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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法制篇

我的母亲是杀手

旅途遇“高人”先知先觉 午夜闻“天籁”又诧又惊

一列火车行进在仲春暮色里,软卧车厢内回响着悦耳的轻音乐。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沿着过道走来,她头戴红色钹笠帽,身穿黑花沙漏裙。

女孩用小手费力地将一间包房门拉开,使我们得以窥看到包房中的奥妙。——说是奥妙,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四张铺,两张上铺是空的。右下铺坐着一位五十左右年纪的妇女,好像是经商人士,正在愉快地检理着票据;左下铺是一位满面红光的老太太,正在出神地读阅一本卜筮类图书。

小妞妞向胖老太喊了一声:“师——奶!”胖老太没有理她。中年商人不忍冷落孩子,便拉住了妞妞的小手,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宝贝?”

小女孩接过阿姨给的一串提子,回答说:“我叫秀秀。五岁啦!”中年女士夸小妞妞乖!将其揽进怀里,作出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掀开小孩子衣领,向她左颈部抚摸。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虽只瞬间,却没有逃过胖老妇的那双“慧眼”。这时,一位亮丽少妇出现在卧铺包间门口。简约的装束掩盖不住她的娟娟体态,高档的太阳镜又为她平添了楚楚风韵。少妇向女商人优雅地道了声谢谢,领走了不惧生的小姑娘。

老妇人一俟“入侵者”退出,便望着对床,用洞察一切不容置疑的语气言道:“你曾经丢过一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至今没有找到。”

女商人一听此言,大惊失色,半天才说出话来:“老人家,我真佩服您!您怎么这么能掐会算?”

老妇人戛然一笑说,“是您自己告诉我的:孩子左脖梗下方,有一块记!”中年女人瞠目结舌,心潮翻滚。车窗外的层峦叠嶂蔚水苍林,不断向后退走,她的眼里映显出昨日的悲伤——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秋冬之交的东北边陲城市早阳。年轻的薛卉芳背着自己刚过百天的儿子“兵兵”下了火车,茫然踏入这陌生的城市。因不见接站爱人的身影,只好到候车大厅里去避寒。走进大厅,有人给她让座。她解开背带,将酣睡的孩子放在长椅上,松开被口,用母亲——只有母亲才有的目光看着宝宝,抚摩宝宝的小手、小嘴、小鼻子、小脖子、小肩窝,左颈项明显有一块杏核大小的黑记。(幸亏黑记没有继续向下巴颏儿漫延,否则,可要影响小伙子将来的帅气程度!)“造孽啊!”一位小脚妇女从她身旁经过,用两只皱巴巴的手向她比划一件什么东西。

年轻母亲望过去,只见过道有不少人在围观一位车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札着两条小辫,她手里托着一个嘤嘤号哭的婴儿,把紧张求助的目光洒向旅客身上。

羸弱的弃婴很快便被薛卉芳纳入怀抱,那张即可怜又幸运的小嘴一贴上薛卉芳的乳头,就毫不迟疑地嘬咂起来。在场的广大旅客都不约而同地对这位豪爽助人的女性表示钦佩。

临时“乳母”打开随身带来的布包,找出干净褯子给那婴儿替换,这时她才看清这顽强的小生命乃是女孩。蓦然,她看到候车室窗外站台上有一绿色的熟悉身影,没错!是兵兵他爸!薛卉芳向窗外喊话外面听不见,便赶紧把怀里的女孩放到自己儿子的旁边,向检票口跑去。

站台上,路忠诚热汗淋漓,忙把军大衣脱下给妻子披到身上。两个人互相说着兴奋地回到候车室。

一桩不曾料到的怪事发生了:长椅上,旅行包在,孩子少了一个,女婴还在,少的是自己的“兵兵”。薛卉芳甩掉军大衣,发疯地四处寻找,发现小小孩就扒衣领看脖子,已经处于了精神崩溃状态。铁路工作人员和军人丈夫一起把她架回到长椅处,她把包裹连同女婴一起扫落在地,大放悲声。

军人丈夫赶快把女婴抱起来。妻子揪着丈夫,掴打他!推搡他!责骂他!路忠诚两脚生根,纹丝不动,努力控制住泪水不让它坠落。

列车缓缓地停稳,早阳车站到了。女主人公薛卉芳也同时走出了自己的回忆,收拾行李准备下车。下车前她应一路同行的老妇人的要求,抽出一张名片给她,老妇人双手接过名片,眼睛开拉距离,只见上面印着:“早阳市仁和医药经销公司总经理薛卉芳”及“座机号码”,不由粲然一笑。

K57次列车停稳在月台。一个富态的年轻人喊着“妈妈”迎了上来,一把接过薛手里的皮包,薛掐着年轻人的大脸蛋子,亲昵地呼叫:“阳阳,臭小子!阳阳,臭小子!”

路晓阳挽起妈妈的胳膊说:“车在外面。妈妈,你是先上公司还是先上饭店?我给您老接风洗尘。”

薛卉芳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回家!”

轿车穿过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街道,驶入红旗路怡园小区一户复式住宅。

刚刚洗完“浴霸”的女主人舒展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扫旅途疲劳。她从手包里翻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挂到女儿“萍萍”白嫩脖颈上。阳阳嘴里嚼着泡泡糖,一边观看一边问:“是钯金的吧?臭美吧。但是——有我的什么呀?”

薛卉芳以作弄的口气回答:“当然有的!而且比你姐姐的多:减肥内衣,瘦身腰带。”

阳阳:“价位如何?”薛卉芳:“会议赠品,情义无价。”小路先生夸张地瘫倒在沙发上,萍萍开心地笑起来,向弟弟扮个鬼脸,后者鼻子都气歪了。一身厨师打扮的路忠诚,从饭厅露出头来,喊道:“伙计们!开饭了!来不及多准备,夫人包涵点!”饭菜的确过于简单,煮的热汤挂面,外加几碟小咸菜,但丝毫不影响一家人团圆之乐。薛卉芳关心地望着老公斑白的鬓发:“怎么样,老路?”

“满好的!”萍萍接茬儿,向领导“告状”:“好什么好!老爸退养了,比在岗还忙,白天给老年大学讲法律课,早晚教社区孩子们练武当拳!”阳阳不屑地:“什么武当拳。我看了!都是花把式!”“花把式?”老爸说着,放下手里的筷子,随手开了个门户。阳阳倚仗年轻力壮,过来进招儿,被老子瞬间别倒在地,止不住大声“哎哟”起来!薛卉芳打了丈夫一拳:“别没轻没重的!”忙把心尖肉肉拉起来,怨了一句:

“你个熊蛋!”路晓阳委屈地说:“能不熊嘛!只打你出差,就没一个人早晨起来做饭!我都快饿虚脱了!妈,还不抓紧雇保姆啊?”薛卉芳侃快地说:“雇!保姆指定得雇!这个事由萍萍去抓紧落实。中介所你比较熟,一定得雇个手脚利利索索为人老实厚道的!”路萍萍:“没问题!”路忠诚拎过一件黑袍子,不无骄矜地夸赞道,“瞧!咱们路大律师的出庭服。萍萍穿上,晃晃总经理的眼睛!”路萍萍应答:“遵命!检察长!”薛卉芳瞥了儿子一眼:“看看人家!”

“有什么呀!”儿子明显不服,“能不能名实相符还是未知数。要不,咱们当场比划比划,叫个高低。我来当法警;爸爸当法官,妈妈当罪犯,姐姐当辩护人,看谁的表现最像回事儿!”

路忠诚马上同意,拿起不锈钢汤勺往桌子上“砰”地一敲:“现在宣布开庭!法警,把犯罪嫌疑人薛某带上来!”

阳阳穿了爸爸的旧制服,十分严肃地给“犯人”打开“手铐”,后退,站好,大声说:“请公诉人宣读起诉状!”

路忠诚拿起手中晨报,一板一眼地念道:“被告人薛卉芳,性别女,民族汉,1950年3月4日出生,原籍河北唐山。职务:早阳市仁和医药公司经理。因涉嫌偷税漏税,于2004年5月18日被依法刑事拘留……”

薛卉芳笑骂:“胡说八道!快给我住嘴!”路忠诚“训诫”妻子:“未经允许,不许随便讲话!下面请被告人薛卉芳的辩护律师路萍萍发表辩护意见!”萍萍语言流畅用词专业:“本律师接受早阳市民圣律师事务所指派及被告人亲属的委托,根据法庭调查的事实,为薛卉芳(跑过来亲了妈妈两口,然后接着说)出庭进行辩护。现发表以下两点意见:一、证据表明我的当事人不存在任何违法行为,公诉之罪不能成立;二、我当事人身后的法警衣着不整,精神萎靡,身体过胖,有损共和国法职人员的光辉形象,建议立即开除司法队伍,遣送其回医院干他的本职行当——窗口付药!”

薛卉芳:“完全同意!”“坚决抗议!抗议,抗抗议!”阳阳急了:“老爸!快给孩儿主持公道啊!”路忠诚:“肃静!现在宣读刑事判决。全体起立!本庭合议庭成员经过法庭调查,认真听取控辩双方的意见,经过认真评议,得出最后结论,现正式宣布:‘公民薛卉芳无罪!’”

母女二人欢呼拥抱起来!弟弟过来撕扯姐姐,父亲夹在中间,最后四个人滚到一起落成了山。

夜,月华如水。萍萍在楼上自己闺房的电脑桌前聚精会神地搜索资料,阳阳突然悄悄地踅了进来,穿的就是妈妈刚送他的那套减肥内衣。

萍萍斜了他一眼,不由发笑:“哟!立竿见影!苗条多了!怎么,乐得睡不着觉了,是吗?”

阳阳向姐姐逗上嘴皮子:“什么‘是吗’?‘神马’在天空中!‘蛤蟆’在池塘里!”路萍萍指给弟弟看墙上的电子钟,提醒道:“都十点多了,回你窝里偎驰去!少跟本小姐逗咳嗽!”阳阳忽然现出一脸认真:“姐姐!我来向你通报特大最新消息:今天傍晚我去车站接妈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车站站台。阳阳一手扶着妈妈,一手提着行李,汇入到旅客人流中。薛的后背上突然搭上一只手,薛回头一看,乃是那位卧铺对床的胖老妇人。胖老妇人向妈妈使了个眼神,妈妈顺从地跟她来到方柱子跟前。阳阳绕到柱子后,听到了他们的下面对话:

老妇人:“我能让你找到你的那个孩子!信不信?”薛卉芳:“不信,怎么可能?人海茫茫,事隔如此之久!”老妇人坚称:“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薛卉芳凄然:“我想过,找过,盼过,哭过,最终依然是失败。难道莫非你真是上天派来的贵人?”老妇人怡然曰:“然也!”路阳阳竖起耳朵,只见身材臃肿、步履蹒跚的老妇双手合十,闭目哆口,仿佛在感应神灵,半天睁开雪亮的眼睛,望着薛卉芳慢慢说了一句令人震撼的话:“今夜零时,守住电话,打开电脑,不得合眼!”

萍萍谛听完阳阳的讲述,内心不免紧张,充满疑惧地说:“简直不敢想象!这是真的吗?”

阳阳笃定地回答:“绝对为小弟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萍萍:“我挺害怕的,难道妈妈真有什么事始终瞒着你我?”阳阳:“起码可以肯定:在你我之前,妈妈还曾生育过孩子!”萍萍:“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一直不讲?”阳阳:“我开动脑筋思来想去,有三种可能:一、“孩子”是她和咱爸认识之前有的,怕咱爸知道丢面子;二、“孩子”是她和咱爸认识之后有的,但丢失了;三、“孩子”是和“你”同时生的,在医院两家相互抱错了!”

萍萍气急败坏:“简直一派胡言!你是咱爸妈生的!我也是咱爸妈生的!不可能不是!”

阳阳:“那你来做合理解释!”萍萍制止阳阳:“你听!爸爸妈妈他们也没睡。”姐弟俩蹑手蹑脚地走到二老卧室门外谛听——(薛卉芳):说话呀!

(路忠诚):“好奇怪呀!搬来早阳都快二十年了!全省到处都找遍了。怎么她说出现就出现!”

(薛卉芳):“‘老菩萨’可说得十分肯定!”

(路忠诚):“什么‘老菩萨’!简直就是精神病!”

(薛卉芳):“算了!和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萍萍回到卧室辗转反侧,一系列伴随她成长的画面在脑海里映现——秋天,绿色军营,用白灰画出的田径跑道。爸爸把小旗一挥,年青战士个个像小老虎似地奔跑,到五十米处停下来,捡起脚下的字条,分别按字条上的要求,再跑完后五十米。一个战士打开纸条,见上面写了一个“人”字,便想拉在旁观看比赛的妈妈一起跑,因见其身子不方便(已怀孕六七个月),便情急生智地把她身边的萍萍驮到脖子上,萍萍灿烂地笑着。——当时只有三四岁吧!

