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单位年会,结果是,拿了电脑也没空更文,很抱歉。这一章3200+,聊表歉意!谢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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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平二年除夕前夜,朝贺的司徒逸被元平帝留在宫中,秉烛相谈。
君臣同榻,又是一段明君佳话。
唯有身历其中的司徒逸知道,那是帝王和他之间最后的博弈。
次日,皇宫年宴。
司徒逸因此前已与皇帝夜谈整宿,且他年中有孝,又兼病体不适,因而只应付了片刻,便秉明了皇帝,退席回府。
元夕无宵禁,司徒逸踏着满道欢喜,回到朱门高阔的将军府,却见薄薄一道高墙,内外却是两重天地。墙外满是辞故纳新的欢天喜地,墙内却仍是黢黑幽冷静默萧索。
慢行道上,萧索的迴风之中,似乎还能嗅到一丝邻里烟花冷寂的硝烟。放眼园子深处,见幽曲如心肠的花径尽头,原本应当漆暗的听雪馆菱窗上,此时竟淡淡透着一灯暖光,微弱如豆,却安恬温柔。
司徒逸迎着远处的灯光,呆在了花径尽头。
遥遥望着那一点暖暖的光晕,万千情丝忽然起伏心底,然而渐渐的,初见时猛起于心的欢喜,终究慢慢化成了无奈悲凉。
喜,是因为覃楠兮终于,终于还是肯踏足听雪馆了。而悲,是因不论她如何抉择,他都已安排好了前路,不得不——各安天涯。
微微闭起眼睛,司徒逸下意识的抚了抚右掌虎口处的伤痕。
忽然,一阵毫无征兆的疼痛,猛然炸开在心口。那天地无遁的悲痛,恍惚穿梭多年的光阴,又回到当年那个风雪肆虐的夜。
那一夜,六岁的他独自矗立在两万多具族人的尸身之间。泪眼模糊之中,幼小的他依靠着本能和愤怒,抓起手边的利刃,直直刺向趁夜来搜刮尸体的狄兵心窝……
那人的血,喷溅的他满脸满身,原来,敌人的血,也一样是滚热的。
那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唯一一次亲手杀人。
而他那只还不曾真正抓握过兵刃的小小右手,被双刃兵器的另一面,划穿了虎口。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血是炽热的,和倒在地上的敌人的血一样,腥而炽热。无穷无尽的血,就像泪一样,滚滚而下,缘着他颤抖指尖,嘀嘀嗒嗒的坠去。血珠儿砸碎在苍白冰冷的雪上,白雪红血,格外分明。红的惊心的色泽,就好像母亲手腕上那串致死都不曾褪下珊瑚珠。
从那时候起,司徒逸就知道,利刃在手,伤人亦伤己。
他曾以为,他能全身而退,他亦为此尽心竭力,然而,伴随着死亡的战场,即便没有刀光剑影,也有无数怨愤的幽魂,不允许他轻易抽身离去……
深吸了口气,司徒逸缓缓向灯火暖人的听雪馆而去。茕茕孑然的身影,恍惚仍是多年前那个孤单单走出尸堆的孩子。
听雪馆门外,他已是一副惯见的从容淡然,云淡风轻的眉宇之间,满是无懈可击的真实和疏离。
轻轻一推木门,半室和暖扑面而来,小小的堂里,烛光应着门口的冷风一荡,顷刻,就揉碎了案旁的覃楠兮眼底那如雾的温柔。
“将军!”一旁的纹儿迎风打了个激灵,回头见是司徒逸进来,连忙福身下去。
司徒逸抬眼望向刻意将目光避开他的覃楠兮,扬了扬手对纹儿道:“你下去吧,夫人屈尊等候,想必是有要紧的话要和我说。”
纹儿福身称是,然而她退身出门时,仍将无限惋惜和焦急的目光落在了覃楠兮脸上。
司徒逸看着木门闭合,才解下身上厚重的长毛披风,无限疲惫的捏了捏额角,开口的语气里,满是疏离和冷淡:“夫人漏液久候,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覃楠兮一怔,落向他的目光里全是不可思议。
两人私下时,他从未称呼过她夫人。
司徒逸依旧闭着眼睛,浅浅叹道:“说吧,力之所能及,为夫定当全力成全。”
覃楠兮忍住泪光,张了半天嘴才勉强生硬道:“那就请,请侯爷放过司徒翀!他是你亲弟弟!”她亦回称他侯爷,是不解他的疏远,也是气恼他的冷淡。
司徒逸听的眉心狠狠一跳,许久,才冷冷开口:“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覃楠兮吞下哽咽,硬邦邦的对道:“是”
司徒逸忽然失笑,缓缓睁开眼睛,望定覃楠兮道:“我若记得不错,这是夫人第二次求我放过一个人?”
覃楠兮不答不言,只死死盯着他的双眼。
盈盈泪光之中,她眸底的那个身影,忽而碎成点点光斑,忽而又完整而清晰……
司徒逸不敢再对着她的眼睛,慌忙背过身去,极力稳住声音里的疏远,“第一次,是为了你的同胞哥哥,这一次,竟然是为了我的异母弟弟!”
