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不想知道吗……你不想知道吗……”
“你是谁?谁在说话?”
“孩子,你不好奇吗……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知道什么?谁在说话?”
“你来,你来找我…来找我…我告诉你……”
“啊!”欧阳谭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黑暗中用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右臂。
那个声音是什么?欧阳谭在黑暗中暗自思忖着,那声音那么近,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一样,听起来是那么的真实,一点都不像是梦境。
“孩子,来找我啊,来找我啊,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嗯?”欧阳谭惊呼了一声,没想到自己醒过来了还能听见那奇怪的呼唤,那声音好像来自心底一般亲切,又好似来自天边一般令人难以捉摸。
难道是梦中梦?欧阳谭一边想着,一边就狠狠的拍向自己右臂的伤口。
“嘶!疼!”
“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真切切听得到那个奇怪的声音?”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啊!是谁!谁在说话!”欧阳谭捂着头,感觉那声音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一夜无眠。
伴随着无尽冬夜里的第一声鸡鸣,雷耿打着哈欠懒洋洋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正是隆冬时节,就算屋子里烧着火炉,也抵挡不住隔墙透进屋里的寒意。
“呀?欧阳小子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雷耿把健壮的身子严严实实的裹在被褥里,只探出一个脑袋,往坐在床边的欧阳谭身边靠了靠。
欧阳谭少见的沉默,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欧阳小子你没事吧?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头疼。”欧阳谭把思绪收了回来,转头看向雷耿,“雷叔,外堂收拾干净了么。”
“当然收拾干净了,”雷耿耸了耸裹在被子里的肩膀,继续道,“你别看当时老板娘让说是你收拾,今早要是没收拾好啊,挨骂的一准是我,没跑!”
咚咚咚。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搅扰了伙计们还没做完的美梦。
“谁啊,一大清早的!”睡在长床最里面的一个伙计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骂了一句,又自顾自的睡了过去。
“那个那个……欧阳谭住这里么?”
“找我?”欧阳谭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先是怔了怔,“这声音……”
随即欧阳谭和雷耿四目相对,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蛮丫头!”
“小姑娘!”
“她来做什么?”欧阳谭草草的穿上了鞋,随手披上了挂在墙头的雷耿的破棉袄,过去推开了房门。
“呀,你们这么多人睡在一起!”素琼顺着欧阳谭打开的门缝往里一瞧,十几个伙计横七竖八的都睡在一张大长床上,有的流着口水,有的挠着胸口,有的……
一见此景,素琼捂着眼睛赶紧转过身去,口中还不忘啐骂道:“睡相真难看,下流!”
“哼,我们睡相难看?那你的师兄睡相好看喽?”
“我师兄才不会这样!”
“你怎么知道你师兄不会?你们一起睡过?”
“说什么呢!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睡觉时不会这样?”
“你!”素琼挪了挪下巴,一时找不到什么言辞还击,愣在那里。
“行了行了,”欧阳谭摆了摆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说吧,找我什么事?”