冬季,供销社商店,墙上贴着“五讲四美”宣传画。妈妈用背带背着弟弟,弟弟在哭,妈妈嚼干粮喂他,萍萍在帮妈妈扫地。——那时不过五六岁吧!

春光明媚的城市花园,妈妈穿着鲜艳的绒衣,手里举着玻璃瓶装汽水,看自己打秋千。秋千荡得很高,萍萍好开心。弟弟在打滑梯。爸爸穿着检察官的制服,身板挺拔,手里拎着全家人出游所用的东西,乐呵呵的。那一天是教师节。——自己当时已经十二岁。

七月流火,学校操场上正在举行成人仪式。弟弟跑来,从队伍中找到她,说有天大的急事!两个人来到医院。原来爸爸在和歹徒搏斗中被刺伤胸部,正准备手术。萍萍要给爸爸输血,采血室告知萍萍:你的血型不对,萍萍要和护士争辩,被妈妈制止了。

阳阳的卧室,胖小子在酣睡。学习桌上乱扔着医药学书籍,还有一本画报,封面是一个几乎全裸的美女照片。

父母的卧室里,墙上的艺术造型钟卡卡地走着,大小针儿即将在正上方重合。薛卉芳屏声静气地等待着。钟打点了!打了一十二下!同一时间,床柜上座机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薛卉芳紧张之至,忙推醒旁边的老公。

薛卉芳接听电话,话筒里面传送过来的是女性的低缓声音:是薛卉芳女士吗?请您打开电脑,链接“天虎”网站,网址是……

薛卉芳忙喊萍萍,萍萍立刻跑到母亲身边,用笔记下了联系方式。阳阳则赶紧奔进姐姐卧室,打开电脑,接受信息。萍萍和妈妈过来盯住屏幕。

(网站问):你最需要知道的是什么?薛卉芳:我儿子是否还活着?

(网站复):还活着!薛卉芳:他现在在哪儿?

(网站复):就在你的附近。路忠诚过来扶住激动得喘不过气来的妻子,其仍认为这是天方夜谭;而妻子则一脸绝对虔诚。

逛庙逢爱子是真是假 一母育双胞孰劣孰优

仁和医药经销公司总经理的板台上,摆着那张打有“甲申四月十八圆通寺庙会”文字的帖子。薛卉芳满面春风地正在挂一个长长的电话,听得出对方显然是位更有身份的女性。

薛卉芳:“……那款貂绒大衣,品色相当好,最适合您……要不,我陪您去穿试一下……还跟我客气!……那好,我等你电话。”

薛总放下话筒,神色悠然自得。女文员敲门进来,薛立即换上一副工作面孔。女文员:“有几位亳州药商来拜会您,是附属医院许院长介绍来的。”薛卉芳:“上小会议室!”

广场附近的早阳民圣律师事务所,正在进行内部重新装修。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站在妈妈身边,妈妈正在打磨墙壁上的胡粉,她的衣服、口罩、帽子上都沾满白尘,只有一双秀目不见“污染”,依然顾盼生辉。

路萍萍匆匆进门,发现小孩,忙招呼:“小朋友,快过来!别在那里站着,灰尘都吃进肚子里了!”

女油工用眼神示意男孩走开,并向萍萍投以感激的一望。路萍萍领小男孩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室内墙上方张挂着“法律的基本意图是让公民尽可能地幸福”的横幅。路萍萍让小男孩坐到沙发上,小男孩见沙发罩雪白干净,执意站着。

路萍萍问:“喝水吗?我来给你倒!”小男孩说:“我不喝。谢谢路律师!”路萍萍不免惊奇,便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路?”小男孩:“我听外面的人跟你打招呼说的!”路萍萍觉得这个小男孩够机灵的,接着问:“几岁了?学认字了吗?”小男孩回答:“六岁。学认字了!”路萍萍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份法律文书,让小孩挑认得的念。另一位中年男律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小男孩念道:“第五十九条,没收财产是没收已非分子个人的一部或者全部……”

男律师夸道:“小家伙不简单!我六岁时绝没他厉害。”路萍萍笑为订正:“听好!小朋友,不是‘已非分子’是‘犯罪分子’。”男律师笑打圆场:“‘犯罪’——‘已非’,意思一样。没问题!”路萍萍看向门外,只见小男孩的妈妈已干完活,在脱换工作服,便说:“我也下班了!咱们一起走吧!”山衔落日,树沐余晖。路律师挟着轻便公文包和女油工肩并肩行走在林荫道上,小男孩吃着阿姨给他买的雪糕,前跑后跳,十分高兴。路萍萍问:“进城打工多久了?”女油工:“快两年了。”路萍萍:“你爱人从事什么工作?”

女油工:“我们家那口子搞木工装修。手艺还行,就是磨蹭。有一点不细致的地方,就抠扯个没完。”

路萍萍:“这对啊!”女油工:“力没少出,钱不多挣,还总挨工头窝贬。”路萍萍:“有你的理解就够了!”小男孩插话:“我爸和我妈感情可好了!”女油工嫌他多嘴:“龙龙!你乱说!我嗨你!”

路萍萍:“我到建议你们俩撤下来一个,往孩子身上多投放一点精力,把他一口气培养成才!”

女油工:“你说得真对!”路萍萍问道:“你会烹饪吗?”女油工回答:“我爸会上灶。村里大事小情都少不下他,我也有半拉架。”路萍萍:“这……我倒有个主意。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女油工:“我叫田翠钰,今年二十八虚岁。”小男孩:“我叫任江山,今年七虚岁。”活泼的小男孩又插了嘴。三个人来到公共汽车站点,一辆福彩宣传车伴着震耳的乐声从大街上穿过,宣传板上一位“明星”活灵活现,指着“两元+爱心+好运=百万巨奖”的字样,开怀大笑。

路家,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有色有型、香气四溢,路萍萍引导各位家庭成员坐定。

薛卉芳感到惊讶:“这一大桌,谁做的,你?!”萍萍卖关子:“不是我,还能有谁?”

阳阳:“打死我也不信!”

路忠诚:“这确实是个奇迹!”这时女儿从厨房里“变”出一个人来,把该人介绍给大家:“烹饪专家田翠钰,我发现的人才。菜是她做的。请试吃!”田翠钰不免局促,解下围裙,要领身边的小男孩告辞。薛卉芳女儿在耳边嘀咕几句,薛当即表态说:“行!就这么定了!月薪五百元,孩子可以带在身边。”萍萍将一脸欢欣满意离去的田翠钰母子送到门外,路忠诚爷爷急跑两步,把两听桂圆八宝粥塞到龙龙手里。

在仁和医药公司的会议室。会议桌上摆放着糖果,薛总公出回来后召开管理层会议。主持人说:“薛总这次考察,很有收获。让我们以热烈掌声欢迎薛总作主题发言!”

薛卉芳笑容可掬地让大家边听边吃,她谈笑风生地说起:“纵览天下形势,两句话可以概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的前景不乐观。南方许多大的药品生产厂家已经直接打进各大医院,其势如暴风骤雨;个体药商也鬼子进庄,无恶不作。我们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单位,架子虽然支着,实际这本经难念得很啊!。”薛卉芳说到这里,一眼发现门口有人在探头探脑,是阳阳。薛总回到办公室,往老板椅上一靠,瞥了一眼儿子说:“干吗神头鬼脑的,影响我开会!”

阳阳:“妈妈,有大‘新闻’:药剂科胡主任得肝癌了,郎副院长让我暂时负责几天科里工作。”

薛卉芳不屑地:“这算什么大‘新闻’,用得着第一时间发布啊!”阳阳:“机会呀!”(用手比划一个数)薛卉芳一口回绝:“我可没有。少搞邪门歪道。凭本事往上干,那才叫稳妥!”阳阳:“本事是次要的,后门是主要的!关系是相对的,金钱是绝对的!”薛卉芳模仿对方的口气,调侃道:“你说的不是完全不对的!可我们企业是正在下滑的!我们的财务账上是空头的!因此是一分钱也不能给你的!”阳阳“嗷”的一声趴倒在老板台上,少时歪起脸乜斜着眼对薛卉芳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对吗?!”薛卉芳啐了一口,怒道:“放屁!”阳阳赶紧跳起来,紧紧抱住妈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薛卉芳用手指梳理着儿子乱鬃似的头发,爱怜地抱怨道:“还当大夫呢!这么邋遢!”过了一会儿,下令说:“今晚下班你到公司来,把车提回去,明天好用!”阳阳:“干吗?”

薛卉芳把台历上夹的帖子丢给他:“自己看!”

阳阳猛然一拍脑瓜门:“瞧我这臭记性,‘四月十八,圆通寺庙会’啊!”

红云似火,烈日如烧。四月十八日这一天到北山圆通寺上香祈福的善男信女比肩接踵,千百商贩穿插其间,叫卖声不绝于耳。

商贩甲在叫卖水果:“进口香蕉,一斤两元!”商贩乙在叫卖面食:“大馅包子,手工馒头!”商贩丙在卖磨刀器:“往前推,往后拽,三下两下刀就快!”商贩丁在卖小商品:“随便挑随便选,怎么扒拉不讥眼!”阳阳脖子上搭着毛巾,薛卉芳戴着墨镜,由停车场往高处走来。阳阳的目光盯着前面两位焗发女郎的丰乳肥臀被妈妈发现,阳阳有点不好意思。薛卉芳不无讥讽地:“干吗来了?”路晓阳低声回答:“找哥哥!”薛卉芳路晓阳娘俩在大殿门口注视着过往游人,眼睛睃得生疼。

看到道口旁有一个白须老者蹲在地上,在给一个穿圆领汗衫的男青年算命,旁边竖着两块招牌,写的是:《摸骨看相预测未来》;《算卦不灵分文不取》。

看到道的一侧有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身前桌子上摞着一摞《壮骨增高粉》。背后条幅上写的是“四十天一疗程,确保增高五厘米。预收一半药费,无效双倍返款。中国华康制药,世纪倾情奉献。”

一个小矮个踮起脚诙谐地问:“我也能长成姚明高吗?”一个拄拐的女孩挤上前诚切地问:“小儿麻痹也能治吗?”“华康药业”三青年的回答一律是“可以”、“没问题”。但在有人掏钱准备购买该药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不要买!”寻声看去,是一位白领青年,留着一头长发,三十上下年纪,文质彬彬,十分帅气。

正义青年面向广大游人大声说:“我就是华康制药员工,我告诉大家,华康集团所有药厂没生产过这种东西。这种所谓‘增高粉’成分中含有毒激素,会给人体的血管、肌肉、神经都带来永久性的损害。咱们老百姓挣几个人民币不容易,千万不要花钱买当上!”有购买想法的人听了此说一哄而散,卖药的几个人恨得咬牙切齿,两方的一场打斗随之开始了。薛卉芳未及躲避,被迎面冲过来的人险些撞倒,幸亏有阳阳扶持。三个卖药的白大褂从不同角度将长发青年包围,对其奋以老拳,长发青年虽全力反抗,终究寡不敌众,衬衣被撕破,手表被打飞,嘴角也流出鲜血。长发青年急了!顺手抄起熟食摊上的一把尖刀,扑向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持刀的胳膊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架住,那是路忠诚。路忠诚大喊一声:“谁都不许再动一动!否则我废了他!”三个施暴小子在群众的斥责声中落荒而逃。薛卉芳赶到路忠诚面前,阳阳从地上扶起受伤青年,三口人同时看到受伤青年的左脖颈上有一块鲜明的青记。

薛总要用自己的车送青年去医院,被婉拒,青年自己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走之前,根据薛卉芳的提议,两人互相交换了名片。薛卉芳回到家里后,把白天在庙会上遇到的情况告诉给女儿,意思是要和那个自称是华康制药的白领主动尽快联系。路萍萍问爸爸的意见?路忠诚晃晃头,表示不好说。薛卉芳几乎认定那个左颈上有黑记的男青年就是兵兵,见没有得到丈夫和女儿的积极反响,心里有些不满,便拿话敲打他俩:“你们忘了:这世界是存在奇迹的!”路忠诚反驳说:“可这世界又有多少‘奇迹’,最终证明是假的!”薛卉芳气急败坏:“那你说要真是错过了他,会不会是永久的遗憾?”路萍萍理解妈妈现在的心情,她接过妈妈手里的那张名片,见名片上面印的是:“中国华康制药集团东北地区市场分析师吴银穹”下面标有单位及个人电话号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有了!

路萍萍拿出手机,按名片上的号码挂通华康药业值班电话:“您好!打搅您!请问华康集团有没有一位叫吴银穹的分析师?……有啊……在东北!等等,我们薛总和您通话。”

薛卉芳要过手机说:“对不起!我是北方仁和医药公司高管,我公司想和贵公司开展一下业务合作,可不可以请吴银穹先生得便来敝公司见一见面?”

