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与敌战，三军必要得其地利，则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所谓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利，胜之半也。此言既知彼又知己，但不得地利之助，则亦不能全胜。法曰：“天时(1)不如地利。”
晋安帝讨南燕(2)，慕容超(3)召群臣议拒晋师。公孙五楼曰：“晋师劲果，所利在速战，初锋勇锐，不可击也。宜据大岘，使不得入，旷日延时，沮其锐气。可徐拣精兵二千骑，循海而南，绝其粮道；别遣段晖率诸州之军，缘山东下。腹背击之，此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险自固，较(4)其资储之外，余悉焚荡，芟除(5)粟苗，使敌来无所资，坚壁清野，以待其衅，中策也。纵贼入岘，出城迎我，下策也。”超曰：“京都富盛：户口众多，非可以一时入守。青苗布野，非可卒芟。设使芟苗守城，以全性命，朕所不能。据五州(6)之强，带山河之固，战车万乘，铁马万群，纵令过岘，至于平地，徐以精兵蹂之，必成擒也。”慕容镇(7)曰：“若如圣旨，必须平原十里而军，军垒成，用马为便，宜出岘，逆战而不胜，犹可退守。不宜纵敌入岘，自贻窘逼。昔成安君不守井陉之险，终屈于韩信；诸葛瞻不守马阁之险，卒擒于邓艾(8)。臣以天时不如地利也，阻守大岘，策之上也。”超又不从。而摄莒、梁父二戍，修城隍(9)，拣士马，蓄锐以待之。其夏，晋师已次东莞，超遣其左军段晖等步骑五万，进据临衢。俄而，晋师渡岘，慕容超惧，率兵四万就段晖等。于临衢战败，超奔广固，数日而拔，燕地悉平。
【注释】
(1)天时：指天候、节气等自然条件。
(2)南燕：十六国之一。东晋隆安元年，北魏拓跋皂率兵击败后燕，燕相慕容德率众从邺(今河北临漳西南)迁至滑台(今河南滑县)称燕王，后又迁至广固称帝，占有今山东和河南一部分，史称其国为南燕。
(3)慕容超：慕容德之侄。晋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即帝位。他不恤政事，信用奸佞，不得民心。义熙六年二月，被东晋刘裕军所俘，送至建康(今南京)斩首，在位仅6年。
(4)较：通“校”，查对、计点。
(5)芟除：引申为铲除、除去。芟，除草。
(6)五州：南燕分其境为幽、并、青、徐、衮五州。
(7)慕容镇：南燕将，曾任车骑将军。慕容超称帝后，加任其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
(8)邓艾：三国魏将。义阳棘阳(今河南新野东北)人，字士载。初为司马懿掾属、尚书郎，曾建议屯田两淮，广开漕渠，并著有《济河论》加以阐述。后任镇西将军，与蜀将姜维相拒。
(9)隍：谓无水的护城壕。
【译文】
与敌军交战，三军必须占据有利的地形，才能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常言道：知道敌人的战斗力，也知道我军的战斗力，但不知道地形对我是否有利，取胜的机率只有一半。此说意谓：虽然知己知彼，但若得不到地利之助，也不能取得全胜。兵书上说：“占天时不如占地利。”
公元409年，东晋刘裕讨伐南燕。南燕王慕容超召集群臣议论抵御晋军的策略。大将公孙五楼说：“晋军强劲凶猛，利在速战。他们刚刚出师，勇锐难当，不可迎击。我军应据守大岘山，使敌军不能攻打进来。这样拖延时间，就可以逐渐消磨敌军锐气。我军可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挑选2000骑精兵，沿山路向南，截断晋军的粮道；另派大将段晖统率诸州的军队，顺大岘山东下，对晋军形成腹背夹击之势，这是上策；或者命令守卫者凭险固守，查对军资仓储，除军需外，剩余的全部焚烧销毁，割掉粮谷禾苗，使晋军来到后得不到粮草。这样坚壁清野后，等待敌军出现破绽再出击，这是中策；放敌军进入岘山，我军出城迎战，那是下策。”慕容超却说：“我国京都富裕昌盛，户口众多，不可能迅速把他们迁到固守的城内；青苗遍布四野，一时也难以全都铲除；若是芟除青苗，死守城池，借以保全性命，我无法这么做。我国有五州土地，周围有险固的山河作屏障，战车万辆，装甲骑兵无数，纵然放晋军过岘山，到了平原地带，我们再用精兵攻击，他们一定会被我们擒获。”谋臣慕容镇见慕容超不用公孙五楼之策，便又进言：“诚如陛下所言，必须在距大岘山10里的平原上安营立寨。军营建成，用骑兵最方便。所以我军应出大岘山迎战敌军。如果战事不顺利，还可退守。但不应放敌人进入大岘山，使自己陷入被动。当年成安君陈余不坚守险固的井陉口，终于被韩信打败；诸葛瞻不在险峻的马阁坚守，最后被邓艾擒获。臣认为天时不如地利，扼守大岘山是诸策中的上策。”慕容超还是不听。他命令莒、梁父的驻军修筑护城壕，挑选、训练士兵和战马，养精蓄锐，等待晋军。那年夏天，晋军攻破东面，慕容超派他的左军段晖等统率5万步骑，进据临衢。不久，晋军渡过了大岘山。慕容超害怕，率4万兵马支援段晖，在临衢战败，慕容超只得逃奔广固，没几天，广固也被晋军攻下，南燕的土地全被晋军占领了。
【心得】
本篇从战略的角度进一步强调军事地理与战争的关系，提出充分利用有利地形，是实现“以寡敌众、以弱胜强”的重要条件。刘伯温认为，仅仅从兵力对比上知道敌人和我军均可交战，这仅有一半胜利的可能性，而唯有得“地利之助”，才有取得全胜的把握。
地形，是用兵的重要辅助条件。分析判断敌情，夺取胜利，考察地形的险易，计算距离的远近，这是高明贤能的将帅应该掌握的规律。懂得这些并以指挥作战的，必定胜利；不懂得这些而指挥作战的，必定失败。
战争总是在一定的空间进行的。因此，任何战争无一不受地理条件的影响。得“地利”者得胜利，失“地利”者遭失败。这在战争的历史上是不乏其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