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绿衣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双手交握,身姿娴雅如云。她的眼神锁在九王爷身上,透着一股冰天雪地的清澈和寒冷。
“聊什么?”她缓缓吐出这句话。
陆琰一怔,他与楚大夫面对面坐着,可是,无形之中有一种隔阂感,仿佛摸不着看不穿,他试图近一步,却发现自己很容易迷失在楚大夫看似妖娆却幽彻寒极的眼波之中。
陆琰清咳一声,迅速收敛心神,换上一副认真的模样。
“听说前几天,有人找你麻烦?”他定定地注视着楚绿衣。
楚绿衣并不反感他的注视,颔首答道:“好像有两拨人。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陆琰凤目一挑,俊脸冷肃:“看起来像两拨人,其实都是同伙。”
楚绿衣再次颔首:“你昨晚已经让赤练来过,我多少知道一点。王爷,你究竟有什么事?”语气虽然不至于不耐烦,却也透着几分谨慎。
这简单一句话,却让陆琰听出一种若隐若现的戒备,陆琰顿时大失所望,他以为,经历过半月有余的破案事件,两人携手并肩,她总该对自己多一丝亲近。
孰料,楚绿衣对他,并未完全松懈心防!
楚绿衣并未猜测他的心思,其实,这种戒备是她习惯已久的。何况,先前九王爷私自安排了养蜂人的逃亡,令楚绿衣看穿权贵的某些阴谋算计,她岂会随便交付信任?
想归想,陆琰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明来意。
“罗家豆腐坊已经关了。那罗巧娘受了别人的唆使。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放心,这件事没有后续,那些人不会继续来保和堂闹事了……”
陆琰的一番话,话音未落,就突然被楚绿衣打断。
楚绿衣也定定地注视着陆琰,清丽妖娆的杏眼中透出一丝期待:“红袖已经查了,罗巧娘是被绿珠指使的,而绿珠背后的人,当然是阮斯如小姐!”
楚绿衣仔细观察九王爷的反应,结果,让她惊讶的是,九王爷听到阮小姐的名字,眉头竟然没有皱一下,神色依旧平静淡泊,好像没事人似的。
不知何故,楚绿衣不希望九王爷被阮小姐所谓的“恩情”束缚!她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思,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陆琰淡淡说道:“楚大夫,这件事跟阮斯如无关。”
楚绿衣一怔,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你确定,你不是在袒护她?”
九王爷见楚大夫面有不豫之色,不免有些吃惊,这是怎么了?楚绿衣好像仍旧对阮斯如很不喜欢,可是,他现在跟阮斯如半点关系也没有啦!
陆琰故意卖了个关子,试探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实话实说,她已经改好了。”
改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绿衣暗暗冷笑,眼中露出一抹不屑。
陆琰看在眼里,暗暗称奇,笑道:“怎么?不许她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么?人孰无过,相信楚大夫这样的仁心医者,不会不留后路吧?”
楚绿衣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闷气,不由得冷声回道:“王爷,所谓仁心,我还不够格。你说完了吧?我还要收拾一下,睡个午觉,下午还要坐堂看诊……”
见楚绿衣毫不客气地赶人,陆琰不敢继续试探,立即站起身来,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跟我去一个地方,看看这场闹剧的真相,如何?”
楚绿衣秀眉微蹙,疑道:“你怎么不早说?非要跟我扯一堆废话?”
陆琰讪讪地一笑,冷寂的面色中,浮出一抹极为罕见的窘迫。
楚绿衣懒得理会,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阮斯如说好话?她率先走出保和堂,陆琰急忙跟上,两人正要离去,就见红袖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红袖将一顶白纱斗笠递给楚绿衣:“你跟九王爷在一起,免不了被人说道。遮掩一下,低调一点。人家九王爷有权势,咱们可只有保和堂啦!”
说到这里,红袖故意提高嗓门,斜眼向九王爷瞥去,九王爷负手而立,见状,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塞外毒娘真不好应付!
楚绿衣乖乖地戴上斗笠,陆琰带路,两人很快来到皇城闹市区的一处偏僻角落里。
这儿有一间僻静的小院子。位置隐秘,所谓大隐隐于市。九王爷似乎深知此理。
陆琰推门而入,应门的是两个短打精悍的侍卫,楚绿衣暗暗称奇,上次她诈死,也是他亲自安排了藏身地,这九王爷名下的产业想必多得数不清吧?