电话回答:OK!到吃晚饭时,阳阳撞进门来,有气无力地说:“下午去游乐园玩了,累得我一点劲都没了!怎么还不快点开饭啊?”路萍萍抢白他:“你就知道吃!胖得像个肥贼似的,还想不想找对象了?”阳阳反讥道:“你漂亮!你苗条!还不照样‘糗’在家里!”薛卉芳评判道:“你们姐俩:‘小根蒜拌发芽葱——一个色辣味’!”这时,田翠钰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搬上餐桌。路晓阳喊:“龙龙!到叔叔这儿来!叔叔给你夹五花肉!”薛卉芳打开一瓶内蒙古醇香马奶酒,欢畅地说:“咱们老百姓,今儿真高兴,喝!”

仁和医药经销公司。衣着得体举止优雅的华康药业分析师吴银穹在薛卉芳总经理陪同下,视察了营业大厅、仓库和办公室。吴不断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薛总每每点点称是。

吴银穹说:“市场竞争是残酷的,没有胆小鬼的位置。我建议贵公司运用以下几招:一、聘请知名专家、医药师到销售点坐台服务;二、选招一批学医的大学生,给效益工资,分头派入各家医院;三、开架销售药品,让顾客患者参与互动;四、大力开展讲座、广告、赠药、抽奖等各种促销活动……”

薛卉芳:“很好!我现在就正式宣布聘你为仁和公司兼职营销顾问。”

吴银穹:“我可以讲,走向成功的关键在于‘树立新观念,规范新服务,展示新形象。路线对了头,财源滚滚流’。”

薛卉芳请吴先生回到经理室,递上烟,有意问道:“我可以打听一个比较私人问题吗?银穹,你的老家是哪儿?和父母亲住在一起吗?”

吴银穹神色立刻变得黯然,说道:“我从小就没有了父母,甚至可以说连自己的生辰时日都不知道……”

薛卉芳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噢!是吗?吴银穹:“我见到薛总,真有一种见到了自己长辈的感觉。我以后私下里就称您为‘薛妈妈’!好不好?”薛卉芳听到此语好不激动,眼里立时溢满泪水,把男孩子一把搂住。路宅。萍萍在使用电脑,龙龙在一旁观看。田翠钰整系围裙过来哟嗬儿子:“谁让你可屋乱窜!打扰姑姑。”萍萍忙说:“不打扰。龙龙好着哪!哎,可真的,我早想问你:他爸爸怎么一直不露庐山真面目啊?!”田翠钰:“他呀!简直就是个木头疙瘩。”路萍萍见田翠钰颦蹙眉头,显出身体难受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妹子!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太累了?”田翠钰:“心最近有时发颤。没事儿!”路萍萍:“走,我帮你去弄饭!”

路萍萍跟田翠钰到厨房里,一边洗菜一边与小田继续唠嗑:“喂,上次你说,你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她干什么哪?”

田翠钰:“这话说起来就是故事了。我和我姐以及我那口子任勇刚从小学到中学都在一个班念书。一开始是我姐田翠珏和他好。只是后来……”

萍萍停住手,望着田翠钰清纯秀美的脸庞,聆听她讲述起那段往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早阳市龙泰县河西中学校初二一班教室里,十四岁的任勇刚站在黑板前宣读完自己的作文《有妈的孩子》,老师和同学们一起鼓掌表示赞扬。学生中有一对孪生姐妹:大凤(田翠珏)和二凤(田翠钰)。两个人虽然衣貌特征相同,但性格迥异:大凤眼睛看人热辣辣的,二凤眼睛看人冷冰冰的。

放学路上,勇刚和双凤结伴步行回村。田翠珏向勇刚靠近问:“看看我后背是不是爬进虫子了?”任勇刚认真看了说:“没有!”

田翠珏又“哎哟”一声,说:“我这双新鞋把脚挤得生疼。勇刚!你搀搀我!”

任勇刚建议说:“你脱了鞋,光脚走,就不疼了!”翠珏撒娇地:“不么!田翠钰看不惯田翠珏的贱样与他俩拉开了距离。

河西村,任长禄家。一位中年农妇,牵着只小羊,挎着个篮筐,站在院门外等儿子。勇刚奔过去,把菜筐接过来,和妈妈一起走进家门。

双胞胎家。二凤在围着围裙干活;大凤在对着镜子打扮。晴空万里,草长莺飞。任勇刚随父亲任长禄在开垦荒坡。到了地头,勇刚接过妈妈递过的大水碗,喝了个痛快。勇刚把衣服向树荫下一摊,躺下立刻进入梦乡……

青山夕照,碧野朝霞。镜头再投向勇刚的时候,他已经长成身材矫健的大小伙子了。

田家。一个显然来自大城市的戴金项链大耳环的女人正在炕上盘腿大坐,她在给一满屋子妇女开会洗脑,动员他们“放飞”女孩子出去打工,对每一个同意“放飞”的家长预先首付1000元人民币。

翠珏扭回头和妹妹商量:“去呀?”翠钰一口回绝:“不去!”翠珏攮了妹妹一句:“傻子!”繁星闪烁,夜月微茫。翠珏、勇刚依偎在树林中。翠珏:“你发誓,等着我!”

勇刚:“我发誓!”翠珏:“你把新房盖好,通知我。我就回来!”小车站。一帮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大耳环”的指挥下,登上了火车。任勇刚父子开山取石,搬砖运土,挖坑筑基,砌墙安窗,不知疲倦地干。

终于把三间新瓦房盖好,让过路人看得眼睛发亮……

路萍萍听到这里,很自然地问了一句:“新房子盖好后,你姐姐没回来是吗?”田翠钰:“回来了!”——任勇刚开着拖拉机把浓妆淡抹、背包捋散的田翠珏从汽车站点接回村里,停到自家的新瓦房前。田翠珏一看,樱腮绽笑,杏眼流波,表示满意。

田家喜气盈盈,亲朋满座,在为勇刚与翠珏举行过礼仪式。大勇的妈妈眼神不好,把纸包纸裹的过礼钱四万元递给中间媒人,中间媒人点了一遍,再双手递给翠珏母亲高立梅,高转手递给翠珏让她自己收好。

高立梅乐呵呵地说:“成了!明天你俩就去镇上登记吧!”

二人齐声答应。春风叩户,花影拂窗。任勇刚躺在炕上,梦想着自己婚礼的欢乐场面,嘴角漾着笑。老爸喂完牛,进屋喊他起来。勇刚起来,草草洗了把脸,穿上母亲给他浆洗一新的夹克衫,拿起户口本刚要出门。一个叫蒋冬子的青年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田翠珏跑了!”

勇刚急急跑到田家,只见大凤的旅行箱包都已打开,里面散落出来的都是卫生纸、小食品、旧鞋破袜子等不值钱的东西,母亲高立梅拍着大腿哭,小女儿田翠钰面无表情地在灶坑前坐着。这时蒋冬子又火攻眉毛地跑进来,大喊:“勇刚,快回家!你妈上吊了!”

任家。人们正在忙着抢救勇刚的母亲宋桂珍,宋多时才倒过气来。蒋冬子问任长禄:“姑夫,车都来了,还去不去镇上登记啊?”任长禄涕泗横流地说:“还咋登啊?跟谁登啊?”任勇刚给老爸跪下发誓:“这辈子我不结婚了!”这时,一个俏俊女孩子踏进门来,众人大惊:“怎么?大凤!你没走?!”女孩子说:“我是二凤。我同意和任勇刚结婚!走吧!登记去!”

镜头回到现实,萍萍拉着田翠钰的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社区文体活动中心。路忠诚在辅导小孩子们练武,其中有龙龙。一个汉子拎着挺重的木工工具兜子,来到栅栏外,盯着练武的孩子们!龙龙发现了,立即出列向那人怀里扑去,嘴里大喊一声: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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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银穹在市立医院门前等候多时,路晓阳终于露面了!路晓阳:“你在这儿干吗?”

吴银穹:“等你!”路晓阳:“大分析师,有何指教?”吴银穹:“我家属从南方来了,慕名想和路主任认识认识,晚上一起吃顿饭,好不好?”路晓阳:“我明天去为卫校出考试题,今晚要养精蓄锐,改日吧!”吴银穹:“那好,改日方便了,一定要赏光!”这位想打通医院药品进购渠道的家伙望着实权小人物的背影,把抽剩下的烟头往地上一甩,拿脚使劲地踩灭。几天后的中午,路晓阳的脚刚迈进家门,就放声大喊:“解放了!解放了!这几天可把我憋死了。”田翠钰见小主人回来,忙递上湿毛巾,亲和地问:“你试考完了?”阳阳一边擦脸一边回答:“不是考我,是考学生。我是出题老师。考试期间,集体关禁闭。”翠钰恭顺地问:“中午,想吃点什么?”阳阳面对身材婀娜性情温婉的女佣人,身体由下往上油然产生出一种冲动,他用特别怪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翠钰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妥,不免有些慌乱。阳阳:“姐,过来坐一会儿!别总不闲着,得有劳有逸。”翠钰:“不累,确实不累。”

阳阳:“你多少?”翠钰:“二十八,属小龙的。”阳阳:“我不是问你年龄,是问你三围多少?你会跳舞吗?来,我教你!”阳阳强扯住翠钰的双手,翠钰使劲挣脱出来,脸红心跳,气喘吁吁。傍晚,路萍萍路经小区绿地。在场地上玩耍的龙龙奔来相告:“姑姑!我爸来了!给妈妈送工资来了!”路萍萍跟龙龙来到园心亭,翠钰把丈夫介绍给她:“这是我那口子。也不会说个话。”

萍萍主动伸出手:“你好!走,上家里去坐坐吧!”任勇刚:“不,不上去了。”翠钰扒着男人的衬衫领子:“看你这衣服脏的!是赁来的呀?快脱下来!”萍萍睁大了双眼,因为她在翠钰丈夫脱下衬衫之后,看见男人的左脖子处有一块青记,一块真真切切的胎记!晚上,萍萍向父母亲报告了这一新发现,两个人探讨“吴银穹——任勇刚”哪个是真“兵兵”或者都不是真“兵兵”这一极为尖锐重大的话题。薛卉芳和路忠诚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亲自去一趟南方。对外就说给部队老首长祝贺八十大寿。路萍萍告诉爸妈说,田翠钰要带龙龙回乡下探望公公婆婆,我想陪她去,也顺便搞搞调查。薛卉芳掏出三张百元新票,让给两家老人买些礼品。

路萍萍没收妈妈的钱,说:“我有!”

市医院药剂科,吴银穹给路主任看一份进口药品明细单,说其中有不少是欧共体国家最近研制的新药,希望抓紧拍板选购。

路晓阳说:“我这块儿好办,可握有决定权的是大院长哪!”吴银穹说;“刘宗琛那儿我负责。”阳阳又说:“还有我妈那中间渠道哪!你也有把握打通?”吴银穹说:“放心吧!都让你们背靠背,发大财!走啊!”阳阳:“哪去?”

吴银穹:“神秘之旅!”

天都宾馆,1428房间,美女田翠珏艳光惊座、风情万种。翠珏:“认识路主任,三生有幸,我先生经常在夸您,做事果断,为人豪爽,绝对是个帅才。”路晓阳:“夫人过奖!”翠珏:“什么夫人,叫嫂子!”路晓阳:“嫂子!”

吴银穹拿着两把折叠雨伞,进来唤请:“走吧,安排完了,大富豪酒楼‘603’。”深夜,一个醉汉迎着细雨,跌跌撞撞走上楼梯,摸索半天,才按到门铃。田翠钰从猫眼里往外一看,是阳阳,忙扶他进来。阳阳问:“怎么?都没在家?”翠钰答:“路检、薛总一起去南昌了,萍萍去乡下了。”阳阳问:“龙龙睡了?”

翠钰答:“让他爸爸领回家了。”

阳阳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美女嫂嫂情挑眉语心许目成的样子。终于躺不住,起身来到楼下,敲响女佣的房门。

阳阳:“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上来把我姐的卧室门开开,我要用电脑。”田翠钰不得不披衣起来,上楼去给开门。阳阳待翠钰用钥匙把萍萍的卧房门打开后,冷不防地将她搂住,往屋子里推,遭到田的死命反抗。田翠钰:“不行!这不行。”路晓阳:“有什么不行的?我给你钱!”田翠钰:“这不是钱的问题!”路晓阳:“少跟我装大瓣蒜!今天我一定要把你拿下!”田翠钰坚持不让。

路晓阳来气了:“你这个人太没劲!滚吧!现在就滚!(阳阳打开外房门,外面大雨如注)两条路由你选择!”

