒里宫区志愿兵、巴索什区志愿兵、阿格布斯区志愿兵命名的国民自卫军。各区选出二百人担任警卫工作,分别开会。此时缺少的就是武器,因此人们到凡是有可能找到武器的地方进行搜罗,民众写下一张收据就拿走了军械修造厂和磨刀铺里的武器。没有找到武器的人们到市政厅去索取,聚集在这里的选举人说没有,但人们并不相信,只是不顾一切地要得到武器。
无奈的选举人只好请来了巴黎市长弗勒塞尔先生,他了解首都的军事情况,而且他的声望应该有助于改变现在的困难情况。弗勒塞尔在掌声中发言:“朋友们,我是你们的父母官,我会令你们满意的。”并下令在市政厅成立常设委员会,处理城市的公安问题。
这时有人来报告说,一所藏有谷物的修道院遭到破坏,群众抢劫了军械修造厂,冲进王家储藏库夺取旧武器。选举人害怕群众的过火行为,担心难以约束他们的狂热举动。事实上,人民正处在热情和无私的阶段,他们把从修道院取来的小麦存入仓库,在城门口截住满载食品、家具、餐具的马车带到格雷弗广场,并没有抢劫任何一家商店。广场上聚集的人们在喊着同一个口号:“我们要武器!”在下午一点时,市长宣布夏尔维尔兵工厂的一万二千支步枪即将运来,随后还有三万支枪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