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有域,为玄居。其内,空幻虚寂,刹那永恒。有苍穹神像一百零八,镇风沙止溯源,凡人入之,邻星友月,不朽瞰天州。——《天州·玄谈》
这是天华人耳熟能详的杂谈异事,也是游荡四方的说书者赖以为本的生计。然而传到了年迈的炀帝耳中,却拉开了天华王朝的血腥序幕!
茫茫的九天之上,是否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存在了久远到无法考察的苍穹神像,白首光阴对它无可奈何,岁月之砂只得驻足门外。凡人进去,天人五衰,生老病死,尽皆尘埃……
若是没有,那便罢了!若是存在,倾尽天州所有血吾也在所不惜!
两鬓花白老眼浑浊的炀帝,在长生不死的欲望下,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成为了人鬼厌憎的刽子手!
他要用最后的时光,建成一座足矣接通九霄的无上之塔,去追寻那永恒幻寂的所在。
逞者,至上也。罗者,周天也。塔取逞罗二字,再表明不过炀帝的心意了。
无数的玉石资源掠夺开伐,从遥远的北溟海,沧澜海,从人迹罕至的察哈尔峰,天岐雪山,从茫茫无垠的西北荒漠源源不断运来。
湘人,太仓人被大肆抓捕,充作奴役,日夜不息,开凿玉石,短短数年,十室九空。
整个天华王朝在那一刻,仿佛无数精密构造的齿轮整合在一起,急速而又血腥的运转着,不知磨灭了多少人的尸骨,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到最后,伴着死神的逐渐逼近,炀帝的性情也越来越暴戾狂躁,甚至不惜以人血为基,尸骨作砖。
塔每增一尺,每高一寸,便代表着无数鲜活的生命在世间消逝。
这个集合了一国之力,承载着炀帝最后心血的建筑,在那时却被人们恐惧的冠为哀殇之塔,不知是巨大的讽刺还是悲哀!
炀帝未能等到逞罗塔成的那一天!
突如其来的凉族仿佛死亡的烈焰,一路上踩着血做的蔷薇,将炀帝及他的王朝,一寸寸化为灰烬。
越江王城中,天华王朝九卿十公,百位王臣深知大势已去,遂决定以自身作为祭祀,用源源不断的血脉之力去沟通冥冥中的天州之灵,祈求他降下恩泽,为垂死的天州皇族保留最后丝正统血脉。
血气蒸腾,犹如赤红的巨茧将王城包裹其中。最终,他们成功了!
逞罗塔门打开而又阖上,轰轰作响,拔地而起,消失在越江王城,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众多王城子民。
自此,世间再无天州正统血脉。有的,只是另一个滚滚前进的帝国和备受奴役的天州人民……
风铃悠远,白云舞风:玄鸟苍劲,驭驾凭空。
这支数十人的先遣队经过荒芜炎热的沙漠,路过寒似铁的雪原,而后又穿过江河湖泊,沿着跨越了大半个天州的越江飞了七天七夜,终于悄悄落在了一片黑色的沼泽地里。
“去吧!告诉黎师,我们已经到了黑泽。”注视着玄鸟展翅远去,天华太子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黑泽,顾名思义,就是一片黑色的沼泽地,虽然占地足有万丈,可是在天州的版图上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丝毫不引人瞩目。然而对他们来说,黑泽城却又很重要,那是他们九百年来天州一族得以窥视凉帝国风云变幻的重要枢纽。
“不用披上鲛绡衣了!”
看着身后一行人正在竭尽全力的把自己套入那鱼脂般的半透明外衣,天华太子一声轻笑,“这是天州!帝王之血的威能正在逐渐恢复!”
尽管一度没落,可是谁都不能否认天州人才是这片大陆真正的主人。他们体内的帝王之血与这片大陆遥遥呼应,享有着得天独厚的力量,而现在,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体内那股力量的涌现。幼时所学的术法,不再是镜花水月,终于有施展出了那一天了……
一指指出,面前死寂的沼泽地陡然流动起来,就像重重帘幕悄无声息地掀起,两尺宽的通道明晃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待到众人全都进去,身后的沼泽又仿佛流水般缓缓阖上,不留一丝痕迹。
任谁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能不借助外物在沼泽里行动自如,当然,更不会有人想到这泥泞的沼泽里会隐藏着凉族九百年来一直追杀的逃亡余孽……
这是一座城,一座深埋于沼泽下,见不得光的城!
城内,到处遍布着灯火和铜镜,灯火是由天州上廉价的鱼脂作为燃料,铜镜每一面都都呈现出奇特的弧度,无数昏黄的灯光折射而来,用以照明。
当初,越江王城里的人一分为二,一部分人进入逞罗塔保留火种,另一部分,则偷偷潜伏在这片大陆,暗暗整合部队,以图东山再起。
黑泽,就是他们多次逃亡中发现的一处极为隐蔽的场所,经过几代人的发展,黑泽之下已经有了一座规模不小的据点了。
百年来,天州遗族就好像鼹鼠般,虽然偷偷摸摸而又十分顽强的生存着。
“哎,这偷偷摸摸的生活还要再过多久呀!”昏暗的烛火下,满脸愁苦的汉子灌下一口闷酒,忍不住嘟囔。
“急什么?你知道前几天从结界外进来的那些人是谁吗?”
一旁的鹰眉男身上醉眼惺忪,语气里却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你有消息?跟兄弟透露透露!”
一直苦瓜着脸的王安顺手拿起酒坛给鹰眉男满上,好奇心十足。
这位的叔父可是城主府的大管家,府内事无巨细都打理的井井有条,那等大事,又岂会不知情呢?
他永远不会忘记几天前的奇异场景。
巨大的漩涡漾开来,一行人仿佛天神一般纤尘不染穿过天幕般严实结界,安稳的落在黑泽城里,随后副城主更是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将他们迎入府内。
那可是虚光结界,一直以来承重了千万吨沼泽泥,隔绝了星轨宫一次又一次预兆的强大结界,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突破了?
城主府的反应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各种缘由多个版本甚嚣尘上。
鹰眉男甩了甩有点沉重的脑袋,有点含糊不清:“府中有消息传过来,这次,是逞罗塔里的高高在上的那位!也不知道是真的,嗝,假的……”
瓷碗落地,伴着“喀”的清,晰声响起碎成一地。
王安看着醉倒在桌打着呼噜的鹰眉男,惊疑不定。
这,究竟是他的一时戏言还是酒后真语?若是戏言,那一行人又有什么来历?目的是甚?若是真语,主星将至,此时出世必然有所图谋,应当及早通知帝国未雨绸缪。
明灭不定的烛火下,照在墙上的身影摇摆不定,正如王安此时激烈挣扎的内心。
算了,再等等吧!
自己忍受着扒皮抽骨的痛,改头换面隐藏在这些贱民当中,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的滔天军功,能够不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现在,还太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