田翠钰将围裙包顶在头上,消失在瓢泼大雨中。田翠钰浑身透湿,跑进胡同,敲了一户平房的北窗,任勇刚闻声将门打开,将妻子接进屋内,看她深夜回来,如此狼狈,非常惊讶。任勇刚忙问:“出什么事了?”田翠钰说:“没出事。薛总一家旅游去了。方才不小心把钥匙锁在屋里,进不去屋了!”任勇刚说:“快!洗洗脸,换换衣裳!”田翠钰问:“有热水吗?我喝一口!”

一辆公交小客,穿行在田间公路上。车到河西村口刚一停下,早有不少亲属围上来,迎接翠钰一行。

路萍萍随田翠钰母子走进任家。宋桂珍得知孙子回来了非常激动,她眼睛看不真,用双手摸龙龙,称“长高了”;又摸翠钰,称“也胖了”!再摸萍萍,称“这姑娘多秀俊!”

任长禄闻讯乐颠颠地赶回家,抱起孙子,把一枝带秧的黄柿子递到龙龙手中。傍晚,宋桂珍在菜园地里摸索着摘豆角,路萍萍跟着身后帮着摘。摘够了以后,萍萍扶宋桂珍到院门旁长凳上,坐下休息。路萍萍敬重地叫了一声:“任婶!我想冒昧地问你一句,您老千万别生气,哪说哪了,大勇是你二老……在城里生的还是在乡下生的?”宋桂珍眼里淌出泪水:“路姑娘!小翠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城里生的是个闺女,老天爷让我抱回个小子!”宋桂珍向萍萍慢慢讲起七十年代在早阳车站发生的那起阴差阳错事件——龙泰县河西村农民任长禄陪护妻子宋桂珍在城里妇产医院住院,接受剖腹产手术。这一天,生产队长老田套着马车来接老任一家三口出院。任长禄发现妻子身体虚弱,一滴奶水也没有,认为现有条件下要想让孩子活命,唯一办法是将其送人。问宋桂珍是否同意,宋百问不答,只是哭泣。任长禄只好抱着婴儿和妻子一起上车回村。

当马车经过车站广场,将要拐弯时,任长禄毅然决定跳下马车,抱着小崽向车站候车室跑去。

田队长加了一鞭子,两匹马立刻尥起了蹶子。宋桂珍看到街中央,几十人手里拿着铝盆、搪瓷缸之类器皿在追一个自行车送奶人。自行车货架两侧各挂一个大的镀锌铁皮桶。骑车人停在路口,一干人拥上,排起了长龙。骑车人用笔给每人手持的奶卡上划完一道杠,然后给各打一提耧(一斤)牛奶。宋突然感到孩子留给城里人也不保活命,立即让老田将车调头。田队长还在迟疑,宋桂珍已经跳下车箱板,跟斗把式地跑向车站。

且说任长禄跑进车站候车室,乘人不备,把包好的女婴放在一条长椅上,然后躲到候车室远处瞭望。他看见一个带孩子的女同志把啼哭的女婴抱起来喂奶,又看见女同志放下孩子向检票口跑去。他赶紧过去把耷拉到地上的小线毯给两个小小的孩子盖好。正在这时,宋桂珍跌跌撞撞跑进候车室,不问三七二十一,搂起孩子就跑。任长禄追上去……

等到老田把马车赶回来,任长禄抱着妻子抱错了的男婴到候车室找那位年轻的女同志时,女同志已经不在了。同时宋桂珍身上掉下来的“肉”也不在了。

没等宋桂珍讲完路萍萍早已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了。任长禄过来埋怨道:“多少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你还瞎翻拾啥!”宋桂珍说:“俺听说路姑娘是律师,眼界宽,说不定哪天能帮俺把姑娘找回来,那样我就儿女双全了!”萍萍激动万分地说:“会的!一定会的!”

天都宾馆,阳阳在门厅挂电话联系后进了电梯。电梯在14楼停下,阳阳走出电梯推开1428房间房门一看,里面没人,正在发愣工夫,只见从洗澡间出来一个裹着浴巾的美女,云鬓高挽,媚眼如丝,正是田翠珏。

田翠珏一笑:“什么事儿,有劳大主任亲自爬楼通禀?”阳阳一脸着急的样子:“嫂子,吴哥从珠海发来的这四件药,《药检合格证》上怎么盖的是黑戳啊?按规定合格证必须是原件啊!”田翠珏嫣然一笑:“是吗?嫂子把原件给你!(说着把浴巾一解,只剩三点着装。)阳阳双膝一软,跪到脚下。田翠珏卖弄地:“还有别的说道吗?”阳阳焦渴地说:“没有了!没有了!”田翠珏:“那以后呢?”阳阳:“保证听你的,让我干啥我干啥!”田翠珏:“那,来吧!”田翠珏把门帘挂好,两个人搂抱到了一起。

仁和医药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路忠诚、薛卉芳与吴银穹三个人面对面攀谈,气氛相当紧张。

薛卉芳气愤已极:“打开天空说亮话吧!我和老路日前去你家乡转了一转,发现你的嫡亲父母都还健在,你既不是养子,也不是孤儿。”

路忠诚严厉地说:“而且,华康集团的花名册上也没有你‘吴银穹’这一号。吴先生,不想对此做一下解释吗?”

吴银穹却并未觉得惊讶,厚起脸皮说:“有必要兴师动众去搞这些细枝末节吗?”薛卉芳狂怒地站了起来:“‘细枝末节’?对你是细枝末节,对我们可是整整一个天!说清楚:你为什么假扮成我儿子,并且钻入我公司内部?!”吴银穹也变了脸,站起来:“‘我假扮你儿子’?!笑话!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钻入你公司内部’?!我钻入你公司内部是为你们送“富贵”来了!可不好卸磨杀驴、恩将仇报啊!”

路忠诚想要站起来辩争,忽然胸中袭来一阵疼痛。薛卉芳扶住丈夫,转身怒斥吴银穹:“无赖!流氓!你给我滚出去!”

吴银穹并不示弱:“眼下你竟敢说这种话!我出去可以,你仁和打出去的那几十万货款还要不要了?!”

路忠诚接过水把药吞下,对吴银穹不怒自威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你没能把握好自己人生的过去,但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人生的未来,不肯堂堂正正做事的人,是没有不跌跤子的!”

吴银穹临出门也把话拉回来:“路伯伯,我知道的!”路家。路忠诚、薛卉芳、萍萍三人紧张研究如何解决当前的诸多难题。薛卉芳:“怎么办?”路萍萍:“现在骗局的背景还不是很清楚,但补救工作必须抓紧。妈妈!你们公司在业务上和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大牵连?”薛卉芳:“经他手进了近百种药,有五十几万货款按他提供的账号汇出去了货还没到。”

路萍萍:“马上派专人出去退合同、追款。新的业务不要发生了。凡他联系的肯定都不是正路子!”薛卉芳:“老路,你有什么好主意?”路忠诚:“我同意萍萍意见。‘狎昵恶少,久必受其累。’另外,我已经和公安局经侦大队打了招呼,详查其团伙内幕,看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天空响起几声霹雳,要下大暴雨的样子。萍萍听到门口有动静忙跑出去,不一会儿领进一个小男孩,是龙龙。龙龙进来礼貌地打招呼说明来意:“路爷爷,薛奶奶,这是你家的几把钥匙,我给送来了!”路忠诚:“龙龙,谁让你送来的?”龙龙:“妈妈!”薛卉芳:“她怎么没来啊?”龙龙:“妈妈有病,住院了!”“在哪个医院?什么病?”萍萍忙问。

医院住院处内科病房里,田翠钰昏沉床塌,丈夫任勇刚守护在身旁。薛卉芳、路忠诚、萍萍三个人匆匆走了进来。

萍萍急切地问:“翠钰,怎么了?”任勇刚:“先是重感冒,继发心肌炎。”薛卉芳来到医生办公室,问主治医生对该患有什么更适合的药物可用吗?徐医生回答说,现在点的是国产“黄芪和能量合剂”,效果不太明显,有种进口新药,用于临床,效果会比较好,但价格昂贵。薛卉芳问是什么新药?徐医生说:“拉丁文药名‘爱莎福斯菲娜’,从报导上看对治疗心肌炎是好评有加的。”薛卉芳:“咱们医院进了么?”徐医生:“听说进了!”

路忠诚忙到药剂科找到阳阳,问他“龙龙妈正在住院,心肌炎较重。你们是不是新进了一种好药,叫爱什么——?”

阳阳查看台帐后告知:“意大利产‘爱莎福斯菲娜’,中文名‘二磷酸果糖’!刚通过仁和进的!”

路忠诚说:“你快过去跟你妈说一下。”阳阳:“眼下我走不开。让大夫下单子吧!一箱二十四瓶。”护士来到田翠钰病床前,把一小瓶无色透明药液(250ml)挂在点滴架上。药液迅速经病人左臂弯静脉进入体内。田翠钰这时略显清醒,对前来探望的路检一家投以感激的目光。任勇刚送走客人后回到病房,俯向询问妻子:“点上这个药有什么感觉?”“有点恶心!”田翠钰轻轻回答。

龙龙将小脸贴在妈妈的脸上,无声地啜泣。田翠钰说:“没事!没事!等妈妈病好了,领你去你一直想上的镜泊湖。”龙龙:“我不上镜泊湖,镜泊湖的门票杠贵了。我要你省下钱买好吃的,营养身体。”田翠钰:“好,妈听你的。”田翠钰突然发生哕吐,勇刚忙用塑料袋来接。龙龙“噔噔噔”跑去找护士阿姨。护士来了,说这药刚开始点会有不适,点几天后就会适应了!又一瓶这种同样的无色透明药液(250ml)挂上了点滴架。翠钰这次刚点上就剧烈抽搐,干哕,嘴唇青紫。病友及家属都围过来,急得要命。大夫护士惊惶抢救,做心电,打三联针,输氧。翠钰大睁双眼,用手指着点滴架上的药瓶。勇刚伏在她耳边听她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翠钰紧紧抱住丈夫,再就没有撒手。龙龙伏在死去的妈妈身上裂嚎。勇刚不见眼泪。

乡下亲属都赶来了,要到太平间点香摆供,被医院管理人员制止了。医院小会议室里。业务院长和内科主任、病理科主任、主治医生、护士长、护士一起复习田翠钰的病例。殡仪馆告别大厅。死者穿着一新,脸面经过化妆整容,神态自若,静静地躺在透明玻璃罩内灵床上,灵床周围簇满鲜花。死者的亲属、村民、生前友好围仰遗容,哭声干云。

火化炉敞开大口,喷薄着熊熊火焰。田翠钰的尸体在被送入炉膛的瞬间,任勇刚突发暴力,耸身往里投入,被焚尸工死死地拖了出来按倒在地。任长禄、宋桂珍老两口扑上来打儿子,在场者无不动容。

姐与妹有差杨花水性 兄比弟上乘璞玉浑金

民圣律师事务所的接待室。河西村农民任长禄夫妇、田顺夫妇在候见。萍萍夹着卷宗从主任室出来,四位老人一齐给她跪下。

田顺:“律师大人,你可得给乡下人做主啊!”高立梅:“俺孩子没有得要死的病啊!是医院给害的呀!”任长禄:“我们决定聘你给代理打官司!花多少钱都行!”宋桂珍:“闺女,你是小翠的朋友,你说该咋办?总得让我们心里有点亮儿啊!”萍萍把四位老人一一搀扶起来,悲悯万端。路萍萍:“老爸,老妈,乡亲们!你们请坐,听我说:从田翠钰病程转归和病案资料上看,患感冒已经治好了,虽引发心肌炎,但开始并不重。尸检结论是由于严重过敏导致呼吸循环衰竭而死亡。过敏源可能就出在那两小瓶药上,但还有待于进一步检验才能确定。我们所主任已经同意为你们提供法律援助,无偿打这场官司,不要一分钱!”

宋桂珍把萍萍抱住,发自肺腑地说:“国家好!国家就是好!”长途汽车站。任勇刚、路萍萍和龙龙送任长禄夫妇、田顺夫妇等村民返乡。萍萍再三劝慰田顺夫妇节哀顺变。四位老人要把已成为“没娘孩”的龙龙领回乡下去。任长禄问龙龙:“你跟爷爷回河西不?”

