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主殿上。
玄都高层分出一道道神识关注着比武场上的战斗。
四处战场,只有一处分出了胜负。而这一处战场给了这些玄都的高手许多疑惑。
譬如,那张乘风的以水化冰。
姑月真人眼带疑惑向张叔常问道:“张师兄,那以水化冰之术,好像有些眼熟。”
说是眼熟,却是为了顾全双方脸面。
冰属性的修炼手法,玄都各脉都有。但张乘风此子用的手段却与女峰悟道山上一门手法如出一辙。这便教姑月真人狐疑了。女峰悟道山上的武功招式,可是不传之秘啊。这位张师兄为了幼子竟然潜入女峰悟道山,虽可说是护犊情深,但却是越界了。
姑月真人心下不悦,同是玄都之人,若真要我女峰的法门,郑重说上一声,我女峰自是不会拒绝大方献出。这种行暗事的做法,却是不雅了。
还有一位脉主同时向道济真人道:“掌教,杜小宇此子的招式?”
道济真人环视一圈,发现身旁这群道友都有着疑问。
他先是接下姑月真人的问题,帮张叔常回答道:“师妹却是误会了。乘风师侄乃是自己一人潜入女峰悟道山。此事与张师弟无关。”
姑月真人不动声色问道:“师兄如何得知?”
道济道:“这乃是我玄都某位长老所言。那位长老排设的玄都少壮榜之时,便向我说明了张乘风之事。”
“诸位道友想想那少壮榜中对乘风师侄的建言:‘心要坚决,你的小动作,胡闹!’一句,岂不就是长老已然发现了师侄的举动而表现出对他的不满。”
随着真人如此说,此事就算是落了地。
“既如此,我却是误会张师兄了。”姑月真人向着张叔常真诚致歉。
“是叔常教子无方,以致他胡作非为。师妹,我改日必定带着小儿负荆请罪。”
道济真人见他二人化解芥蒂,又道:“而那杜小宇,来历有些复杂。”
真人用上复杂二字:“他是我玄都独孤长老的弟子。”
众人惊叹:“竟是独孤师叔的弟子,难怪有此不俗表现。”
真人又道:“此子是独孤师叔的弟子之余,还有些特殊。他身上长有魔骨留有鬼血。同时还修炼有一门魔道功法。”
魔骨,鬼血,魔道功法。
不少道人听着这些词语本能地不舒坦,但碍着独孤师叔的弟子,与掌教真人在前,不好发作。
道济真人暗中一叹。他方才用上了话术,故意先说杜小宇是独孤长老的弟子,先声夺人再缓缓道出他的身份来历,以舒缓众人的反应。
若是他方才先说杜小宇魔骨鬼血魔道功法,只怕这群同修便要当场发作闹翻了。即便随后他再以独孤长老的名头镇压,也封不了他们的口。
这些同修师兄弟师姐妹都是玄都的基石,平素以正道自持。玄都弟子出了这样一人,怎么看都是觉得玄都在玩火,在养魔。如何反应不激烈?
他随即拿出那封书信给众人轮流一观。
有几人看了“初见此子之时,甚至起了杀心”等字句,都是击节道:“本该如此。”但看了稚子何辜一句,都变了沉默。最后看着那句不自度德量力云云,都只有一叹。
“既是独孤师叔弟子,辈分上也算是我等的师弟,不好责怪。”有数人当场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有数人直接不作声沉默不语。
道济心头一松。口头上的话语没有恶言反对这便算是表态了。至于沉默不语的几人如何压制自己的不满,日后对杜小宇有多少看不过眼。都是后话。若他们不表态,杜小宇只怕在玄都寸步难行。但他们表了态,杜小宇日后或会受到白眼或刁难。但终究还被承认是玄都弟子。
这样他也算承下了独孤问剑寄信留书的人情。
正道第一大派的掌教,不但武力要称雄于世,便连政治手腕也要过人!
