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玉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挽着明白,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街边的店铺早就打烊,只剩下这两人慢慢走着,感慨道:“想不到,我们还有遇到这些事的时候。”
明白自从出了客栈就没有说话,骤然听到这么一句,叹了口气,说:“玉哥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在武当大打出手,玉哥哥也不用在这儿耽搁两天。”
端木玉轻轻笑了起来,说:“何妨呢?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当我是偷偷来这儿休息的好了。再告诉你个故事如何?”
明白知道端木玉是故意这么说的,心里还是好难过,但还是点点头。
端木玉深吸一口气,说:“你知道,我娘很早以前就死了,我也没跟爹在一块儿多久,就被送到了九华山。可有一日,我突然收到了爹的传信,说他就要再次成亲,让我去参加他的婚宴。正好师父有事让我下山,我就借着那个当口去见了那位多年没见的父亲。本来以为自己不会介意的,可看到那个穿着喜服的女人,光是想想母亲死时的样子,我便怒不可遏,接着就将整个喜堂给砸了,把父亲请来的那些个宾客吓了个半死。”
明白“咦”了一声,问道:“那次婚宴是不是在梧州?”
这次轮到端木玉惊讶了,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明白捂着肚子小了起来,轻轻捶了捶端木玉的后背,说:“因为玉哥哥在掀翻第一张桌子的时候,爷爷就端了好几个盘子,带着我在房梁上边吃边看,原来那个就是玉哥哥。”
端木玉一用力,将明白搂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头顶,说:“原来,我们早就见过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见过了。人生际遇,冥冥中真的自有天定。”
明白抱住了端木玉的腰,说:“玉哥哥,可你走之后,他们还是拜堂了。对啊,那个就是端木叔叔,和玉哥哥一样的姓。”
端木玉闭上了眼睛,用力吐出一口气,将身体里的浊气都吐了出来,说:“我知道,他们当然已经成亲了。如今父亲写给我的那些信,都是什么为父和你娘都等着你回来。那些个字怎么看,都让我厌恶。所以,我们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干什么,是他们的决定,我们不用那么介怀。”
“我知道。”明白说:“可当时就是忍不住,明明知道,就算我再怎么闹,娘也不会回来。”
端木玉突然一震,小声说:“有人在跟着我们,看来就应该是那个家伙了。”
明白恶狠狠地说:“怎么偏偏在起气氛这么好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端木玉笑着将包袱拿到了手中,递到了明白手中,说:“甩得漂亮些,可也别真砸了。”
明白不理会他的调笑,慢慢打开了包袱,看似是去拿包袱中的披风,却手一滑,将装有棋子的盒子扫落在地。总算还好,盒子还算坚固,棋子都没有洒出来。
端木玉佯装紧张地捡起盒子,小心打开,检查里面的棋子。正值月黑风高夜,一时流光溢彩。
两人很清楚地听到身后房顶上传来的吞咽口水的声音,相视一笑,将棋子收好,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一阵风吹过,一个白影从两人身边窜过,便是那个“白衣鬼盗”。在一旁看着的百晓生感慨,看来就因为他的这个打扮和像鬼一样出手,才会被那么称呼吧。
就在偷儿觉得一定已经得手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手臂,挣脱不得。
明白穿过端木玉的后背,抓住了他的右臂,说:“就这么抓到了,还真是无聊。”
端木玉伸手点住那人穴道,说:“居然被抓住都不知道抵抗,看来真的是从未失手啊。”
熹郡王与百晓生立刻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四人将他围在了中间。
“白衣鬼盗”撕扯着嗓子,问道:“尊驾何人,若是小的无意得罪了几位,小的在此赔罪。”
熹郡王负手背后,冷哼一声,说:“先送他去官府,让他把偷了的东西都还回来。”
百晓生赶忙阻拦,说:“不如先让小生问些问题,相信兄台也不想自己东西被盗的事情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熹郡王也想看看百晓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点点头。
百晓生蹲下身子,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谁指点了你这一身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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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鬼盗"将头撇到一边,说:“要杀要挂悉听尊便,我没什么好说的。”