龙龙仰头看爸爸。任勇刚说:“先不能回去,还得在学前班上课。”宋桂珍说:“儿啊,都回家吧!咱不挣钱了!人没了,钱有啥用?”任勇刚说:“手头都是半截工程,不收完尾没法对雇主交代,这不光是钱的问题!”田顺嘱咐勇刚:“那你千万要小心点!刨子、斧子的!”“我会小心的,爸!你和妈别再难过了。”任勇刚话没说完自己先嚎啕起来,大家又哭到了一处,萍萍紧紧搂着龙龙。夜,任勇刚躺在床上,没睡觉,他反复回想妻子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首先是让雨淋之后浑身发烧,脑袋疼,流鼻涕。然后是住院点滴大瓶黄褐色药液(500ml)“黄芪与能量合剂”。病情开始稳定,两个人互喂苹果。

再后是滴小瓶“二磷酸果糖”,翠钰反应强烈,难以忍受。最后是翠钰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用手颤颤地指着药瓶,勇刚俯下身,听翠钰用微弱而肯定的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这小瓶药——有毒!”在田翠钰尸体被医务人员推向太平间时,任勇刚把病床床头的药瓶装进衣袋里。任勇刚到处置室向护士索取最后一瓶尚未及使用的“小瓶药”,护士说已经返回药局了,好给你退款。任勇刚跑到院子垃圾箱,从中翻找到该药的两个包装纸盒。

任勇刚凝视着墙上挂着的翠钰平日常穿的那件蓝花围裙,转头一看,龙龙带着一种很累的表情在熟睡。熟睡的龙龙正在做梦,他梦见——妈妈时而在前面,时而在空中,时而在雾里,自己也在半空中,和妈妈一起飘——龙龙想撵上妈妈,和妈妈牵手,就是做不到——天阴下来,原来不是天阴,是一个大恶魔,张开巨大的翅膀,把天遮黑了,把妈妈吞没了。龙龙跌进万丈深渊——龙龙魇着了,被爸爸拍醒。龙龙哭说:“我——想——妈妈!”父子俩一起哭起来!

任勇刚领着儿子到路边电话亭给路萍萍挂电话,说自己对“二磷酸果糖”药品质量存在怀疑。路萍萍提议去药检所向专家咨询一下。路萍萍和任勇刚来到早阳市药检所,药检所修主任仔细验看了药玻璃瓶和纸包盒装,说:“从药品纸盒包装和药品瓶子看,都较为粗糙,不精美,而且贴标上有的英文字母都搞错了,显然此药是由水平不高的人在简陋条件下仿造的。”

路萍萍问:“能确定药品里含有毒性成分吗?”修主任回答说:“药品的成分分析广州口岸药检所可以做,但是光有空瓶子绝对不行,必须提供足够的检材……”任勇刚认真谛听着,思考着。路萍萍和任勇刚走出药检所,路萍萍决定把他是薛卉芳丢失多年的儿子这件事告诉他,并把薛卉芳在他百天那天拍摄的纪念照出示给他。任勇刚听到这一惊人之说错愕之至,脸上现出特别复杂的表情。

同一时间药检所修惠娟主任向市药品监督管理局报告了这起涉嫌假药流入医院造成患者死亡的恶性事件。

同一时间在市人民医院院长办公室里。刘宗琛院长、郎双吉副院长、医务科赵秉春科长、药剂科负责人路晓阳等也在开会,探讨这起疑似药品中毒造成患妇死亡的医疗事件。

刘院长说:“不管这药进购的渠道有没有问题、药本身质量有没有问题,都要全部封存起来,绝不能流失到外界,明白吗?”

路晓阳:“明白!”郎院长问:“库里还有多少?”

路晓阳回答:“第一批就试进一个小包装,24瓶。现出库3瓶,返回1瓶,还剩22瓶。”刘宗琛:“你必须死看死守!”路晓阳:“妥嘞!”

刘宗琛随后给仁和医药经销公司薛卉芳挂去电话。薛当时正在市政协开会,接听电话后立即请假赶回公司,把吴银穹、路阳阳一起叫到办公室,疾言厉色地发问:“这药是怎么回事?都给我说清楚!”

吴银穹:“药品来自批发大市场,我怎么搞得懂有没有问题!”薛卉芳震怒:“你搞不懂有没有问题?!我问你:‘爱莎福斯菲娜’正常口岸进价多少?经查是120元一瓶。你给我公司多少钱一瓶?”阳阳代答:“他给公司64元,公司给医院87元,卖给患者139元。”薛卉芳:“吴银穹!你进货价最多50元。这能是真药吗?真药你120元买进,打四折卖出,你脑袋里长虫子了!你是大慈善家啊!”吴银穹恼羞成怒:“既然总经理这么洞察秋毫,早该出面干预!想要当婊子,就别立牌坊!“路晓阳跳起来,把手指点到吴银穹鼻子上:“姓吴的,你说话太损了!我警告你!”吴银穹毫不畏惧:“我也警告你们!现在是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彼此担待,共渡难关!万万不能自相残杀!除非谁喜欢坐牢?谁喜欢?!”外面正刮大风,薛总赶紧过去把门推严、锁死。

一栋新建的大楼,里面正在装修。龙龙从高层阳台窗口向外看,看到下面有个身影像是萍萍姑姑,转脸告诉正在用电刨子刨门边的爸爸。任勇刚从窗口探出头,对路律师摆手喊话。

路萍萍爬上楼层对任勇刚说,药监局同意由他们派人去送检药物。但要求我们提供药样,和所使用过的必须是同一批号没有开封的。

任勇刚说:“药样医院里肯定有!”路萍萍说:“你可以先问一下阳阳。”路萍萍发现屋子里的龙龙浑身都是木屑,衣服脏兮兮的,就对勇刚说:“让龙龙离开这个环境吧,不仅干扰你,而且也不安全。”

任勇刚问龙龙:“你愿不愿意跟姑姑走,去路爷爷家?”龙龙高兴地回答:“我听阿爸的!”龙龙高兴万分地让萍萍姑姑领走了。任勇刚继续刨门边,没多一会儿他的助手小习子没控制好射钉枪,枪把子一偏碰到任勇刚的眼睛上。任勇刚忍着痛继续干活。院长大办公室,刘宗琛院长在接待来访的患者家属任勇刚,刘听完来访者的诉求,马上给医务科挂去电话:“喂,赵科长吗!请派个人过来,领一位先生查找一种药品!”刘院长表扬了任勇刚的这种遇事冷静的态度和高度社会责任感,任勇刚被人领到医院药剂科,同样受到热情接待。路晓阳满面带笑:“请坐,请坐!是田阿姨的爱人吧?对于她的突然离世,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万分难过。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任勇刚:“她最后打的那种药,我想买几瓶,送出去化验。”路晓阳:“什么药?说说看!”任勇刚把药瓶子和包装箱一起递给路主任。路仔细地查看,正在这时,手机铃响了,路一看号码是吴银穹打来的,忙对任勇刚说了一句:“这样吧,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查清楚后报告院长,由他通知你。”

路晓阳忙跑到一旁接听吴银穹的电话。吴在电话里说:“咱们这个案子公安局经侦大队已经介入了,很快会来找你询问的。那东西留在医院不稳妥,赶快转移到安全地点,以防被扣押”。

阳阳接完这个电话,心里明显有些慌乱,眼睛不由自主地扫向铁卷柜。待把任勇刚打发走之后,阳阳赶忙打开卷柜,从下层取出装药的纸箱,整个塞进一个带拉锁的玻璃丝布大兜子里。阳阳费力地捧着玻璃丝布兜子走出医院,叫了一辆“倒骑驴”(脚蹬三轮车)。三轮车拉着阳阳从任勇刚眼前经过,阳阳赶紧低下脑袋。

路忠诚家。阳阳和老爸、老妈、龙龙四口人在餐厅里吃水果。萍萍回来了,眼睛红红的,一种大哭之后的样子。吃完水果,阳阳领龙龙出去溜旱冰了。

路忠诚向萍萍问起参加田翠钰葬礼的事儿:“去河西,道好走吗?”萍萍:“还可以。“薛卉芳:“翠钰埋在哪儿了?”萍萍:“南山。”

一阵沉寂……路萍萍思考再三,打定主意把堵在心窝已久的事说出来:“爸,妈!我想跟二老唠几句‘正嗑’!”路忠诚薛卉芳看出萍萍神情严峻,不像往常,不免心里一惊,三个人一起走进客厅,把电视图像关掉。

路萍萍把一张《全家福》照片——上面是任长禄、宋桂珍、任勇刚、田翠钰、龙龙五人的合影——拿给二老看。

萍萍说:“龙龙的爸爸——任勇刚,不是宋桂珍自己亲生的,是她二十九年前在早阳车站候车室抱别人的,这是他们夫妻俩亲口向我承认的。我记得以前也已跟妈妈说过,任勇刚的左脖子下确实有块青记。”

薛卉芳一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萍萍:“我说:任勇刚确确实实是你们的亲儿子!田翠钰是你们的亲媳妇!龙龙是你们的亲孙子!”路忠诚也坐不住了,一扫往昔的沉稳,急说:“那还等什么!快去把他找来相认哪!”萍萍慽慽地说:“爸,我的话还没完呢!任长禄夫妇当年错抱了你们的儿子,却把他们自己的女儿丢在那儿。你们把他们的女儿抱回家,代替儿子养着,给起名字叫‘萍萍’……”

薛卉芳一把把萍萍搂进怀中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地说:“这……这就是说……你知道了!”

萍萍:“妈!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会更爱你们的!”三个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夜光下的旱冰场,龙龙刚开始学上“冰”,举步艰难。一抬头,见阳阳叔叔在和栅栏外的一个女人唠嗑——是妈妈!龙龙奔过去!跌倒,爬起来,又奔过去,到了近前,见那个人长得确实很像妈妈,但又确实不是妈妈!

阳阳问龙龙:你看阿姨漂亮不漂亮?(龙龙不语)田翠珏表情不自然想和龙龙拉手,龙龙跑开了。阳阳和田翠珏唠起私密:“……不行的话,真就得你老人家亲自出征了!”田翠珏说:“任勇刚是死犟眼子,这我最清楚!”说着,眼睛向两边扫视,说来也巧,任勇刚恰恰真就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眼前。他是来小区给龙龙送书包的(新买的双背式书包,面料是蓝色的,印有米老鼠卡通图像,非常漂亮)。任勇刚的眼伤未愈,还有点红。田翠珏忙机灵地躲开了。

在送龙龙往路家门洞走的路上,龙龙让爸爸俯下身,悄悄地告诉他:“爸爸!你要找的那‘药’我发现了!”

任勇刚一把抓住龙龙胳膊:“仔细说!”龙龙说那是前不久一天中午——阳阳叔叔脱光膀子在睡午觉。龙龙手拿苍蝇拍满屋转转打苍蝇。他终于在阳阳卧室里打死了一只大苍蝇。他蹲下来用纸夹起掉在地板上死苍蝇,一眼发现床底下有个纸箱,上面印着英文商标,龙龙打开箱盖,发现里面整齐排列着妈妈用过的那种小瓶药。

阳阳叔叔翻了个身,嘴里咕唧着什么。龙龙怕他醒了,赶紧将药箱子推回原处。

任勇刚抓儿子的手在抖动。阳阳在前面回头看任勇刚和龙龙没有跟上来,还在嘀咕什么,大喊一声:“龙龙!”

任勇刚赶忙走掉!路宅、深夜、钟敲十一响,龙龙从他的小屋床上悄悄爬起,光脚走出。他把阳阳叔叔卧室的门轻轻推开,见阳阳在沉酣大睡。龙龙熟练地钻到床下,打开箱子,从中拿出五瓶药装进蓝色书包里。

阳阳这时醒了,翻身下地去了卫生间,回来上床又睡了。龙龙趴在床底下心怦怦地直跳,赶紧脱身出门。

夜雾散尽,旭日临窗。路忠诚起床后发现房门开着,又发现龙龙不见了,忙把一家人喊醒。阳阳被药箱绊了一跤,一查少药了,大喊一声:“有贼!”

一家人跑到户外,找遍晨练场所,不见龙龙踪影。路忠诚非常关心非常着急,胸部大痛,几不能支;路晓阳也非常关心非常着急,但属于另一种心理。

正天律师事务所接待室里,薛卉芳在向韩德昌主任律师咨询法律问题。韩主任打开一本法律全书,把有关法条念给薛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条规定‘生产、销售假药,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致人死亡或者对人体健康造成特别严重危害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薛卉芳心情沉重地走出事务所,给阳阳挂去手机。

天都宾馆1428号客房门外。路晓阳在安慰母亲那头:“妈,你不要怕!我就不信,一个臭盲流子,能反了天!”

客房的门轻轻开了,田翠珏酥胸半掩,脉脉含情,依依不舍地往外送一位穿着体面,表情正统的年长男人。路晓阳夺门而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叠百元钞票,怒气冲天地嚷道:“真想不到!你还背着我干这个!”

田翠珏点起一支烟,不屑地说:“干这个怎么了?等价交换,物尽其用。你有能耐,拿出五百万把姑奶奶买断。小样!”