“哼!”素琼气哄哄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递到欧阳谭的手中,“给你拿去疗伤,内服的。”
“什么东西?”欧阳谭把瓷瓶拿在手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一打开瓶盖,一股曼妙的芬芳从瓶中飘了出来,只是轻轻的嗅到一缕,都让欧阳谭觉得神清气爽,不觉间好像右臂上的伤痛都减轻了几分。
再向瓶中看去,一粒圆滚饱满的药丹就躺在瓷瓶的底部,隐隐的透出一丝光晕。
仙丹!这是欧阳谭的第一反应。欧阳谭眉间有一丝惊喜闪过,片刻之后脸上便恢复了平静,淡淡的扣上了瓷瓶的盖子。
“这是你爹良心发现了,让你给我送来的?”欧阳谭试探着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你这种小角色,我爹怎么可能给你送药。”素琼听着欧阳谭的话,翻了个白眼。
“我就说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喂!你不许这么说我爹!”素琼一听欧阳谭对自己爹爹的称呼,不禁大怒,吼了一声过后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愁态,“可是爹爹虽然严厉,但从来都没向昨天那样过……为什么呢……爹爹昨天的样子好可怕……”
看着素琼露出一副小女生姿态,本来还想再逞几句口舌之快的欧阳谭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欧阳谭在素琼面前转了几个圈,然后又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再加上你这灵丹妙药,不出三天我就又可以生龙活虎了。”
“嗯……”素琼看着欧阳谭活蹦乱跳的样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我说臭小子,你就凭我师兄给你的入门剑诀,一年的时间你就进步到如此地步么?居然能躲过我爹爹一掌。”
“怎么,你爹那一掌很难躲么?”欧阳谭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虽然那一掌杀意决绝,霸道无比,但是并不是封死了欧阳谭所有的退路,欧阳谭也只是凭借着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就躲了个七七八八。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知道我爹的道号是什么嘛?”素琼毫不客气的一记粉拳就打在欧阳谭的胸口,虽然没用什么力道,但还是让欧阳谭咳了半天。
“你爹道号是什么你也用不着打我吧!”
“打你是因为你笨!”素琼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又开始滔滔不绝,“我爹爹道号斩穹!可以斩破苍穹!据说三十年前爹爹就已经达到了化气为剑的境界,徒手便可以化出剑气,所以囚贪镇山给爹爹起了斩穹这个道号!”
素琼说着,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欧阳谭,“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躲过我爹爹那一掌的。难道是爹爹故意放水?嗯,应该是这样,我就说爹爹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对你一个小人物下死手呢。”
放水?欧阳谭虽然嘴上不反驳,但是心里可不这么觉得!当时欧阳谭可是切身体会到了从斩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那是能伪装的么?还有如若斩穹当时有留手的话,以素哲的沉稳,断不会大声呼喝来提醒自己。没错!想到这,欧阳谭几乎可以断定,斩穹当时是真的想收了自己的小命。可欧阳谭确实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件事情让这个高高在上的星魂峰长老,对自己动了杀心!
“等等!”欧阳谭心念回到当下,又想了一遍素琼刚才说的话,“你刚才说你爹的道号是三十年前起的?那你爹今年多大?”
“我爹今年五十六岁。”
“五十六岁!可是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欧阳谭一阵惊呼。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素琼淡淡的瞥了一眼见鬼一般模样的欧阳谭,“像我爹他们,窥得通玄大道门径,时光流缓并不是什么难事,不知道你注意到跟在掌门身后五个长老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没有?”
“有点印象,好像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大。”欧阳谭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
“那是我鸾月师叔,今年已经九十岁了。”
看着素琼一副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的模样,欧阳谭的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一个九十岁的老婆婆,看上去居然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想到这,欧阳谭往后再撤了一步,和素琼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今年多大?“
“我?”看着欧阳谭的样子,苏琼觉得好气又好笑,“我自然是十七岁。”
“呼,还好……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正常……”
“不过啊,我到了四十七岁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这个样子呢。”
听素琼这么一说,欧阳谭又后撤了一步,已经退到了屋子里面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会真的修习了什么别的功法吧?”
之前斩穹也曾问过自己是否修习了其他武功或是法门,眼下素琼这样一问,欧阳谭立刻警觉了起来。
“怎么?老的套不出话,就让小的来套?”欧阳谭语气很不和善的说到。
“什么意思?”素琼一时没听懂欧阳谭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怔怔的看着后者。
看素琼一脸无辜的样子,好像真的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难道真的错怪这个蛮丫头了?不是跟那个刀疤男一伙的?”欧阳谭心里想着,“管他呢,反正这一父一女都不是什么善茬!”
其实欧阳谭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修习了其他法门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斩穹和素琼对这件事为什么这么上心。不过出于少年心性,欧阳谭肚子里正怄着对这一对父女的怨气,所以就算是实话到了嘴边,都硬生生的变成了谎话。
“怎么?我就是修习了其它的武功,不行么?我这叫集大成于一身!”