百晓生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当地县志,翻了翻,说:“‘白衣鬼盗’,生卒不详,师承不详。但很可惜,这本县志上还是写了些东西的。小生认定,你的本名是孙蕊儿,是那位被斩首的太守的女儿。”
不仅仅是颓然坐在地上的“白衣鬼盗”叫出了声,就连剩下的三人也叫了起来。心中都在想着,那人居然是个女的,却没有一个怀疑铁口断江湖的百晓生。
“白衣鬼盗”,不,是孙蕊儿即便是在夜晚也看得出脸色白了起来,慌乱地说:“你在说什么,我才不是孙蕊儿。”心急之下,连声音都忘了伪装,是真真的女儿音。
百晓生将县志递给了熹郡王,说:“观你身形不过是十多岁出头,听你言语,最多不过十七八,而口音一定是本地人。根据这本县志,你出生前后那几年,由于城中瘟病肆虐,没有几个孩子出生。除了孙蕊儿之外,所有人的去向都有记载。但那之后没多久,朝廷就因为太守统御不力,将其斩首。可没过多久,被看管起来的孙府无端端就燃起了大火,只有孙蕊儿的尸体没有找到。客栈的掌柜说过,这‘白衣鬼盗’不过就是一街边长大的孤儿,无父无母,可不就只有孙蕊儿一人可能?而且你只偷外乡人,并不仅仅是因为城中父老养大了你,更是为了替你父亲赎罪。当年如果不是你父亲孙太守贪墨朝廷的赈灾药材,再高价卖出,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所以,你一定就是孙蕊儿。”
孙蕊儿双唇颤抖,身世被戳穿,若是被城中于她有大恩的父老乡亲知道,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百晓生轻轻一笑,说:“不用想死,小生自然也没有送你去官府的意思。只要你将小生的荷包与这位兄台的令牌还来,我们就放你走。”
孙蕊儿垂下了眼睑,说:“东西就在我的房子里,你们去拿便是。可你究竟是谁,居然可以看破我的身份?”
明白抢在百晓生之前开口,说:“他就是没事找事、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大嘴巴,百晓生。”
百晓生被堵住了话头,本想好的一堆好词说不出口,只能狠狠瞪向了明白。
孙蕊儿叹了口气,说:“原来是百晓生,那我也输得不冤了。”
熹郡王阖上了县志,说:“小王熹郡王,孙小姐,可愿随小王回京?”
“难道王爷还没有放弃招募我们这些江湖人的想法?”百晓生问道。
“朝中也不太平,小王身边也要一些能够信任的人。”熹郡王说:“孙小姐,你应该很清楚,小王不是询问你,而是威胁你。若是你不远跟着小王走,小王自然会将你扭送官府,揭穿你的身份。”
就在剩下的三人都以为孙蕊儿会大叫“卑鄙”的时候,孙蕊儿却轻轻一笑,说:“多谢王爷再造之恩。”
熹郡王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就先去取东西,再一起回客栈吧。”
被端木玉解开穴道的孙蕊儿在前面带路,与熹郡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什么。
百晓生凑到了端木玉与明白身边,小声说:“刚孙蕊儿那招,可有看出些明堂?”
明白与端木玉同是点头,小声说道:“白虹贯日。”刚刚之所以明白能那么轻易制住孙蕊儿,不是因为她武功高强,也不是因为她早有防范,而是因为孙蕊儿用的是明白见过千遍的白虹贯日。
这两人都善于将各派功夫糅杂一块儿用。就像是端木玉曾经以信天教内功为底,辅以九华派剑法,威力立刻上升了两倍。
而刚刚孙蕊儿那一手,借助了从房顶下落的下坠之势,以己身为剑,其中灌注剑意。若不是对上了明白,说不定真的会让她逃脱。
端木玉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说:“究竟这位孙小姐从何处习得此招,本座身为九华派掌门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还望等一会儿,两位将熹郡王支开,本座需要单独问孙小姐两句。本座总觉得,如今的九华派里除了本座与明白,没有人能教会孙小姐这招。”
百晓生悠悠说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在今日端木掌门与明姑娘帮了小生的份上,小生特地提点两位一句。两位离开九华山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九华派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九华派了。”
端木玉警觉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三位师叔都在山上,三师弟也在看着,能出什么事?”
百晓生摇摇头,快步追上了前面的熹郡王与孙蕊儿,心中却想着别的事情。只希望小姐是受伤最小的那一个,教主,您真的是太狠心了。明明知道小姐不知世事,却要让她卷入这些江湖纷争,小姐只怕真的不能独善其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