阳阳:“没工夫跟你闲扯。我找王八蛋!哪去了?!”在任勇刚的简陋住屋里,吴银穹及手下两个帮手乱翻乱找,但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医院老干部病房内,路忠诚倚靠在床头在和萍萍唠嗑。薛卉芳匆匆进来把他俩的话打断,对萍萍说:“你快把兵兵——任勇刚的干活地点告诉我。我找他去!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把关系挑明,不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路忠诚拦阻道:“老薛!我看还是再等两天。等我出院后,咱俩亲自带萍萍去河西一趟,让孩子去拜望一下她的生身父母,这才比较近人情。”

晨光熹微,楼丛寂静。薛卉芳在一间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找到了任勇刚,他们父子睡在地板上还没起床。

薛卉芳看着皮干肉瘦的儿子和脸黑衣破的孙子,百感交集,酸楚中来。任勇刚醒了。看见面前站着一位衣着讲究的女人——自己的生身母亲——不由发愣。薛卉芳掏出手绢,掩住嘴巴,半天才让心情平静下去,泪眼婆娑地望着对方:“你早已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了,对不对?你既然早已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喊?你喊啊!”

任勇刚顿塞有时,喊出一句:“薛总!”薛卉芳不再勉强他,充满慈爱地说:“兵兵!不要再打工了!还不到三十岁,就累成这副爷爷奶奶样!我给你二十万,注册一家装饰公司,自己当老板!”龙龙听见动静醒了,揉着眼睛喊了一声:“薛奶奶!”薛卉芳继续口气强硬地下令:“你把装修合同全部解除,违约金我承担。今晚上有个活动,我让阳阳开车来接你!”按摩房。吴银穹、路晓阳把推油小姐撵走,以便秘密交谈。路晓阳:“进药有企业发票,用药有使用说明。就是认定是假药,也属于工作失误,我看用不着吓得屁滚尿流。”吴银穹:“问题不单单是一个假药问题,还有致死人命问题,还有行贿索贿问题……来个全面开花,多罪并罚,你我这辈子可要在深监大狱里献青春了!”阳阳怒喊:“奶奶的,我干死他!”吴银穹:“不可鲁莽,听听你妈妈的意见。记住姜还是老的辣!”夜总会,包房。薛卉芳:“勇刚啊!对于翠钰的死,我和你一样,心里万分难受难受万分。但光难受没有用,我们还得同时为活人着想,为龙龙着想,为你自己的后半生着想。你爸爸为这事连医院都住不下去了!”

任勇刚:“您找我来,还要告诉我什么?”薛卉芳:“还要告诉你,别再追究药的事了!”任勇刚:“我要追!”薛卉芳:“人都死了,追有什么用!”任勇刚:“可你不追,其他人还会照死不耽误。”

薛卉芳:“这想法没错。可全中国这么大,光你一个堂吉诃德,管用吗?”

任勇刚:“要中国人都这么想,国家还有救吗?!”薛卉芳:“这个犟驴啊!真是没差了种!好,这样吧!先把眼前的喜事办了,松弛松弛再说。”薛卉芳说着给阳阳使了个眼色。阳阳心里酸溜溜的,暗说:你小子,算捡大便宜了!薛卉芳看见阳阳的表情,也暗说:你还吃醋咋的!他是你大哥,你亲大哥!阳阳悻悻走出去。少时,一个绝色美女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房间,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薛卉芳揭开托盘上的罩布,显露出两大排成捆的百元人民币。薛卉芳:“这是二十万,我早上答应给你的。但这钱不是送给你一个人的,是送给你和你对面这个女孩子的。从今天晚上你们就开始一起生活。”任勇刚抬起头来,看见薛总速配给他的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田翠珏——曾经狠骗过自己一把的初恋情人,心内有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抑。任勇刚想了多时,最后抓起帽子,走到包房正中,给妈妈恭恭敬敬鞠了个躬,然后大步走出门去。

在座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只有龙龙和秀秀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在卡拉OK屏幕前仍然又蹦又跳。

犯罪者难逃恢恢法网 维权人寄望湛湛青天

任勇刚和龙龙用旧围裙把装有“二磷酸果糖”的书包包起来,拿着下楼,去小吃店吃晚饭。

有人在该父子身后盯梢,把情况通报给吴银穹、路晓阳。一辆隐蔽在附近的黑豹客货随之接到指令将车发动。任勇刚发觉到自己前面后面都遇到拦截,他机警地把龙龙掩护到道边,自己拎着蓝书包迎向前去。

龙龙躲在报亭后,惊恐地看着爸爸被前面几个人截住,爸爸打倒了那几个人,但没想到后面的客货车飞驰过来,将爸爸突然一下子撞倒。拦截他的人马上过来夺取伤者怀里的蓝书包,没有翻找到药品。拦截他的人和开车的司机、副司机碰了一下,分头急忙逃走了。

少时警车、救护车相继赶到,把血泊中的受害人抬上了救护车。深夜,薛卉芳在楼下大沙发上傻坐,心情明显十分慌乱。路忠诚在楼上也没睡着觉,他耳朵贴在收录机上收听着广播。电话铃急急地响了!路忠诚忙接电话:“我是。怎么了?怎么了?”路忠诚听到萍萍带给他的紧急消息,三脚两步跑到楼梯口对下大喊:“老薛!兵兵遭遇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快!”两个人紧张得要命刚要出门,有个人跌跌撞撞进来和他们撞到一起,是阳阳。阳阳上气不接下气:“爸!妈!我开车轧人了!”

薛卉芳:“你——”阳阳扶助妈妈:“整个过程……我喘口气儿详细说!”路忠诚大吼:“你马上说!”这时在派出所一间办公室里,一位民警在为龙龙擦拭腿上胳膊上流出的血,另一位民警从围裙里拿出里面保存完好的药。路忠诚听完阳阳断断续续的交代,语气坚决毫无商量余地地说:“你马上去自首!如实交代整个事实经过,这是你必须唯一要做的事!”薛卉芳这边在给一位“要人”挂电话:“……这个死崽子真气死我了!……深夜打搅您!……太谢谢了!”路忠诚拽着儿子的胳膊下楼,薛卉芳拽了件衣服追上来。警车已经守候在门外。

医院急救中心,受伤者被从手术室推出,薛卉芳奔扑上去,掀开布罩一看,是一张毫无血色与温度的面孔。薛卉芳放声悲嚎:“兵兵!”萍萍抱住昏厥过去的妈妈,又伸手去扶持站立不稳的爸爸。刑警在一间游戏厅里,将犯罪嫌疑人尤才抓获。刑警在火车上将田翠珏抓获,她的女儿秀秀也同时被刑警抱上了车。在一个采石场,刑警们将犯罪团体另一主要成员李学亮抓获。

民航机场。刑侦人员在保安人员协助下将化妆成学者模样的吴银穹抓获归案,从他的行李中搜出了假公章、假介绍信、假护照、电脑以及大量人民币、美钞、韩钞。

一辆漆有“公安”字样的白色轿车停在“妇女儿童救助中心”门前,刑警把无人照管的小女孩秀秀送交中心负责收留,中心工作人员挺和蔼,秀秀也挺懂事,直向警察叔叔打招呼。

清晨,火车站前。一辆时风农用车在由西向东行驶,车上停放着一具灵柩,守护灵柩的是死者双目失明的母亲宋桂珍。三十年前,她怀抱幼小的他,也是从这条马路中间经过,但是那次她的心没有碎,这次碎了!

深秋的墓地。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将任勇刚和田翠钰这一对好心却未得好报的年轻夫妇安葬。就在向坑穴内覆土的时候,只见一辆切诺基吉普车疯驰电掣地赶来,车上下来两位老人,两位年纪不轻的城里人。

村民中有人认得大喊道:“这就是杀人犯的父母,大管子!”群情激昂,斥骂声声:“让城里人滚蛋!”、“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揍这两个B养的!”路忠诚怕薛卉芳被不冷静的村民袭击,极力掩护她把她推进吉普车,自己却被村民抓住(或者说是自愿留下),任凭掴打。萍萍阻拦不住,心里在流血:你们打的不是死者的仇人,是死者的生父啊!

初冬,河西村数十村民开着三轮、四轮农用车及拖拉机,打着“严惩肇事凶手”、“还我人间公道”的横幅,涌进市委大院里。

市委会议室里,政法委张书记正在主持由市公安局、检察院、人民法院以及卫生局、药监局、税务局、司法局领导以及消协负责人参加的联席会议,几大媒体记者列席旁听。会议只有一个内容:就是要求各部门悉力配合,抓紧工作,全面查清这起早阳市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团伙犯罪案件,尽快给广大人民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公安局提审室里,薛卉芳、刘宗琛、吴银穹等在一一交代罪行。这一天中级法院门前人头攒动、观者如云。笛声呜呜,警车驶近,法警让人们闪出一条道来。犯罪嫌疑人李学亮、萧四、尤才、大疤瘌眼被押下警车,以上人犯每两人合戴一副手铐。犯罪嫌疑人吴银穹、路晓阳、田翠珏、薛卉芳、刘宗琛被押下警车,以上人犯每人单独戴一副手铐。九名犯罪嫌疑人被鱼贯押入审判大厅,大厅里旁听群众座无虚席。

九点,庭审开始。书记员首先请“公诉人、受害人代理人、被告辩护人就座”,请“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就座”,向审判长报告“庭审准备工作完毕,请审判长主持审理!”。随着法槌“当”地一响,嘈杂的大厅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审判长:“早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今天公开审理‘路晓阳涉嫌故意杀人、销售假药,吴银穹涉嫌故意杀人、诈骗、销售假药,田翠珏涉嫌诈骗、卖淫,薛卉芳涉嫌销售假药、行贿、偷税,刘宗琛涉嫌销售假药、收贿,李学亮、肖全友、尤才、唐继生涉嫌团伙诈骗、伤害一案,业经早阳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到本院,现在开庭审理。请法警将路晓阳等九名被告人带上法庭!”

路晓阳等被卸掉械具,到庭前站成一排。审判长:“担任本庭审判长并主审本案的是刑事审判一庭庭长、审判员魏明军,即我本人。合议庭成员有:刑事审判一庭副庭长、审判员高正喜即我左边的这位;刑事审判一庭助理审判员王守英即我右边的这位;还有二位人民陪审员:一位是余国华同志,该同志是早阳市妇联权益部部长;一位是顾怀欣同志,她是我市食品药品监督局的高级工程师。担任本庭记录的是本院书记员冯东旭、蔡波。现在问一下被告,是否对上列合议庭组成人员提出回避?”

一排人均答“没有意见”、“不提出回避”。审判长:“出席本庭支持公诉的是早阳市人民检察院起诉科长、检察员王强,检察员李敏、检察员邹积胜、检察员解茹。出庭为受害人田翠钰、任勇刚作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代理的是黑龙江民圣律师事务所律师路萍和公民田顺。出庭为被告人路晓阳辩护的是北京华天律师事务所律师邵宏。出庭为被告人吴银穹辩护的是上海昆仑律师事务所律师高文博,出庭为被告人薛卉芳辩护的是黑龙江早阳律师事务所律师韩德昌……

有小报记者带相机进入审判区,被法警勒令退出。审判长:“下面请公诉人宣读起诉状——”

……庭外,有记者采访早阳市法院分管刑事的副院长栾汉青。栾院长说,这是早阳市建市以来发生的一起最大的团伙犯罪,案件涉及人员多,涉及罪名多,损害后果严重,审判意义重大。

庭内,公诉人继续在宣读起诉书:“美籍华裔公民乔茵梦(外号“师奶”)多年来在中国大陆到处流窜,招募败类,走私文物,盗窃诈骗。其于2004年5月初在K57次列车上与被告人薛卉芳相识,得知薛为经销医药的老板,遂产生占掠其钱财的犯意……”镜头回到今年早些时候——K57次列车开进早阳。漂亮女人田翠珏领着她的女儿秀秀,搀着老妇乔茵梦走出站台。三个人住进天都宾馆,小女孩给老女人拿拖鞋,递茶水。宾馆舞厅,漂亮女人在跳舞。老女人边喝咖啡,边打手机。手机打到南方某地一个非法传销点,吴银穹(骨干分子)过来接听电话,领会意图。

宾馆,深夜。乔茵梦一边给薛卉芳挂电话。一边指导田翠珏操作电脑,给薛发信息。

“金王子整形外科医院”门前立有广告牌,广告牌上具列了整形美容的各种项目,配有彩色图照。吴银穹被白衣术者送出病室,其脖子上缠着纱布。吴银穹轻装简从,下了飞机,走进早阳工商行政管理局,出示介绍信,调阅了仁和医药经销公司的档案卷宗。吴银穹又持“记者”证,到市政协采访了薛卉芳委员的先进事迹。

吴银穹训练同伙,对在庙会兜售“壮骨增高粉”的场面进行预演。

镜头回到审判庭。公诉人在继续发言:“乔茵梦等经缜密设计,落实图谋,造成薛卉芳误认吴银穹为其二十九年前丢失的长子。吴取得薛的信任后,又伙同田翠珏(原本省龙泰县农民,辍学后到南方择业,一度以卖淫为生),将薛卉芳的小儿子在市人民医院药局工作的路晓阳拉下水,为假药流入我市打通渠道。该犯罪团伙经销的假二磷酸果糖中含有毒性物质,导致来早阳打工的青年农民田翠钰休克死亡。死者丈夫任勇刚悲痛欲绝,挺身打假,薛卉芳、吴银穹等对此十分害怕,在任勇刚取得了足够数量的药品欲行送检之际,由吴银穹、路晓阳共同策划并实施了杀人灭口行为,于2004年8月3日8时许,在十字街东开车将任勇刚轧死。”

在公诉人发言的同时,审判庭右侧屏幕上不断打出相关的照片等资料。公诉人最后说:“上述犯罪分子犯罪目的明确,手段凶残,严重危害了社会公共秩序和地方经济发展、危害人民群众的生命和健康。案发后,激起了社会各阶层的极大愤慨,强烈要求从重从快惩处。现已全部查清犯罪事实提起公诉,请人民法院依法予以制裁。早阳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员王强、李敏、邹积胜、解茹。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审判长:“被告人路晓阳,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罪名和犯罪事实有无异议和辩解?”路晓阳:“有异议!”

