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本就不喜义净,但也敬他是长辈,就那么不咸不淡地晾着。
空谷却是真的没有心力管,一身的伤,从里伤到外,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睡着养伤。
这接待江湖第一大派少林方丈的任务只能落到了唐瑜与池水墨头上,谁让他们是地主呢?只是他们两个即将成亲,成日看着那么个光头在面前晃悠,心里也不舒坦,借口大婚,也是逃了。
义净却也不气不恼,这都是快成活佛的人,自然不会为外物所扰,找了个地方清修去了。
这庄子里除了不管事的竹君子,这才都松了口气,都自己忙自己的去了。唐瑜与池水墨是正儿八经忙着做嫁衣、设局对付那些兄弟。明白和空谷虽然都躺在床上动不了,也得顾着酒楼的事和教里的事情,也没个清闲。
一片忙碌的祥和中,一个月很快就到了,唐瑜与池水墨大婚了。
广德四年九月初九,天下首富唐门门主唐瑜大婚,嫁的是当年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风驰剑"池水墨,广邀天下武林英雄豪杰相聚于洞庭山庄外十里的碧桃山上。
就算武林中人不喜唐门的纨绔做派,这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人家有钱。可刚踏入大厅的武林人士,看到了坐在主席的两人,都恨不得立刻夺门而逃。那上面坐的是谁?那是信天教教主明白与如今的信天教重华长老空谷!
打头的是太湖帮帮主姜东义,也是托了义净大师上门和解的掌门之一,虽有些尴尬,还是上前一拱手,问道:"明教主与空谷长老也是来观礼的吗?"
明白早就让百晓生打听清楚了,眼前这人就是牵头找义净那个和尚来做说客的,加之眼前这人素来有些侠名,没什么厌恶感,淡淡一笑,说:"姜帮主也来了,唐门主真是好大的面子。"
姜东义有些诧异,想不到这明教主是愈发得会做人了,说:"唐门主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只是明教主,您怎么就坐这儿了?这儿不是池少侠家人该做的位置吗?"
明白扫视一眼周围,见不少人岁不上前,却都侧耳听着,存了心给池水墨立威,说:"哥哥的婚宴,本座这个做妹妹的自然得在这儿撑场面。如今的九华派,姜帮主也知道,什么事混账便做什么事。本座这好好的哥哥被他们踢下了山,本座也就只能亲自来坐镇了。"
姜东义也五十好几的人了,愣是被挤兑的脸上火辣辣的。索性常年在床上待着,皮肤黝黑,才没显出真的脸色,要不才更为尴尬,说:"池少侠什么时候成了明教主的哥哥?"
明白虚手一抬,请人先坐下,说:"六月六日武林大会之前两天的事情,也有两个月了。"
姜东义也没有多作纠缠,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是百晓生那个刨根问底的性子,说:"不知道明教主可见到义净大师了?听闻他也来了。"
空谷与姜东义有过几面之缘,双方也算是朋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就知道给我娘子找事,居然还请了义净大师出面,我们就是不想给你这个面子都不成了。"
姜东义反唇相讥道:"本是想找你的,可谁曾想你日日都待在你家教主身边,真是个二十四孝的性子。"
"懒得跟你啰嗦。"空谷说:"义净大师该说的都说了,教主也没那么执拗。只得一点,你们都该懂。就算我们肯放过端木玉,他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和他订了三年之约,只要他能守着,我们自然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江湖的事情。瞧瞧你这松了口气的样子,哪里像个帮主?"
姜东义冷哼一声,说:"空谷你有了娘子,就不管江湖了,哪里知道我们的辛苦?青城派、奇兵门与九华派上个月吃了大苦头,李丹鼎那个小人又开始上下折腾,我们看着头疼。反正我们是都没这个心力掺和了,随便你们吧。想想当年那个为我们太湖帮打抱不平的空谷,如今居然成了信天教的长老,三十年河西原来是真的。"
明白拦住了想骂人的空谷,说:"行了,难道你真的心里不服,还能跟他打一架?"
空谷这才偃旗息鼓,心里也犯嘀咕,自己怎么越来越容易发火了,说:"姜帮主,我与教主婚宴的帖子也应该送过去了。这次婚宴,您来吗?"
姜东义脸上的表情更苦了,想起了前些日子让整个门派心惊的帖子,一咬牙,还是得顾忌着刚刚和解的大好形势,说:"自然是要去道喜的。"
明白看着姜东义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大笑了起来,说:"不是逼姜帮主您去作奸犯科。"
空谷点了点明白的额头,示意她不要太过火了,说:"如今这正事也说了,姜帮主还是赶紧与其他掌门帮主商量去吧。"
姜东义狠狠瞪了空谷一眼,又对明白一拱手,才向着等待自己已久的各派掌门走去。
明白长舒一口气,问道:"只要端木玉不来捣乱,我们可以清闲两年了吧?"
