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齐境南地郢州接连三月无雨,适逢夏季作物种植之时。百姓望着龟裂的土地焦心痛苦不已,他们每年要向朝延交纳沉重的农业税。
若是以往丰收年度,粮食收获后的大部份都要变卖成现钱交纳给朝延。
而朝延对农业税的交纳时限规定强硬,必须在丰收季后一月内交至乡户长处,由乡户长登记各家是否交纳税费。若是过期未交,乡户长会立刻将未交税农户名单呈至官府处。
齐朝划地分级而治,地制分为州、县、乡三级。县上设官府,称县衙。
县级以上长官均由吏部从历届科举人才中选择优秀人才向皇帝提名。皇帝御笔批示后,中举之人才能走马上任。
县官到任之后往往是立刻从下往上建立支持自己政见主张的管理结构。
乡户长就是由县官亲自从本地乡绅中选任。这样一来上任者可表明自己知才善用。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乡绅在本地的财力人脉实现自己的政见主张。
县衙专设人事档,将辖下百性按户分籍造编成册,存档于衙门之内。除去在朝延有封位的官吏权贵外,平常百姓按户籍归属不同,可以划分为农、兵、商、匠户等。
农户是其中最受尊崇的户籍,因为齐王朝的绝大部份税斌都来自农户。也正因此,齐王朝对农业税的管理征收最为严格。
农户一但不能按期交纳农业税,县官收到乡户长交来的名单后,会立刻将其转为兵户。
兵户也就是专管出兵卒,齐王朝所有军队士兵都来自兵户。不过齐王朝目前人丁稀少,平常人家有男丁的,非到不得已的情况,都不愿自家亲人离家千万里去戍边守彊。当然也不排除有雄心壮志,兼有一身本领,不干做平常百姓了此一生的人家,自愿请为兵户,好到战场上一拼成就千秋万代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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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绝回到王府时一身狼狈。衣衫由于在李府荒园枯藤树枝快速穿行时挂烂成条,头上钗环更是失落一半。
当她回到自已房间推门而入时,躺在床上扮演她的小翠看到她的样子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披头散发的音绝当贼人打将出去。
音绝一手迎住小翠打来的鸡毛掸子,一边将面上披散的头发撩起,“是我!”
小翠将鸡毛掸子一丢,双手掩口,眼中惊吓无比。“小姐,你今天又是去了哪里?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模样回来?”
音绝绝美的唇边一笑,没想到这个丫头看到贼反而胆子更大。
她从腰间摸出一物递与小翠道:“这是个重要物事,你替我藏至宝疙瘩里。去的路上小心不要被人撞见!”
小翠嗯了声,将音绝所给之物小心护于胸前,探头望了门外后蹑手蹑脚而去。
音绝走到衣橱边取件桃红纱衣换上,再坐到铜镜前敛发补妆。
看着右腮上的乌青,音绝秀眉微蹙。
她扑了数层粉都无法盖住这个伤痕。
武治皇帝以惩罚她不守六日之约为名义,将她腮邦子捏成这样。
若不是那个黑衣人舍死相救,恐怕她现在已被武治皇帝带回宫内。
想及武治皇帝带她回宫的理由,音绝唇边冷然一笑。
他说他太孤单,需要一个宠物来替他解解闷,而音绝,是个不错的宠物。
后宫之位,音绝想要。可这宠物之位,她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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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请小姐过去。”门外,李氏贴身大丫环小香轻声唤道。
整个王府的丫头都知道,音绝最厌别人未经她许可,擅自进入她房内。就是李氏和王老爷子,也遭遇同等对待。
唯一的例外,是音绝的贴身丫环小翠。这个丫头是一次音绝私自外出从人贩子手中夺来。
当时只有十一岁的音绝拉着小翠一路狂奔回到王府。人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路狂追来王府。
王老爷子当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李氏出面相护,音绝怕又要屁股开花。
好在王老爷子气归气,想着音绝身边倒也的确需要一个丫环,索性就向追入府的人贩子将小翠买了下来。
小翠自小苦命,父母均是没入奴藉的下人且双双早逝。这下跟了音绝,只是死心踏地。除了音绝,这世上再无一人入得她的眼。
音绝见她心眼踏实,也就着实将小翠看重起来。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值得信籁的人,小翠的遭遇与她倒有几份相似,不免起了惺惺之意。
小翠是个知好的人,音绝待她亲如姐妹,她也知回报,帮音绝挡了好几次王老爷子的驾。
为此,小翠成了府上唯一为了小姐敢与王老爷子对抗的人。其他丫头见她威风,都道她跟对了好主子。还专门给她取了个绰号,“大胆翠”。
近两年两人在一处同吃同睡,权当对方是自己姐妹,只差在姓上贯上相同的字。
“知道了!你回夫人,我马上过去。”音绝看着腮上的青紫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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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厅里,六角琉璃灯高挂,四壁挂满各式字画。
王老爷子向来爱素淡,就连墙上所挂字画也是黑墨着白纸。
厅中央主位上坐着李氏与王老爷子。两侧各有铺锦紫檀凳一排。
李氏身后立着小香和知翠两个大丫环,一个提香炉,一个挈罗帕。
入夏来李氏的身子越来越不好,音绝走进来的那刻,她正咳嗽不已。
小香一手拿罗帕接在李氏面前,一手在她背部轻捶。
侧面王老爷子正一脸忧心地看向李氏,“郢州灾情已重,我知道夫人来在郢地,对故乡之地颇有挂念。但目前心忧救不了远火。等我明日上朝再向皇上道明厉害关系,请求进一步削减郢州农业税赋就是。”
李氏抬头看向王老爷子,苍白如纸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我娘家为郢地最大乡绅,目前大旱,农户人心不稳,圣上又只想着征税,父亲大人如今已年近七旬,如何承受得起这么大的压力!要是万一他老人家身体一个受不住,我作为他唯一的女儿,远在京城,与家乡千里之隔,无能一尽孝道,岂不令人痛心!如今有夫君代郢地百姓向皇上痛陈强行征税厉害关系,李氏在这里代父亲及郢州百姓向夫君谢过了!”