政治,从来只看表态,不问个人心思。
紧接着,道济真人又要求各位同修对此事保密,不可泄露于门下弟子知晓。此事不提。
演武台中,
杜小宇将无锋剑背起,径直走去扶起张乘风。
“这杜小宇也有些仁义。连累得他受伤不轻只能惨胜的对手也可降身扶起。”
“听闻二人本是好友,这杜探花扶敌的举动也不出奇。”有好事者这样评论道。
但杜小宇扶着受创更甚的张乘风,在他耳边冷冷说了一句话。
“这一战,我觉得张兄你败是理所当然的事呢。”
“你!”张乘风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感觉被杜小宇狠狠羞辱了一番。若不是不剩半分气力,便要推开过来扶他的杜小宇。
这话,怎么听都是嘲讽之言。
这样对一个失败者,可是尖酸刻薄了。
杜小宇苦笑道:“张兄,我这可不是要嘲讽你。而是你那以水化冰之术好像有些不对。你那水化冰之术太多碍滞了。你要将风浪剑气转变为坚冰剑气所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便连你最后一剑,也是因为转化坚冰剑气不及才会落败。那看起来给人感觉不是你本来所修炼的武学。”
张乘风一怔然后苦笑:“不瞒杜兄,这一法门的确是我半路出家所炼。玄都少壮榜之中那位前辈的评价说我心不坚决便是指此事。”
“我这小动作只怕现在已经是被玄都各位前辈看在眼中,不知为我那老父带来了多少麻烦。”
“但我并不后悔!这道法门威力颇大,一切谋算都是值得。”
杜小宇隐晦道:“那以水化冰虽是威力甚大。但张兄,我反倒觉得你那乘风破浪之招堂皇大气些呢。”
“若是一味追求力量便走了歪路。你连自己走了十数年的路子都要舍弃,毅然改修冰属性。若是日后再出现一种法门比冰属性厉害,你也要放弃你冒着风险学回来的冰属性法门吗?
修道路最是考验道心。武功心法都是外物。你这样做,已经变成武功御人而非人御武功了呢。你的道心,可还坚定么?”
张乘风久久不语不能自辩。
片刻过后,他挣扎着向杜小宇躬身拜谢:“杜兄此言令我幡然醒悟。此恩如同再造,当受我一拜。”
杜小宇道:“你要谢的不单是我,还有星辰那厮呢,若不是他那一言点醒,只怕我对于修道之事还是小家子气的。”
张乘风深以为然。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二人不远处有一个相貌年轻的玄都弟子将二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这年轻弟子听后悄悄嘀咕开来:“独孤这弟子较之初来玄都倒是显得大气了些。不过仍旧心高气傲,连弃剑不用这样愚蠢的举动也能做出。若是他一早持剑战斗,只怕这一局也不会赢得如此狼狈。”
“听他们所言,这独孤弟子的气度乃受是北辰家那小子所影响。”
“我设下这玄都少壮榜是为了促进玄都年轻弟子的斗心,但同时也有考验他们同门情谊的意思在。没想到这北辰小子竟能如此快知晓我的用意,还作出因应,甚至还影响了其他人。果真是了得。”
这年轻弟子想着,又起了一个念头:“我原本以为年轻一辈之中,论处事乃是主峰刘浪最为出众。没想到这北辰家的小子竟似乎不逊于那刘浪。我老人家倒是起了好奇心,想要一观此二人哪个更优秀一些。”
他边想边走,便往主峰而去,要暗中在主峰埋伏下来偷偷观察刘浪比武完之后的表现。
往主峰的路途上,经过一茂密树林了无人烟之处,这年轻弟子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竟然相貌大变,变做一个样子与先前年轻弟子完全不同风格的青年道人。
这青年道人径直往主峰而去。
这青年道人穿行主峰,如同自家后院一般熟悉。沿路许多主峰来往弟子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一人觉得此人有问题。
青年道人不知打扎了多久终于侯得正主。
不远之处,刘浪与谢留衣并肩走来。
“师弟,此战可是辛苦你了。”
谢留衣过分年轻的脸上显然闷闷不乐。他虽是被誉为最年轻的天才弟子,但毕竟还是少年,性子不算深沉。
“师兄,那星辰极为厉害。实力比起师兄不遑多让。不过我与他一战已经刺探许多情报。这些情报对于师兄战胜他大有帮助,这就为师兄一一道来。”
刘浪眉眼一跳却温声道:“此事且不急。我们先谈谈你此战的收获。星辰道友位列少壮榜榜首,与他对战极有好处。你且好好对此战沉淀一番。这对提高你的战斗经验大有裨益。”
谢留衣一听,大是感动。
二人相互探讨武学一番。最后,谢留衣甚至觉得自己在探讨武学误了师兄的下一战,羞愧难当地说出若干关于北辰芒星的情报。
那乔装打扮为青年道人之人将这些一一看在眼中。
“手腕娴熟善待师弟,若是我设身处地于谢留衣的位置只怕也会感动。刘浪这小儿的政治智慧不下于其师。”
“年轻一辈之中数此子最适合做我玄都行走天下的年轻一辈代言人。”
青年道人评论一番,悄然离去。
只是在离去之时经过一遮挡人影之处又换了一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