“呵,还集大成于一身,真是臭不要脸。”素琼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轻点在欧阳谭两侧的琵琶骨上,欧阳谭隐隐约约觉得有一股能量正从素琼的手上渗透向自己的全身,游走遍自己的身体的每一条脉络。
突然这股能量猛然间从欧阳谭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迅速湮没在素琼的身体里。
“你对我做了什么?”欧阳谭突然清醒过来,对着自己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自己少了块肉一样。
“没做什么,帮你疏通一下气血,有助于你身体恢复。”素琼对着欧阳谭努了努嘴,“你看看是不是好受多了。”
欧阳谭轻微的活动了一下右臂:“好像真的轻松了很多……”
“行了,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也走了。”素琼临走前又没忍住往伙计们的住房里瞟了一眼,然后还不忘啐骂一句,“真难看。”
“难看你还看!女流氓!”欧阳谭也不示弱。
“我愿意!”
“是啊,就是因为你愿意啊,你要是不愿意看,你还不是女流氓了呢!”
“你!哼!”
素琼气冲冲的跨着大步走出了伙计们住的院子,好像每一次和欧阳谭斗嘴自己都占不到便宜,自小在山上不论是师叔师祖一辈的长者,还是和素哲一样的同辈弟子,对自己都是爱护有加、宠溺无限。没想到第一次下山,从小娇生惯养的自己居然就被一个臭小子欺负成这样,还是口头欺负!素琼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一个凡胎俗子而已,本来自己只要不去理会他就可以了……
“不过刚才我的真元游遍他全身,根本没有灵脉的存在,他不可能吸纳活着调动天地灵气的……”素琼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是只靠身法就躲开了爹爹的那一掌?长那么可能呢?爹爹难道真的放水了?”
“可是我看爹爹出手的时候招式凌厉直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根本就是毫不留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算了,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就别想了……”
……
“行啊,欧阳小子!傍了个仙女啊!”欧阳谭一回屋里,就听一屋子的伙计们开始叽叽喳喳……
“昨天被老丈人打了,今天小媳妇就来送药了。哈哈哈!”
“啧啧啧,你们别说,那小妞长的真的不赖呢,要不是少了点风韵,简直能比得上咱们老板娘了!”
“我的祖宗们呐!”一听伙计们调侃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了,欧阳谭赶紧关上房门,用刀子一般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遍,“你们显命长,我还显命短呢,都少说两句吧!”
欧阳谭一屁股重重的坐回自己的床位上,拿出装着丹药的小瓷瓶,看得出神。
“怎么?思春了?”一旁的雷耿见欧阳谭如此神态,开口打趣到。
“雷叔你也来调侃我!”
“什么叫调侃,难道不是么?”
“我靠,当然不是!”欧阳谭爆了一句粗口,一下子蹦了起来,“就那个蛮丫头,我会看上她?开什么玩笑,就是世界上的女人都死光了,我都不会看上她。刁蛮无理、专横跋扈、不可理喻,他爹还给我打伤了……”
“说那么多做什么,解释就是掩饰!”
“我懒得跟你斗嘴!”
“我看你跟那小姑娘斗嘴斗得欢快,怎么到了雷叔我这就变成懒得跟我斗嘴了?”
