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看着榻上满身酒气,睡的香甜的司徒逸,覃楠兮无奈莞尔。
低头,又见自己已立身站在榻下,她也只好不再拘束于那些俗礼小节。吩咐了下人们备好热水素帕,便将他们都谴了出去。
伺候他净面浣手这些小事,在他伤重时,她其实是做惯了的。只是,今晚,毕竟是在两人的洞房之中。她满心的娇羞,连呼吸都浅了许多。
好在,司徒逸睡的深沉,似乎全无知觉。
迟疑了许久,她才摘下满手绚丽的珠翠,素手润湿了绢帕,轻轻浅浅的依坐在榻畔,小心的捧过他的手掌,细细擦拭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微翘,指甲饱满而隐泛流光,掌心厚实,温暖而干燥。然而,这一双本应抚琴弄笔的手,那指节上,却布满了兵器留下的厚茧。虎口处,还有一条狰狞的旧疤,静默的伏着。仿佛是在暗示,纵如今温柔旖旎,可那往昔的鲜血和杀戮,却不可能轻易磨灭。
轻轻握住他的指尖,覃楠兮微微心疼。那些他的金戈铁马,疆场厮杀。她无缘亲临,也不想细想。她只愿,从此后,自己的满腔情丝,能牵住他的人,绾住他的心。携手退向岁月深处的静好之中。纵离了这玉堂锦绣,没了富贵荣华,只要有他相依相伴,她亦足矣。
情丝绵长,如一室熏暖的馨香,淡淡萦绕身旁,她正低头的专注忽然被指尖的微痛掐断。
她讶异的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已被司徒逸深情温柔的目光捉住。
他就那么默默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进眸底一般。温暖的手反握住她的指尖,牢牢攥着,好似怕她会返身逃脱了一样。
咫尺外,曳地的红鸾喜帐,累累垂落。隔帘的朱红烛火,喜不自禁的跃然跳动。甜丝丝的香气,晕成一道道旖旎的光,忽明忽暗。仿佛覃楠兮惊恐而羞怯的心,突然间就失了节律,连呼吸都生生忘记了。
许久,她才找回心跳,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柔声道:“你,不是醉了吗?”
司徒逸却不答,只将掌心一收,就将她圈入怀中。那温柔的唇,深深印向她的眉心,又缘着她的羽睫眉梢,缓缓滑了下去。暖暖的掌心,紧紧环住她柔弱的腰身,将她娇小的身躯牢牢贴在心口,那亲密,连一丝弱发都容不下。他炙热的唇,温柔而贪婪的吮吻着她绯红的面颊。仿佛她是世间最甘甜的蜜糖,而他,就是那个最幸运孩子。
覃楠兮身心如坠云絮,阵阵眩晕和微微心悸让她的喘息仿佛透着疼痛。
司徒逸深怕疼了她,缓缓停了下来,吮住她羞红的耳梢,柔声笑道:“我几时醉过?”
覃楠兮低眉莞尔,柔薄的削肩轻拢,调皮的挣开他轻抿的唇,羞怯道:“可是连小牛儿都骗过了呢!真是狡猾!”
司徒逸低头宠溺的看着她在自己怀里躲闪,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哪有置我的美娇娘于不顾的道理!”
覃楠兮被他说的双颊绯透,低头不语。额顶的金丝牡丹,恰恰抵在了司徒逸的唇边。
司徒逸拢紧她的双肩,微微侧头,错开那金丝花枝柔软的撩拨。忽然,弯身下去,手臂轻轻一撩,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覃楠兮轻唤声未绝,一双玉臂已下意识的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司徒逸得意一笑,低头温柔的看着她,无尽暧昧道:“夫妻之间,隔着这些累赘,岂不疏远?”
覃楠兮拢在他颈上的玉臂,一时变的紧也不是,松也不是。只好轻咬唇角,将通红的脸儿埋在他颈弯里,任由他抱着自己向妆台去。
喜幛之外,那镂满富贵花开的红檀妆台上,一对儿喜烛,正摇曳着柔暖的光,滚滚红泪簌簌落下,伴着灯花儿响得劈劈啪啪。一面同心明镜,恍如中天的圆月,暖暖圆圆立在当中。一双红丝牵系的酒樽,成双并立,樽里殷红的琥珀光,仿佛将一室的温柔旖旎都融化了进去,荡漾着迷人的红晕。
司徒逸小心翼翼的取下她发间所有的钗镮。秀发少了玉钗金簪的箍缚,顷刻如墨瀑倾泻。三千青丝铺漫在她的锦绣喜服上,也萦绕在他的指间心头。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铜镜深处的娇美新娘,痴痴道:“好美!”
覃楠兮目色如波,朱唇轻弯,望着铜镜里他痴望的双眸,柔声笑诘:“是它美,还是我美?”
司徒逸被她问的微微一怔,半晌才恍然放下手中绚丽夺目的金丝牡丹,矮身依到她身旁,支着下巴,细细欣赏着她,笑道:“我纵是截木头,也分得清人比花艳,何况,楠兮嫁的可不是木头呢!”
覃楠兮抿唇而笑,落目间,望见不远处的酒樽。回过身对向他,忍笑道:“逸哥哥尽说醉话,索性喝醉才好!”
司徒逸看着她,眉眼里全是笑意。轻扶她起身,转身取过红丝牵系的一双合卺酒樽,一只握在自己手中,一只递到她手边,温柔道:“夫人请!”
覃楠兮含羞带怯的缓缓接下酒樽,清瘦玉臂顺着他的牵引绕过他的臂弯。朱唇微启,抿住金樽。
然而,她终究是不喜欢葡萄酒的滞涩,纵是浸透甜蜜的合卺美酒,要她一口饮干满樽,也是为难她的。那娇俏的鼻梁上,依旧隐过一道勉强的皱痕。
司徒逸看着她吞下酒浆时的艰难,心忽然一凉,半宿的馨香迷醉顷刻醒了一半。柳七孑然疏离的背影,又清晰的幻在他心头……他一直都知道,柳七只爱喝醇彻的清酒。那酒,清洌如晶,淡泊似冰,柔润绵长的仿佛情丝一般。分明纤细到几乎寻不出痕迹,却能牢牢系住人心,纵隔着山川,隔了经年,亦难断绝。他曾以为,那些巧合只是巧合,可原来,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们终究是躲不过去……
愣了许久,他才深埋了心绪,取下她手中酒樽,柔声体贴道:“楠兮还是不喜欢琥珀光?早知这样,应该吩咐他们换竹髓才好。”
覃楠兮微微摇了摇头,举起朱红绣帕,印去他唇角的殷红,低道:“竹髓是自幼喝惯的,自然难免会更偏爱一些。可这琥珀光,既然是逸哥哥的最爱,今后,楠兮会慢慢习惯的。”
她说的无心,他听的却入心。那一直痴缠在她脸上的目光,忽然泛起一抹淡淡的感伤,仿佛暗夜的荒野深处,忽然燃起的磷火。虽极微弱,却是这深沉绝望里,最暖的希望。
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司徒逸颤抖的薄唇小心的含住她的耳珠,低低道:“楠兮,你是我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