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忙活了两天,杨大发将最后几个客人送走,出了一口气,总算消停了。徐老太太也要领着小海回去睡觉。
杨大发说:“再坐一会儿吧,刚才人多,水也没喝好。桂芝!再给妈沏一碗儿,反正明天也没啥事儿。”
徐桂芝又给徐老太太沏上一碗儿茶。杨大发拿过礼帐,翻看起来。
徐老太太问:“接了多少礼钱?”
杨大发说:“一共接了六百三,去了吃喝的钱,还能剩上三百块钱。”
徐老太太说:“行,不算少。”
徐桂芝说:“妈!才剩三百块钱,你就知足了?”
杨大发说:“我可知足。你也不看看只有巴掌大个屯子,还想接多些?”
徐老太太说:“你就认得钱。”
徐桂芝说:“本来嘛,谁不认得钱哪。”
杨大发说:“谁都知道钱好花,你认为别人就傻呀,谁也不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徐桂芝问:“啥叫有去无回?”
杨大发说:“这你还不懂?礼上往来嘛。今天你有事儿,人家来了拿五块十块,赶明个儿人家有事儿,你起码也要拿上五块十块,要脸儿的甚至倍上。看着能回去的人家来,看着不能回去的人家是不会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杨大发也算在屯子里有点儿脸面了。要是过去,别说接这些,就算白请人家吃,恐怕人家都不会来呀。”
徐桂芝说:“要是像过去,你以为我还会嫁给你呀?想的美吧!”
徐老太太说:“看你竟说傻话,谁还没有过去。”
徐桂芝说:“本来嘛,有啥不爱听的。对了,大发!赵寡妇家来了吗?”
杨大发说:“来了,是金宝来的,也上了十块礼钱。”
赵大妈之所以要随这份礼钱,也是有她的想法的。赵大妈知道小凤的心思重,这两天一定又会想很多。头天晚上赵大妈没有过去,她知道这件事情安慰也没有用,也许还会加重她的心思,不如让她自己静一静。今天一大早儿,赵大妈发现小凤出去了,便赶紧找。开始没找着,后来想到了一个地方,认定小凤一定在那儿,于是便来到苏万田的坟地,看见了小凤。她说是让小凤陪自己到西村去看姐姐,那只是借口,实则是想领小凤去散散心,什么也别想。金宝要上工时,赵大妈从兜儿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他,让他中午回来一趟,把这份礼上了。金宝不同意,说她们那样对待苏万田和小凤,不要说礼不能上,就是见了面也不理她们。赵大妈说上这份礼,不是看她们,而是为了小凤。现在,小凤跟她们的劲儿这么大,如果不去上这份礼,她们就有可能认为咱们会在小凤的背后嘀咕什么。其实,咱们心安理得,什么也不怕,可那样就苦了小凤了。她们一定会拿小凤出气让咱们看的。所以,这份礼还是要上的。中午,金宝回来,将礼钱上了,连席也没坐,便走了。
徐桂芝说:“我还以为她家不能来哪。”
杨大发说:“看她对待小凤倒挺不错的,说不定是在打小凤的主意哪。”
徐桂芝说:“打啥主意?”
杨大发说:“给她做儿媳妇嘛。”
徐桂芝说:“她想得美,那是我的闺女!”
杨大发说:“可现在小凤对她要比对你好啊,况且女大不由娘。”
徐桂芝说:“那又怎么样?到啥时候我也是她妈。这个赵寡妇!看上去挺不错,想不到居然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肠啊!”
徐老太太说:“别管那套,一个臊丫崽子,再能耐还能蹦到哪儿去?树根儿不动,树梢瞎摇。”
杨大发说:“妈说得对,只要有老的在,他谁也别想占便宜。”
徐桂芝说:“你呀,就能顺杆儿爬,妈说啥你就顺着说啥。”
杨大发说:“妈说得就是对嘛。”
徐老太太说:“我还没到糊涂的时候,谁好谁赖,心里还有个数。我问你们,昨天孙白嚎是咋的啦,吹那种哭丧的调儿?”
徐桂芝说:“这个孙白嚎!找他不来,还白给他送酒,却在咱们的喜日子里吹这种调子,明天非去找他不可!”
杨大发说:“找人家干啥?”
徐桂芝说:“问问他为啥吹这种调子?”
杨大发说:“这又不是你的天地,人家吹啥调子还得问问你呀?你笑还不准人家哭吗?”
徐桂芝说:“可他这明明是故意的。”
杨大发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况且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会着他的,何必来不来就扯破脸,又能得到什么呢?”
徐老太太说:“这样做对。这个孙白嚎一定有病!”
徐桂芝说:“有那么一天,我非好好地整整他不可!”
一直在一旁玩儿的小海,这时过来缠住杨大发说:“大发叔!你不是说买‘小电影’吗,什么时候才能买呀?”
杨大发说:“小海!你放心,过些时候叔叔一定给你买。”
小海撅着嘴,嘟囔说:“过些时候过些时候,那得过到啥时候?”
徐桂芝说:“小海!你别听他的,他呀,就能拿那张嘴拱人。”
杨大发说:“我什么时候拿嘴拱人了?你也不是没有去,那个商店里就剩下那么两台电视机了,效果又不好,买一回,宁可多花点儿钱,晚看几天,也得买个好的。”
徐老太太说:“对,钱数不是少了,咱不能花那冤枉钱。”
徐桂芝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妈你就能帮他说话!”
徐老太太说:“这怎么是帮他说话,本来就是这个理嘛。时候不早了,忙活了两天,够累的了,还是早点儿歇着吧。小海!走,跟姥姥睡觉去。”
小海不想走,说:“那到底啥时候才买电视机呀?”
杨大发说:“小海!只要商店里进来了就买。”
徐老太太说:“小海!听话,只要有姥姥在,你大发叔他不敢不买。”
小海说:“那谁要不买是小狗。”
杨大发说:“对,谁要不买是小狗。”
小海这才跟着徐老太太睡觉去了。
两个人送走了徐老太太,回到屋里。徐桂芝将炕收拾利索,把被褥铺好。杨大发已脫光了身子,等徐桂芝把衣裳脫掉,刚一躺下,便迫不及待地爬了上去。一阵云雨过后,杨大发有些精疲力尽地下来,躺在那儿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杨大发说:“桂芝!我们已经结婚了,可得给我生个儿子呀。不知你这儿还能不能长庄稼。”
“不长庄稼,那小凤小海是你养的?”
“可这么多年你怎么没再生哪?”
“我不要。”
“这回该要了吧?”
“那也要看你的种儿好不好。”
“不好架不住多下。”
“去你的,滑嘴!”
“对了,桂芝!你看过几天是不是叫小凤也搬过来住?”
“别提她,一提她我就来气,跟她的死爹一样。昨天早上我还找过她,让她过来帮着忙活忙活,她就是不肯!”
“桂芝!不是我说你,我看你有时对小凤是不是有些过火了点儿。”
“我过什么火?我是她妈!”
“可你怎么也不想一想,她现在都这么大了,已经不吃闲饭了。让她搬过来住,只能有好处。况且那两间房子,咱们想卖了就卖了,不想卖也可以留给小海将来用,要不你恐怕什么也得不到。”
“那房子是我的,不是她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还是想法儿让她过来的好。”
“我知道她的拗劲儿,她是不会过来的。”
“她再拗也是个姑娘家,我们想点儿办法会叫她过来的。”
“你有啥办法?”
“现在没有。”杨大发说着,打了个哈欠,“这两天总算过去了。我现在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咱们睡觉吧,明个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