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吴虞看到的表情不出所料：“您也不知道这血为什么历经几千年不干涸？”
老者看看吴虞，摇了摇头：“我对阵法不是很了解，不过我感觉到这血只是普通的血液，不干涸的秘密应该和这阵法有关。”
“阵法，阵法，到处都是阵法……”吴虞摇摇头，只好将心神集中在这快诡秘的土地上。
看着看着，吴虞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什么。
陶醉在这种感觉里，吴虞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变轻，对外界的感知也越来越模糊。
虽然知道这不正常，但是吴虞并不觉得这是坏事，所以便放松心神，任凭这种感觉不断延伸。
渐渐的，吴虞眼前出现了一幅渐渐清晰的画面。
这个场景吴虞很熟悉。
因为就是这个院子。
吴虞看了一下周围，不见那位前辈的身影。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吴虞赶紧向旁边闪，可是还是被来人撞到了。
说是撞到了，可是吴虞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撞击。
因为那三个人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吴虞看着自己的身体，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哗哗哗……”一阵水声将吴虞从莫名其妙中拉了出来。
吴虞看向水声的源头。
那三个人正将手中的木桶向着地上的一处坑洞中倒着——血。
那血色深沉，吴虞的眼睛被牢牢地吸住了。
接着，那三个人就又在目瞪口呆的吴虞体内穿了出去。
转过头去，吴虞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不断进进出出，他们的胸前都用金线绣着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原来是日月宗。
吴虞想了想向着来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前方的景物随着吴虞的走动渐渐出现、清晰。
吴虞看到了一幅难以忘怀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死人。
吴虞和冯生那年下山的时候，魔族巫师不知因为什么屠光了整个村子。
但是那次的冲击跟现在比起来，仍然是小巫见大巫。
吴虞当时可以和冯生一起将那些尸体掩埋起来，可是眼前的场景他每看一眼，都觉得脊背发凉。
人类总是会对同类的死亡抱有恐惧，仿佛这灾难也降临在自己身上。
可是吴虞此刻超脱了这个境界，因为他看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
如山般堆积的尸体。
可是这尸山之下没有一丝血迹。
旁边十几个日月宗的修行者在杀人。
他们应该是用剑的，可是此刻却都熟练地用着杀牛的屠刀。
一刀一个。
那些平日里都仙风道骨，似乎颇有些得道高人的修行者，其中一些似乎也没比吴虞大多少。
然而此刻他们却都挥舞着屠刀，用法器将鲜血吸出，不留半滴。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尸体像丢破口袋一般丢掉。
吴虞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幕仍然忍不住怒火中烧。
杀戮在吴虞的眼皮底下继续，吴虞看到很多人陆陆续续被杀死，其中还有那个给吴虞等人引路的老大爷。
老大爷的蒲扇被打落在地，紧接着屠刀闪过，那位老大爷皱巴巴的脖颈便被割开，紧接着一个圆环形的法器光芒闪动，鲜血便像瀑布一般自那颤抖的脖颈中飞射而出。
不到三息，那位老大爷就变成了一副皮囊，变成没有血液的皮囊。
一道惨烈的弧线划过，尸山又高了半分。
吴虞听见一阵阵惨嚎，看着一张张并不十分陌生的面孔用一种恐怖的速度干瘪，胸口仿佛有一股气息萦绕不散，憋闷得难以呼吸。
不多时，这些人便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一场屠杀。
自始至终，那些人都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完成一次普通的任务。
吴虞看着一个身影在面前忽然出现。
这是一个身披白色道袍的中年人。
旁边几个似乎已经寿元将尽的老家伙的态度表明，这里这个中年人说了算。
“阵法需要的……需要的血都够了？”中年人张开红润的嘴唇，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看向旁边的一个年轻弟子问道。
那位年轻的弟子回答地十分机械：“够了。”
这态度似乎是不够恭敬的。