覃楠兮忍住哽咽生硬道:“司徒翀是你的异母弟弟不错,可他也是你的同父弟弟。血浓于水,请侯爷看在我爹和老国公大人的薄面上,放过他!”
“连先生和我爹的在天之灵都不惜搅扰,可见夫人待司徒翀,确是超过自己的亲哥哥!”司徒逸死死攥住袖底的拳,才能维持声腔中故意假装的讥讽笑意。
他曾惆怅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劝覃楠兮离去,不想老天竟替他送来个完美的借口,虽然痛,但好过蹉跎耽搁,让她置身危机无限。
咬了咬牙,司徒逸冷道:“夫人何以认定我会为难他?又何以知道我必会为难他?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丑事?让我必不能容他?”
哥哥的殒身军营虽蹊跷,可覃楠兮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替他辩护,即便没有任何有利的证据,可她的心就是奇怪的相信“不会是他”。
然而,此时看着他疏远陌生的背影,覃楠兮忽然泪珠涟涟,心底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司徒逸不敢多耽搁,忽然转身过来,扬手指向门外,厉声质问:“夫人可知,这座如海侯门之内,如今暗里都在翻飞些什么风言风语?这样时候,你退避深闺犹显不足,竟还堂而皇之来替他求情?你们,你们究竟置我司徒逸的颜面于何地!”
覃楠兮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如置身惊雷暴雨之中,僵死在原地,周身寒凉如冰,仿佛血液一点点凝冻。
她从不怀疑他的爱,他的宠溺,即便是听闻了太多他在风云之中的所作所为,即便那些庙堂血腥纷争,都深深违背了她的意愿,可她仍然坚信他对自己的爱。仍然相信那些腌臜纷乱与他们之间的情意无关,。她以为,他也一样坚定的明白自己对他的爱。
然而,这一刻,她才明白,她似乎错了。
司徒逸生怕自己强撑的愤怒,经不住覃楠兮犀利的探寻,狠狠甩袖转过身去,匆匆忙忙的接着质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送酒赠茶,诗词和答!还有什么?可是我出征的日子太短?我若再回来的晚些,定有更好的戏码可看?”
覃楠兮看着他的背影,眼前一阵阵模糊。
哥哥亡故以来,她少食少眠的焦忧,顷刻化成汹涌的眩晕,迎头压了下来。
身子一斜,她就晕厥下去,手掌下意识的向身边扶去。
颤巍巍的灯光,一乎而灭,一声焦灼万分的“楠兮”,伴着手指尖上一阵灼痛,同时钻进心底。
只一瞬,清醒了痛杀的心神。
覃楠兮才发觉,自己正被司徒逸搂在怀里,被烛台灼伤的右手指尖,正被他捧在手心里。
“你真信?”覃楠兮倔强的扬起下巴,死死盯着半尺之外的司徒逸。她眼泪深处的目光,是绝望的求证。她不信,他会信那些无聊的流言。
司徒逸一怔,半环着她的手臂赫然抽开。他缓缓起身,目光却疾速的避开她追寻探问的眸子。
覃楠兮扶着身边的案几起身,慢慢靠向他。
清冷幽弱的气息,他身上的气息,那好似松柏覆雪的清幽香气,依旧如往日甜暖的日子一般,淡淡然萦绕身边。可他厌恶的神情和决绝的背影,也同样那么真实的历历眼前。
抿尽了唇角上咸腥的血丝,覃楠兮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哽咽着对他的背影低道:“我没有,逸哥哥,我没有。”
司徒逸袖底的双拳死攥,短短的指甲,几乎已完全陷入掌心之中。轰然而来的疼痛,碾的他险些说不出话来。
足足一刻,他才攒足了勉强支撑假怒的气力,生硬的质问,“没有?阖府上下的眼睛都瞎了?”
覃楠兮任由眼泪坠下面颊,不擦不拭,只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颤声道:“你也说那些是风言风语!是风言风语!”
司徒逸强忍着泪,咬牙狠心咆哮起来:“别人说的是风言风语,那司徒翀自己说的呢?夫人,我的好夫人。你千金之躯,为何你心口处朱红米痣这样的闺房密事,天下除了为夫我,竟还有旁人知道!这个人,他还是我弟弟!你也知道他是我弟弟!”
覃楠兮惊怔的眼睛血丝顷刻涌起,她死死盯住眼前同样血红了双眼的司徒逸,心底里,最后支撑她的暖意轰然倒塌。
她血红的双眼,敷着无尽委屈的泪眼,好像两把钝刀,慢慢搓碾在他的心尖上。每一下心跳,都是一阵直递发梢指尖的疼,那疼彻骨入髓,无可抵抗。
司徒逸拼尽了全部力气,才转过身避开她的目光。
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个所谓闺房秘闻,不过是萧落梅恶毒的心思。
可是,想到昨夜,帝王殿上,元平帝莫名谈论起覃楠兮时,唇角那一抹阴毒的笑意……他不得不尽快送她离开。
恨也好,怨也好,他只求她平安无虞。一如她屡屡冒险,矢志相随,只为他平安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