“雷叔你!”欧阳谭翻了个白眼,气的直哼哼,自己在雷耿面前就好像是素琼在自己面前一样,不管自己是多么有理有据,都会被辩驳的毫无道理可言……
冬天虽然日短,但素琼来门口跟欧阳谭闹了这么久,天色早已经大亮。欧阳谭站在百归楼门口看着已经开始有人走动的骞州城干道,心中的思绪有些混乱。
今天星魂峰这一行人就要走了吧?这一年多的风波终于也要平息了。欧阳谭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右臂,居然对这些有关于下至世俗江湖、上至仙门道宗的事情生发出了一丝丝的厌恶之情。
“或许雷叔说的对啊,我哪里是闯荡江湖的料,”欧阳谭仰面向天,任由雪花打在自己脸上,“平平凡凡的生活可能真的才是最幸福的。”
“小兄弟在感慨什么呢。”正在叹息间,一个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从欧阳谭背后响起。
“枯蝉道长。”欧阳谭右臂不方便动作,很生硬的向枯蝉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枯蝉的黑袍略微转动,披帽下的一双幽深的眸子扫过欧阳谭负伤的手臂,却也没多说什么。
“星魂峰的弟子都收拾一下吧,准备回宗了。”枯蝉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是传遍了百归楼的每一个住着星魂峰弟子的房间,不多时,房内星魂峰的弟子已经出来的七七八八,所有弟子分列在五位长老身后。
欧阳谭的目光扫向斩穹,却不巧的发现对方也正在用一副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算我打不过你,你们掌门在这我就不信你还敢动手不成?欧阳谭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用尽毕生力气,瞪大了眼睛,将一个挑衅的眼神甩向斩穹,若是欧阳谭再多用一分力,怕是他的一对眼珠就要夺眶而出了。斩穹也不恼怒,见欧阳谭如此德行,干脆直接闭上双目,任由欧阳谭怎么用力,他也不做出任何回应。
“这个老东西!”见斩穹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欧阳谭气得够呛。
站在斩穹身后的素琼见二人如此眉目交锋,对着站在自己旁边的素哲吐了吐舌头,而素哲却不知为何,一直紧锁着眉头,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欧阳谭见斩穹不理会自己,又想起昨天素琼的话,眼光向旁边一挪,便找到了五位长老中唯一的一位女子。
昨天没仔细看,如今一见,那女子虽说面若冰霜,但是口如点樱、肤若凝脂、长发如瀑、身形高挑,每一个部位都是多一份则胖、少一分则瘦,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欧阳谭看得入神,差点连口水都要流下来。
“小兄弟,不知你们掌柜的在何处,我们结完账目,这就要离开了。”枯蝉淡淡的说到。
“啊……”欧阳谭被一言惊醒,赶紧收起猪哥相,突然想起昨天素琼对自己说鸾月已经九十岁的时候,再看向鸾月的时候,眼中多了几许理智与清明。
“在这呢,在这呢。”枯蝉的话音刚落,就从内室里传来了老板娘的回应,片刻过后,老板娘捋着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从屋里走了出来,“我说道长你们起的可真是早啊,平日里这个点我可还是在睡觉呢。”
老板娘脸上带着盈盈的笑着,往枯蝉身边靠了靠。
但是不管老板娘如何谄笑献媚,枯蝉的一身黑袍仍是纹丝不动,只听得黑袍下边传出声音:“请结算账目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理应是我们尽地主之谊招呼各位的……”老板娘虽然嘴上说着客套话,可手上却是毫不含糊的拿起了算盘,快速的拨弄了起来。
“道长你们昨天所有的账目一共是七百三十二两纹银,不过这七百多两银子想必道长肯定也没法带在身上,那就等你们回去以后差人送过来就行,星魂峰的信誉那肯定是没的说。咱们信得过。”
“不必,这就结清。”枯蝉说着,长袖一挥,五个硕大的箱子就凭空出现在外堂的空地上,看得一旁站定的几个伙计目瞪口呆。
“这每一箱是二百两纹银,四箱交与老板娘做账资,一箱算作是我枯蝉的一点点心意。”
“哎呦,道长可真是本领通天啊。”见了枯蝉的手段和门口那五箱白花花的银子,老板娘又是惊又是喜,眼睛在枯蝉和五个箱子当间扫了好几个来回。
“雕虫小技,不敢妄谈通天。只是还有一事,要请老板娘帮忙。“
“道长不必客气,尽管说!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