空谷很想点头,但还是摇摇头,说:"他就算不亲自动手,也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没过一会儿,明白就恨不得撕烂了空谷的乌鸦嘴,居然真的灵验了。
端木玉没有前来,江荭也没有前来,他们不同于不知道信天教今日会登场而被诓骗来的各派掌门。他们是料定了明白与空谷必然在场,才遣了师弟带着些还算看得过去的贺礼前来。
池水墨还没有将那位师弟迎进门,就听他一通数落唐门的礼数,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明白耳力好,立刻站了起来,让空谷坐镇堂中,自己走到了门外,捏着嗓子,说:"这不是九华派的宋师弟吗?今个儿好好的日子,在外面吹什么风呢?难道你们端木掌门是专程让你来这儿看门的?那本座可得和嫂子好好说说,让她给你开份赏钱如何?"
池水墨刚准备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撒火,却因为明白的一番话,笑得前俯后仰,说:"我看不仅是空谷脱了他武林侠士的外衣,成日无耻地到处埋汰人。你这张嘴啊,被你嫂子和相公,也教得愈发促狭了。得亏是你已经嫁给了空谷,要不然我还真得想想哪个人敢娶你入门呢。"
明白被这么一通说,也不恼,知道他那是关心自己。干脆拉住了池水墨的袖子,摇了摇,说:"我还不是为了哥哥嫂嫂好?等会儿可得跟嫂子好好说说,让她好好夸夸我。行了,赶紧让客人进去吧,这时辰也差不多了。"
那个宋师弟哪里肯依?本来就与池水墨不对付,最看不得他那幅吊儿郎当的意思,只因为他入门早,才勉勉强强喊声"师兄"。好不容易见人被掌门师兄赶出了山门,可惜没来得及踩上两脚,就让他入了唐门。这次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又得了掌门师兄的嘱咐,就是来落他唐门与信天教的面子的。从怀中拿出了九华派的令牌,厉声道:"九华派弟子池水墨,见令牌如见掌门,还不上前行礼?"
明白拉住了真的动了真怒的池水墨,说:"这九华派的人都糊了一脑子浆糊吧?怎么净挑着混账话说?这人都被你们逐出九华派了,哪里还算你们九华派的人?这喜酒还没有喝上一杯,就满嘴酒话,是不是不喝酒壮胆就不敢上山啊?也难怪了,九华派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偏就挑你这么个小娃娃来,也不怕真的失了礼数,你们九华派得罪一竿子武林门派。"
宋师弟被气得满脸通红,抓着令牌的指节都发白了,颤声道:"逐出山门一事,既没有去了他池水墨在门中弟子谱中的姓名,也没有大张旗鼓敬告历代掌门,哪里算是逐出山门?"
池水墨怒极反笑,往前大踏一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鄙夷地看着那个曾经的师弟,说:"那既然如此,他端木玉怎么不说,江荻还是九华派弟子?相信那位江盟主,心中定然欢喜。"
宋师弟紧咬着嘴唇,阻止了自己上前打人的拳头,说:"掌门师兄大人大量,也将大师兄的灵位迎了回来,供奉在祠堂中,自是承认了他九华派弟子的身份。三师兄不用多说,您如今仍然是九华派弟子,怎么不拜令牌?"
明白叹了口气,说:"明明是本座与他端木玉之间的事情,何苦让你一个师弟来送死?"说完,便将池水墨拉后一步,也不管他疑惑的眼神,一个小擒拿手夺走了令牌。右手运足内力,将整块上好凝脂玉雕成的令牌捏得粉碎,拍了拍手上的粉屑,凉凉地笑了笑。
宋师弟这才发现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吼道:"你个邪魔外道,居然敢毁了我九华派的令牌?待我回去禀报掌门,势必让你信天教从此断绝于江湖!"
明白挥了挥手,一副赶苍蝇的样子,说:"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就知道仗着你家掌门师兄,居然敢在本座面前叫板!如今本座论身份,可是和江盟主一辈的。你个无知晚辈,大闹喜宴,难道本座一个长辈教训不得吗?"
宋师弟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撅过去,痛骂道:"你算个什么长辈?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日就要取了你这个女魔头的性命,为死在你手上的武林正道报仇!"
明白也是跃跃欲试,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毕竟伤势比空谷好,经过这么些日子的修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到面前突然出现了根螳螂的手臂,自己这辆大车当然准备无情碾压过去,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拳头!
池水墨可不想自己难得的婚宴上有人打起来,拉住了明白的手,说:"你且息怒,这毕竟还是我与九华派之间的恩怨,我自有解决之道。"
明白横了池水墨一眼,说:"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倒还埋怨上我了。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嫂子,看你怎么折腾。"
池水墨将嘴里喋喋不休愈发像个管家婆的明白推回了大厅,自己站在了师弟的面前,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