可是中年人并不生气，而是挥了挥手，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候，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却忽然在旁边的弟子手中抢过一把屠刀，疾奔而上，在周围几个老家伙惊愕的眼神中，一把将刀送进了那中年男子的脊背。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周围几个自恃修为不错的老家伙感到猝不及防，在短暂的失神后，纷纷尖喝一声，抽出各自兵器斩向那个年轻人。
可是那个年轻人似乎已经因这一刀丧失了全身力气，眼睁睁看着那些攻击落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并不是没有动作。
他将手中的屠刀用尽力气又捅进了半分。
接着一股无形的巨力将他击飞，一路狂喷着鲜血落在吴虞的脚边。
吴虞看着脚边的年轻人，他的年龄似乎还要比吴虞小一些，可是脸上却挂着无比成熟且欣慰的微笑。
一口一口的血从口中不要钱似的喷出，吴虞知道地上年轻的生命肯定是活不成了。
地上的年轻人看着天空。
吴虞有些不自在。
因为他看着的是吴虞的眼。
“杀了他。”地上的年轻人吐出最后一口鲜血，这句话说完，再没了声息。
吴虞第一次知道死人的瞳孔会放大。
看着放大后如黑夜般深邃的瞳孔，吴虞有些难过。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而死，不过总是和常人的死法不同的。
这很值得尊敬。
转过头去，吴虞看着那个背后嵌着那把刀的中年人。
“他竟然突破了我的禁制。”那中年人饶有兴致地说，似乎并不在意身后那把刀正在脊梁上发出咔吱咔吱的摩擦声，“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少宗……哦不，宗主您还是将刀拔出来吧，若是伤了您……”一个老头子在背后小心翼翼道。
中年人看了一眼那个老头子，后者身体微微一抖。
“不碍事，总之这具身体早已病入膏肓，多一把刀也没什么要紧。你们只需要祈祷这阵法真的能够复活我，否则你们不管有什么能耐，都要和我一起死。”那被叫做宗主的中年人缓缓道。
接着，回过手去，一把将刀拔出。
那伤口一滴血都没有流出，而是泛着诡异的惨白。
将那把屠刀扔在地上，中年人转过去稳步离开，留下几个老家伙面面相觑。
那说话的老头看着几个同病相怜的老友，面露苦色，刚欲开口，却忽然面泛潮红，整个人都爆碎开来！
突然生出的变故让周围的几个老家伙都惊呆了，可是却也没有其他的情绪，更不敢胡言乱语，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各自做事去了。
看着这一幕的吴虞，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点秘辛。
一阵红光在背后亮起，吴虞转过身去，看到了那处院落。
院子中正站着一个人，他的周围围坐着九个身形诡秘，全身遮罩的家伙。
吴虞眯着眼，适应了刺眼的红光后，惊讶地发现那道身影竟然是刚才走远的中年人。
那九个全身捂地严严实实的神秘人同时动作，打出一道道复杂难明的手印。
这些手印泛着血红的光芒印在了那中年人的身上。
中年人身体一颤，全身的衣物瞬间崩碎，露出了里面的躯干。
毫不出乎吴虞意料，那躯干毫无血色，泛着一股病态的白色。
可当那些手印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这具身体似乎被刺激到了，从脚而上泛起一阵血色光芒。
吴虞仔细一看，那中年人正站在院子里的阵法中央，那从脚而上的血色不是别的，正是一桶桶的鲜血在坑中蔓延而上，覆住了他的身躯。
那中年人似乎极为痛苦，面部的表情十分狰狞。
不出片刻，中年人的全身便被血色覆盖，只能看出模糊的人形。
接着这血人便缓缓向着那坑中沉下，仿佛被那些鲜血的主人拉去了地狱。
周围的九个神秘人不断结出一道道手印，附在阵法之上。
半盏茶后，这九人完成了最后的步骤，看了看已经平整的看不出丝毫痕迹的地面，转身离开。
吴虞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便感觉到一阵晕眩，下一瞬，他面前的景色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空无一人的荒城、地上的不涸血阵、站在面前面露思考神色的老头。
一切都告诉吴虞，这里才是现在。
甩了甩头，吴虞才觉得摆脱了刚才的尸山和那个年轻人注视自己的目光。
“发生了什么？”吴虞问。
老头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你只是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种状态，我没敢叫你。”
看向地上那血阵的中央，吴虞乾坤袋一闪，一把锹出现在手中。
“你要干什么？”老头有些不解，“虽然我不懂阵法，可是破阵怎么也不是这个样子啊。”
“我要挖坟。”吴虞低着头，坚定地说道。
老头一愣：“挖坟？谁死在这下面了？不会是我吧……”
吴虞认真摇了摇头：“不是，下面有一个很坏的人，我要把他挖出来，然后杀了他。”
手中用力，那把锹便直接插进了地里。
鲜血飞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