审判长:“说!”

路晓阳:“我没有犯故意杀人罪。我驾车肇事撞伤任勇刚不假,但我没将其杀害的故意,因为他和我本系一奶同胞!”审判长:“你对起诉书的其他指控有没有要说的?”路晓阳:“别的没有。但我要求我的律师为我全面辩护。”路晓阳向辩护席看了一眼,他的辩护人邵宏气宇轩昂,神态自若,这使他更加有了底气。审判长:“下面由被告人吴银穹向本庭陈述:你对公诉人的指控有无辩解?”吴银穹:“没有辩解,我彻底坦白交代,接受法律惩处!”他的辩护人高文博也是一副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的样子。审判长问到薛卉芳:“薛卉芳,你是否承认自己犯了起诉书所指控的犯罪?”薛卉芳:“我对公司购进和转销来自非主渠道药物一事负有领导责任。是的!我确实没有及早发现和坚决制止员工私自采购药品问题,我也确实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一起人间惨剧!受害人兵兵,是我的儿子;肇事者阳阳,也是我的儿子。我的兵兵已丢失多年,终于找到了,但还没来得及叫我一声‘妈妈’,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不会是我小儿子有意撞死的!”

审判长制止薛:“你不要再说了。被告人刘光琛,下面由你对起诉书对你的指控发表看法。”

刘宗琛:“我是人民医院行政负责人,我对我院流入假药致害患者一事负有不可推诿的领导责任。但说我收受贿赂一事,这看怎么说:收到过礼品是有的,接受过招待也是有的,但并没有所指控的那么严重。”

庭外,证人休息室。路忠诚、龙龙、医院的财务科长、鉴定专家等……都安静地坐着,等待传唤。

庭内,九被告人除路晓阳一人外,其他人都被法警带出,法庭进入分别调查。审判长:“下面请公诉人对被告人路晓阳发问!”李敏:“路晓阳,你说你没有杀害任勇刚的主观故意,但你当时开车的路线是明确的,撞击的目标也是明确的,你难道不知道快速行驶的重达2.4吨的车辆撞上人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路晓阳:“吴银穹说,这个人(指我哥哥)一门认死理。这个事(指进购假药)怕是瞒不住要真相大白了。到时候我(吴银穹)好说脚底板抹油走人了,可你们娘们可就惨喽!在他的花言巧语下,我一时昏了头,但我车开的速度并不快,我当时想的只是把人截住把药整回来。”

李敏:“经技术勘验,你开的那台黑豹汽车前轮与受害人身体接触过,后轮与受害人也接触过,这你如何解释?”

路晓阳:“我当时确实蒙圈了,解释不了。”

审判长:“路晓阳的辩护人是否有问题向被告人发问?”

邵宏:“有。我是北京华天律师事务所律师邵宏,受路晓阳姐姐(即我的未婚妻)萍萍的推荐以及阳阳本人的委托,专程赶来为晓阳辩护,我现在向我的当事人发问两组问题。”

审判长:“请讲!”邵宏:“晓阳,你是什么时间知道任勇刚是从小丢失的哥哥的?”路晓阳:“大约两个月前。”邵宏:“从谁口里知道的?你相信这件事吗?”路晓阳:“从我母亲口里知道的,从我姐姐口里验证的。绝对相信!”邵宏:“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路晓阳:“我为父母亲感到欣慰,‘兵兵’的自小丢失是他们一生之痛,而且我也为我自己高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兄弟俩,要能联手打拼,会有多么美好的未来呀!”

邵宏:“你是不是同时得知那位混迹于你们父母兄弟之间的吴某,是冒牌货?”路晓阳:“是的。”

邵宏:“那又是什么心情?”路晓阳:“是恶心,是愤怒!我一直就感觉他这个小子‘狗卵子上席——不是东西!’,心狠手毒。他是存心来祸害我们家庭的!”审判长:“提醒辩护人,不要问与案情无关及较远的问题,也提醒被告人说话注意语言文明。”邵宏微微一笑:“谢谢审判长的提示,我的第一组问题发问完了,现在发问第二组问题。请问:肇事车辆第一次撞向受害人时,是你在正驾驶位置,还是吴银穹在正驾驶位置?”

路晓阳:“我!”邵宏:“发现目标后,车减没减速?”路晓阳:“我减速了,就是怕把人伤着!”

邵宏:“第二次撞人时,是仍然由你驾驶,还是因为你手怯,别人把方向盘抢过去的?”

路晓阳:“是吴银穹抢过去的!”邵宏:“当吴银穹准备第二次轧人时,你加以制止阻拦了吗?”路晓阳:“我没有,来不及!”

(有人举手,提出异议,是吴银穹的辩护律师。)高文博:“我是上海昆仑律师事务所律师高文博,是被告人吴银穹的辩护人。我认为路晓阳的辩护人发问方式不当,不仅有诱供之嫌,而且有诡辩之过。第一,他使用了‘感情暗示’。即:先将甲渲染为好人,将乙渲染为坏人,然后利用人们喜‘善’恶‘恶’的这一人之常情,形成褒一贬一的定势,从而达到‘甲不会做坏事,乙才会做坏事’的诡辩效果。第二,他使用了‘预期理由’。即:预先设置了‘是乙开车压人’这一个未必是真的主前提,进而用‘甲没有对乙进行制止’这一个同样未必是真的次前提,去加固主前提,达到‘甲与轧人毫不相干’的诡辩效果。我希望邵大律师面对法庭高悬的中国国徽,不要玩弄西方愚人节的把戏!”

审判长“当”地敲了一声法槌:“请各发言人注意,不要使用嘲讽挖苦的语言!受害人代理人,你是否发言?”

路萍萍:“受害人代理人请求发问。”审判长:“允许。”路萍萍凄楚地说:“路晓阳……你可要端正心态,把握住根本啊!记住,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审判长:“请代理人直接发问!”路萍萍:“路晓阳,你第一次撞倒任勇刚,你觉得他伤得重不重?”路晓阳:“我感觉撞的不是很重,因为他还能爬起来!”路萍萍:“人还能爬起来?你不担心人爬起来会认出开车司机吗?”路晓阳:“担心,因此我没敢下车。”审判长和左右合议庭成员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让路晓阳暂时退下,把吴银穹传来询问。路晓阳临下之前,和他的辩护人(即姐姐的未婚夫邵宏)交换了一下眼色,邵宏示意他按既定方针坚持下去。

审判长:“吴银穹,你讲一讲从制订到实施撞人计划的整个过程。”吴银穹:“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该剥去。我以前犯过法,坐过牢。我知道只有完全彻底坦白交代,才会有从轻的希望。将任勇刚撞死是预先商量的,因为他成了我们逃脱罪罚的顽固障碍。”

高正喜:“你所谓的‘我们’包括哪几个人?”吴银穹:“我、刘宗琛、路晓阳还有路晓阳的母亲。”庭下“哗”地炸了锅,或认为吴银穹是在实话实说;或认为是在疯言乱语。薛卉芳辩护人韩德昌感到形势严峻,赶忙抢话:“你说薛卉芳——死者的生母,也欲置其亲生骨肉于死地,你有证据吗?”吴银穹:“我的供述本身就是证据。我在凭良心说话。”底下面不少人喊了起来:“这小子胡说八道!”、“枪毙南蛮子!”、“薛总无罪!”——声音主要来自医药公司职工坐席。也有人相信吴银穹说的不是假话,骂“薛卉芳的良心让狗吃了!”——声音主要来自任勇刚家乡农民听众。

栾副院长和多名法警进入旁听席,控制混乱局面。与此同时,合议庭成员在一间屋子里认真研究庭上出现的新问题,最后决定继续开庭,紧紧环绕“撞人”一事进行更加深入细致的调查。审判长:“请法警将被告人薛卉芳带上法庭!”旁听席又有一些骚动,是发现有人在后排偷着录音,该人被法警强制驱出法庭。审判长:“被告人薛卉芳,法庭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吴银穹的身份产生怀疑的?”薛卉芳:“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阳阳约吴银穹去洗桑拿,回来我问阳阳‘你哥哥屁股根也有一块记你看见了?’阳阳说‘没有啊!就脖子上一块。’我心里就画了魂,和老路商量,老路说不妨到南方他的老家查访一下。这以后才知道他是地地道道南方人,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四处行骗、作案累累的老江湖了。”

审判长:“那么,任勇刚呢?你怎么肯定他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肯定,萍萍参加了尸检回来跟我说,死者臀部下方皮肤上4×4.5cm左右青色胎记。”薛卉芳说着说着,呜咽起来。审判长:“薛卉芳,冷静!本庭继续向你发问:吴银穹供称杀害任勇刚是你参与预谋的!你澄清一下?参与还是没参与?”薛卉芳:“这需要澄清吗?天底下有哪一位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旁听席有人大喊:“对!”

审判长:“路晓阳呢?你知道他是否参加了预谋?”薛卉芳:“阳阳也不可能!他从小就胆小,见到小耗子都往我怀里躲。他肯定不知情,被胁迫。都是姓田的那个骚货用迷魂汤把他灌晕了!”旁听席上有人喊:“你才是骚货!”审判长:“在路晓阳驾车出去撞人之前,你确实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行动目的吗?”薛卉芳:“不知道。”

审判长:“辩护人有无发问?”邵宏:“不发问。我认为薛卉芳与路晓阳的陈述是真实可信的,是符合道德伦理的,应该予以采信。吴银穹是自知罪重,在泼污自保!”审判长:“其他辩护人、代理人?”韩德昌:“我同意路晓阳辩护人的观点。我的委托人薛卉芳是区人大代表、市政协委员、慈善家协会副秘书长,商海骄子,巾帼须眉。多年来,她为早阳市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作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伤天害理、愚不可及的事情呢?吴银穹将她描述成蛇蝎心肠,正是在写照自己。”

吴银穹惨笑:“天啊!真滑稽透了!”吴银穹的辩护人高文博举手请求发言,获得准许。高文博:“我反对以上二辩护人鼓如簧之舌,讲连篇空话。我提请法庭将审判纳入务实有据的轨道。本律师注意到,公安卷宗第68页至第85页,检察卷宗第14页至第30页记有团伙犯罪嫌疑人李学亮、肖金友、尤才、唐健生等的相关供述,对任勇刚实施伤害行为谁主谁从、谁先谁后,说得一清二楚。还不仅如此,在“04?8?3”凶案发生时,恰好有一个现场目击者,只距离杀人现场不到三十米远,他自始至终看到了凶残犯罪的全过程。请法庭允许传唤该证人,一切都会昭然若揭!”

王守英:“你所说的目击证人是谁?”高文博:“任江山!”王守英:“请法警把证人任江山领到庭上来。”

人们惊讶地发现,走到审判庭前证人席上的竟是一个不到一米二零的小男孩。王守英:“你叫什么名字?”

任江山:“我大名叫任江山,小名叫龙龙。”王守英:“你几岁了?”任江山:“六岁半,香港回归那年出生的!”王守英:“你到法庭能证实什么问题?”任江山:“我爸爸被轧时,我在旁边看到了!”王守英:“好的。你不要紧张,慢慢说!”