李氏说完起身,正要盈盈向王老爷子行礼。音绝几个快步走上来,轻轻扶住李氏。
李氏看了音绝,口中轻叹口气,退身回座。
音绝向王老爷子浅浅行礼,“音绝见过父亲大人!娘的事也就是音绝的事,音绝在这里代娘向爹爹致谢!”
王老爷子倾身扶住音绝道:“你们先别拜我!明日我也只能说是尽人事,至于天命如何,还要看圣上决断。”
音绝听到王老爷子提及武治皇帝,唇边闪过丝冷然。
不过只是一瞬,她脸上又恢复乖乖女的表情。
李氏伸臂将音绝揽入怀里,一脸慈爱摸着音绝腮上於青道:“我的儿,你这又是在哪里招惹来的?”
音绝听着李氏声中满是痛惜之意,心里一暖。
这几年,这个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娘亲与她记忆中的亲生娘亲形象越来越重合。
“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小翠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上了。”音绝边说边撒娇似的抱住李氏腰间。
李氏虽然已年近四十,但是风韵犹存,眉目间隐约可见昔日的美丽。
她少女时期家境富裕,很多权势之人上门求亲,她都没有看上眼,独独看中当时还是一贫如洗书生的王老爷子。而且王老爷子年纪足足比她大了二十有余。
为此王老爷子夺得功名来一直将李氏视为心头肉,虽然结发三十余载,李氏一直无所出,他也仍然未续娶或纳妾。
为此朝堂上的人还多笑他抱着一个病殃子就不知天下美女滋味了。
王老爷子胡子一吹,看着音绝的脸上微现严意,“怕又不知道是到哪里疯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日躺在你房中装病的人是翠儿!这个丫头自进府来就不知规矩,我看确实该让她知道规矩二字是何意”
音绝一慌,上前抱住王老爷子撒娇叫道:“爹爹知道音绝是把翠儿当成姐妹的,爹爹要教训翠儿就是要教训女儿。女儿知错了,爹爹饶了翠儿罢。”
王爷子被音绝抱得不能动弹一分,又是气又是笑,“每次说及要惩罚那丫头,你就和爹爹来这招!算了,只要你不是惹出引人上门的祸事来,倒也就算了。只是以后你要乖乖学习女子之德,不可再有违规之举!”
音绝忙地点头,“嗯,音绝听爹爹的话!”
王老爷子任由音绝腻歪,一边抚须大笑,“算了,你这丫头说的话我全当没听见!你这样的话说过几百次了?每次还不是出门即忘,转眼就背了我私自翻墙出门。”
音绝将头深埋在王老爷子怀里,每次一说到关键厉害处,她就采取这招。王老爷子出于疼女心态,也没真拿她怎样。
李氏从小香手中接过罗帕,掩在口边吃吃笑道:“你们父女俩倒是闹腾得欢!”
说完回头吩咐香儿,“家里不是有我从宰相夫人那里得来的御用梨花膏么?那膏药专管凉血散於,还不快快拿来给小姐用上!”
小香答应一声,行个礼快步而去。
李氏再看向音绝两眼。
忽然将音绝拉至身边,专注看向她腮上於青伤痕。“我怎么越看绝儿脸上的这个伤痕越觉得象被人以双指捏出来似的?”
王老爷子闻言也凑近来细看一番。片刻后拢眉震须怒道:“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在我王御史女儿脸上捏出这等伤痕?”
旁边几个丫环也来凑和,一个个横鼻竖眼道:“我家小姐生得如细瓷娃娃,我们平日都尽心呵护着,只怕小姐身上多个芝麻大小伤痕。如今究竟是什么人?竟对如此可爱的小姐狠得下这般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