陆琰步履轻缓,穿过幽林小径,仿佛素衣仙人漫步云端,楚绿衣与他并肩而行,两人的几缕墨发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楚绿衣急忙避开,陆琰却眼神一黯。
终于来到目的地。在一间看似普通的木屋里,楚绿衣看到令她惊诧的一幕。
罗巧娘竟然和王五在一起!两人都被绑了,背靠背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副颓靡不堪的样子!尤其是罗巧娘,似乎多日没有梳洗,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一股脏兮兮的味道。这王五依旧衣冠楚楚,只是,面色泛黄,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好像特别疲累。
见九王爷大驾光临,王五急忙拼出全身力气,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
“王爷,求求你,放过小的吧!小的真没有害人!你瞧,楚大夫这不是好好的么?”王五一双浑浊的眼睛,先是定格在九王爷身上,随后转移到楚绿衣身上。
“楚大夫,那次在太白楼,是小的不识抬举,小的知错啦!求求楚大夫,饶了小的吧!”这声音虽然油滑,却透着十分的哀求。
楚绿衣立即看向陆琰,目中露出一抹好奇之色:“他们好像特别怕你?”
陆琰一顿,冷声回道:“死到临头,当然害怕。”
陆琰回头招招手,立即有两个侍卫送来椅子,陆琰和楚绿衣坐下,开始审问罗巧娘和王五二人。一名侍卫提着水桶进来,将冷水泼在罗巧娘身上。
罗巧娘被冷水激醒,突然吓得尖叫:“不是我干的,是王五叫我这么干的!夫君,你别来找我啦,我知道错啦!”
楚绿衣听了两句,便大概猜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一对奸夫****?”楚绿衣忍不住低声嘀咕。
陆琰目光寒厉,盯着王五:“是谁指使你和罗巧娘去保和堂闹事?你们有什么后招?”
王五还在挣扎,无奈绑缚他的绳子又粗又牢,他根本挣不动,只能像一只可怜的蚕蛹在原地翻滚,连带着罗巧娘也被迫在地上打滚。
“王爷,我真不知道是谁……我只看到一个黑衣人,他给了我银子,叫我装成药材商,然后到处污蔑保和堂,还说,要是可以正面打压楚大夫,银子翻倍!”
陆琰又问了几句,这王五忒狡猾,只说与他接头的是一个蒙面黑衣人,难以分辨真假。陆琰没了耐心,正打算收手,却被楚绿衣制止。
楚绿衣仔细盯着罗巧娘:“你跟王五是怎么回事?”
罗巧娘有些困难地仰着头,看到素衣清丽的楚绿衣,她目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嫉妒。
“三年前的春天,我去郊外的庙里给送子观音烧香,本想为夫君生一个孩儿……岂料在路上遇到王五,他是个不成器的地痞,先是百般调戏,然后强迫我……我被他毁了清白,有苦难言,又不敢告诉夫君,怕被他休弃!只能顺着王五的意思,与他私会……”
楚绿衣突然插进去呵斥道:“只是私会?你的丈夫罗老板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是你在日常饮食中掺入毒药,才让他患上后天的癫痫!”
罗巧娘顿时惊呆:“不,不可能!”
楚绿衣笑声冷冽:“没错,你的丈夫是被人有预谋地害死的。你是帮凶!”
罗巧娘一脸难以置信:“可是,我给他吃的是补药,是为了生孩子吃的补药啊!”
一旁的陆琰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楚大夫,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绿衣神色清冷,眼中寒光莫名:“提供毒药的人应该也是用毒高手,有点好奇罢了!”
陆琰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巧娘。这满身污垢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
楚绿衣也继续盯着罗巧娘,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你也快了!报应不爽,这背后的用毒行家,倒是打得好算盘!”
九王爷皱了皱英挺的长眉,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见罗巧娘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罗巧娘的一双美目突然瞪得老大,目光直直地盯着空气,满脸不可置信的恐惧神色。惨叫过后,她的身体缓缓一松,目光变得虚无,唇边溢出极淡的黑色血迹。
“她服毒了?”九王爷大感惊奇。
这罗巧娘和王五被他抓来之后,一直好端端的,什么时候服用了毒药?
很快,罗巧娘生息全无,只留下一个死不瞑目的僵硬姿势。
楚绿衣立即上前检查,陆琰急忙跟上去,守在她身畔严密盯防。
很快检查完毕,楚绿衣一脸凝重之色,幽幽叹道:“似乎又遇到老对手了。”
陆琰颇为惊讶地看着她:“莫非,又是南疆巫医的杰作?”
“这种毒药,潜伏在罗巧娘体内大概十日之久,绝非普通的砒霜之类的毒药可比。如果只是简单的毒杀,何必用这种奇怪的蛇毒?”
蛇毒?陆琰又是佩服又是疑惑,这楚大夫总是在第一时间发现蹊跷之处,好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