龙龙眼睛盯着审判庭屏幕上放得大大的父亲的尸体照片,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又浮现出眼前——龙龙把用围裙包裹的五盒药藏到书亭柱脚下,然后向爸爸被追撵的方向跑去。龙龙影身在一棵大树后。看见爸爸爬起来,满脸是血。

任勇刚看见开车的胖子是阳阳,旁边坐着个瘦子。阳阳在车里也看见了被撞倒的任勇刚,两个人目光一对视,阳阳忙把头趴到方向盘上。副司机跟他说了两句什么。他便又抬起头,发狠地又将车开上去,任勇刚再次被撞翻在地,紧接着车子前后轮都从任勇刚的身上辗过。

龙龙说完了,法庭好半天鸦雀无声。女公诉人眼含泪水:“你真的是这样看见的吗?”龙龙哭道:“我看见了!我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妈妈了!”台下一片唏嘘声,此起彼伏。审判长:“请法警带小朋友退庭。”公诉人:“请求法庭传唤证人路忠诚。”

路忠诚大病初愈,面容清瘦,慢慢地进来,他第一眼是看向被强制刑拘已达数月的妻子。

审判长:“请证人说出你的自然身份。”

路忠诚:“我叫路忠诚,1944年6月19日出生,汉族。早阳市人民检察院退休干部,住幸福区红旗路怡园八栋503-2号。”

审判长:“请你依法作证,如实讲述你所看见和知道的与本案相关的客观事实。作伪证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是公检法的老同志,法庭依惯例还是提醒你一下。”

路忠诚:“我知道,我保证!”审判长:“请到书记员处具结签字。”路忠诚在经过薛卉芳、路晓阳面前的时候,向平日充满自信而今风采全无的妻子投去深沉的一瞥,内心痛如刀绞。审判长:“路忠诚,你能证明什么问题?”路忠诚:“我可以证明:阳阳撞人是故意的,是事先策划的。”听众愕然。薛卉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路萍萍难过而又崇敬地注望着父亲。阳阳呆若木鸡。镜头回放——自家楼上。路忠诚直截了当、不容反驳地对阳阳说:“你必须立刻自首!

‘自首’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自己主动投案;二是如实交代罪行。你把整个过程说清楚!”

路晓阳吓得要死:“妈!我咋说啊,你快想个万全之策呀!”薛卉芳:“捅这么大的篓子,谁还帮得了你!”路晓阳哭道:“我要是不认为你有办法摆平,我有胆子这么干吗?”薛卉芳推卸责任:“谁让你这么干了?!”

路晓阳:“你!你!”薛卉芳:“我让你开车去,只是为了让你快点把药追回来。”路晓阳:“我当时说了,汽车不长眼睛,万一出人命咋办,你说‘万一,我不怪你!’”

审判庭。薛卉芳歇斯底里地喊:“证人说的不是事实!”审判长呵止薛,转向公诉席:“公诉人有无对证人路忠诚发问?”四位检察官没有说话,一齐刷地站了起来,举手向老检察长敬致军礼!审判长转向辩护人席:“各辩护人有无发问?”高文博:“谢谢这位老人,很值得钦佩、很令人感动,不仅仅因为他能够说出实话,更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证人路忠诚是第一被告路晓阳的父亲、第四被告薛卉芳的丈夫,他能够出庭真实地说出对妻子、儿子不利的证词,实在是法制社会的骄傲!”

全场响起一片掌声。旁听席上,任勇刚的母亲(养母)宋桂珍嚎哭:“儿啊你死得冤啊!”法警再次进来静场。审判长:“请证人退庭——”邵宏:“慢!(一甩律袍站起来)我对路忠诚的个人品质修养不持怀疑,但是,从法律层面上讲:第一,其方才所作的陈述属于一种传来证据,在与被证人所述大相径庭的情况下,不能轻率舍一取一;第二,路忠诚的这番话也还需要证据来证明它的真实性和准确性。可是,用什么来证明他既没有听错,又没有记错哪?用什么?”

旁听席上有多人喊:“对!”审判长:“证人路忠诚,法庭问你,方才你说在规劝路晓阳自首时,曾把对话录了音,是吧?”路忠诚:“是!”王守英:“录音带现在哪里?”路忠诚:“我有些记不清了……”余国华:“你现在能不能提供?”路忠诚:“我想想……我可能交给谁了……”顾怀欣:“交给谁了?”

“我!”人们把眼光一下了集中到辩护人席身穿律袍的路萍萍身上,声音是由她的嘴里发出的。合议庭成员临时又碰了一下头。决定让路萍萍到证人席,接受询问。路萍萍脱下律袍,来到证人席上坐好。审判长问:“路忠诚,是你什么人?”

路萍萍:“父亲。”审判长:“他方才所陈述的对不对?”路萍萍:“对!”薛卉芳放开喉咙大喊:“不对!”余国华:“那盘录音磁带你听过没有?”路萍萍:“听过。”薛卉芳大喊:“没听过!”

审判长:“被告人薛卉芳,法庭再一次提醒你,如再自由发言,乱喊乱叫,干扰审理,将加重对你的处罚!”

余国华:“这盘磁带,现在还在不在,在哪里?”邵宏轻轻摇晃脖子,指示萍萍不要明确回答。但路萍萍眼前这时出现的不是一个着律师装的邵宏,而是千百个着装律师在举掌宣誓,她看见一片火炬般艳美的领路萍萍确切地回答:“在律师事务所,我的卷柜里。”

审判长:“请证人暂时退庭,法庭将对该证据实行证据保全。”路萍萍从证人席上退下来,走过薛卉芳身边,心情难过喊了一声:“妈!”薛卉芳面现一脸狰狞:“喊谁呢?谁是你妈!(转过身来向旁听听众)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白脸狼’!”萍萍匍匐到薛卉芳的脚下,被薛卉芳踢开。这时法庭又出现新的更大的意外。

路晓阳向前跨进一步,向审判长审判员大声宣布:“法官大人!我爸我姐说的都没错!我哥哥是我杀的。请法庭判我极刑。我不冤!”

审判长:“请书记员把路晓阳的这句话完整记录下来!暂时休庭十分钟,大家不要离开。”

听众议论纷纷,记者如鱼得水。小会议厅,来参加审判监督的市人大、政法委、纪检委人员、法院审判委员会成员、合议庭成员集中在一起,审慎研究此案。审判大厅,合议庭成员重新回到座位上。审判长:“根据本案庭审调查中出现的新情况,被告人薛卉芳不仅涉嫌犯有销售假药罪、行贿罪、偷税罪,还涉嫌故意伤害罪,建议人民检察院补充侦查起诉。现在宣布暂时休庭。”

审判大厅。被告人被法警带走时旁听席上不少人拥到在押亲人身边,尽可能地表达感情。合议庭成员、公诉人员、其他在场人员相继退庭。前区只剩下路萍萍(受害人任勇刚代理人)和田顺(受害人田翠钰的代理人),路萍萍满脸涨红,一动不动地坐着。邵宏来到她身旁,深情地抚慰说:“你没错!真的没错!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律师,你都是出色的!”萍萍仰起头,跟里噙满泪水。

任长禄扶着宋桂珍跌跌撞撞走了过来。宋桂珍声音颤抖,扎撒着手,喊“孩啊——”萍萍一头扎进生母的怀里,放声大哭。

法制社会期百年昌盛 漫长人生祝一路平安

电视台在播发新闻:我市中级人民法院今日公开宣判备受社会关注的“04?8?3特大要案”,下面请看记者从现场发回的报道:

审判大厅。九名案犯一字站立,每名案犯后面各有两名身材高大的法警戒护(其中四名是女警)。

审判长魏明军以庄严的声音宣布:“本院依法确认路晓阳犯有故意杀人罪,系主犯,判处死刑;犯有销售假药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路晓阳数罪并罚,合并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食品药品监察局小会议室,全局干部在收看——“本院依法确认吴银穹犯有故意杀人罪,系主犯,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犯有销售假药罪,系主犯,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罚金一万元;犯有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实行数罪并罚,合并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医药公司干部、值班人员们在收看——“本院依法确认被告人薛卉芳犯有故意伤害致死罪,系主犯,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犯有销售假药罪,判有期徒刑六年;犯有行贿罪,判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犯有偷税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并处罚金二十二万元。对薛卉芳实行数罪并罚,合并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罚金二十二万元,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龙泰县河西村广大农民在村委会集中收看——“本院依法确认被告人田翠珏犯销售假药罪,系从犯,判决有期徒刑二年。”

村委会电话响了,秀秀跑去接:“谁呀?龙龙啊,我是秀秀,我妈就判两年……”

任长禄接过电话:“是龙龙啊,你在哪里?……好……好,听路爷爷的话,好好学习……过两天我给你送粘豆包……对,垫苏子叶。”

日高似暖,水冻未坚。邵宏、路萍萍在进行婚前最后一次大采购。正要走进大商集团百货大楼,路萍萍的手机响了!路萍萍脸色随之阴了下来。

邵宏:“什么事儿?萍萍?”路萍萍:“看守所传信儿了:明天对阳阳执行死刑,首例注射式。”邵宏:“快,请求临终会见。”纷纷大雪,凛凛寒风。公安局看守所第一监区。今天是阳阳告别人世的日子,理发员在为他刮胡子,吹头发。炊事员为他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阳阳向看守员请求什么,看守员用电话请求所长。

少时,看守所指导员、所长都来了,和两个看守一起,把路晓阳带到拘押女犯的第二监区。拉开一扇门上的小窗,阳阳看到了里面的妈妈!阳阳隔着铁窗,喂妈妈饺子吃。妈妈把饺子含在嘴里,但咽不下。

一辆用依维柯改装成的注射死刑执行车,停在告别室门前。告别室里放着音乐,有点像《万水千山总是情》的旋律。

路忠诚、路萍萍、邵宏,还有市医院的同仁以及一位女青年(出摊床的个体户,她和阳阳之间曾有过一段感情纠葛。)在和阳阳告别。阳阳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失神落魄。

阳阳拥抱父亲:“爸爸,我过去对你孝顺得不够,关心得不够。多次惹你老人家失望和伤心,我现在虽然成熟了,但是,也再见了。”

路忠诚等阳阳转脸和别人说话时,赶快跑到门外去痛哭。阳阳握住那位女青年个体户的手:“说什么都晚了!我要是早接受你!不会有今日!”女青年:“我会永远记住你的!”阳阳又和萍萍拥抱、和邵宏拥抱:“姐姐,姐夫!我希望你们永远开心!前途远大!替我活着!”阳阳被执行法警送进印有“法院”字样的蓝白两色相间的行刑车。行刑车内,执行人员把阳阳固定在执行床上,把阳阳的左臂衣袖卷起,固定在旁边一个可伸缩的支架上,然后将连接药水的输液针头扎进被执行者的静脉。执行负责人一声令下,注射泵开始启动。

执行人问:“你家是哪的?”阳阳答:“我家……”阳阳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发出细微的鼾声。过了十几秒钟,法医检查其瞳孔已经扩散,脉搏已经消失。法医最后确认该人已经脑死亡。

省女子监狱,星期天。探望服刑人员的场面庞大而有序。其中有两组人我们认识:一组是萍萍、路忠诚和龙龙,另一组是田顺夫妇和秀秀。分别(或者说共同)探望亲属薛卉芳和田翠珏。服刑人员和探亲家属隔着一堵长近五十米的玻璃墙,用墙内外的电话机进行交谈。路萍萍去管理处办了两张“亲情聚餐卡”(每张50元)。这样就可以到监内和服刑人共进一次午餐。我们熟悉的这两伙八个人聚在一起,吃得相当愉快,薛卉芳还是让大家第一次感到如此亲切平和。

“奶奶!”龙龙摆手让薛卉芳低下头,把嘴对向她的耳边,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奶奶!你不要担心以后,等你出来时,我也长大了。我养活你!”

薛卉芳怔忡多时,终于放声嚎啕起来,——她把壅塞心里几十年的忧悒、灼渴、遗憾、酸悲、悔恨……倾泻一空。

接见结束,薛卉芳沿着狱内甬道走回监舍。女管教员在半道上拦住她说:“薛卉芳,你室新送来一个老太太,精神不好,怕她自寻短见,安排到你的房间,你好好开导开导她!”薛卉芳满口答应。将发给新来犯人的用品抱进自己的监室,只见对面床铺上规规矩矩坐着一个很老的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在卧铺车上为别人掐算过命运的“师奶”——乔茵梦。

民航国际机场。路萍萍要去美国做伴读(邵宏已经先去进修),亲友们在为她送行。送行的人中有路忠诚、任江山、田锦秀,律师事务所全体同仁和众多的当事人,场面欢乐感人。要登机了,萍萍把人们赠给她的鲜花转交给了龙龙和秀秀,两个孩子开心得不得了。

飞机起飞了!飞机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蓝天里。长林无际,大道通天。龙龙和秀秀两个孩子自己扯起了手,向前猛跑,不一会儿,就把身后的路忠诚落得挺远。路忠诚满头白发,一脸笑容,他相信未来,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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