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折扇门走出来的时候,那些形容枯槁、痛失爱子的女人们像是疯了一般要朝她扑过来,可惜都被侍卫们给拦住了。
她们看着她的目光,如阴森的恶鬼一般,恨不得将她活吃了:“妖女!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妖女!你不得好死!”
“妖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楚绿衣瞥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只有失败的人,才会声嘶力竭的哭喊,站在至高点的人,只会将她们当做卑贱的蝼蚁。
高高在上的人,是不屑于跟蝼蚁说一句话的。
就在楚绿衣回到栖梧宫不久,殿外又传来了江福海谄媚而悠长的声音:“皇上有赏,请娘娘领赏!”
楚绿衣有些无奈,苏霂都说了国库空虚,现在居然还给她赐一堆东西。
跪下接旨后,江福海又说道:“皇上给娘娘带了一句口谕,这段时间太对不起娘娘了,这些赏赐,聊表心意,望娘娘安心。”
“谢主隆恩。”楚绿衣淡淡地说道。
内务府的人鱼贯而入,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好后,又全部都退了出去,可江福海依然站着,没有走。
“何事?”楚绿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江福海左右瞧了一眼,没有说话。
楚绿衣挥了挥手,遣散了周围的人,花影很识趣的替两人关上了门。
“这下可以说了吧?”
江福海犹豫了一下,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楚姑娘,求求你放过陛下吧!”
楚绿衣眼中一片冰冷,一股杀意一闪而过。
“楚姑娘,奴才知道您不是北奕皇后,可奴才求求您放过皇上吧,皇上是个很可怜的人。”江福海不顾一切地说道。
“你在外面偷听了?”楚绿衣缓缓朝他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她的掌心翻出几根银针,慢慢地靠近了江福海的颈动脉,“你说,我要是杀了你,苏霂会不会追究?”
江福海颤抖了一下,坚定地说道:“就算楚姑娘要杀了奴才,奴才也要在死前,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当年,皇后被赐了鸩酒之后,皇上一夜之间,便变得很不对劲。这时候,钦天监的国师发现了皇上的异常,说皇上的体内有两个灵魂,现在掌控着皇上身体的乃是死去的太子,他必须想办法把太子的灵魂压制着。”
“太子当时满心仇恨,一心想要杀了后宫中所有的嫔妃与皇嗣,还想将满朝文武全部诛杀,老国师拼着将要油尽灯枯的身体,与太子一斗便是五年。当时的皇太子毕竟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哪里是国师的对手?”
“在这五年内,皇太子即使想要滥杀无辜,也没有得逞。老国师在死前,用尽毕生的法力,将皇太子的灵魂封印了。他在死前告诉奴才,他也不知道太子的灵魂到底会被封印多久,因为皇太子的怨念实在是太强了。”
“昨晚的事,你看出端倪了?”楚绿衣危险地眯了眯眼。
“奴才……奴才看出端倪了,是皇太子……皇太子殿下回来了……”江福海颤抖了一下,说道,“楚姑娘,皇上是个可怜人,求求你大发慈悲,别再折磨皇上了。”
“你老实跟我说说,皇上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于那五年,皇上身体的掌控权在皇太子的手中,皇上根本不知道那五年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记忆里没有那五年,在奴才的安排下,整个宫中的人,对那五年的事情讳莫如深,所以皇帝一直以为皇后是五年前惨死的。”
这便对了,楚绿衣点点头,瞥了江福海一眼:“你下去吧,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多谢楚姑娘!多谢楚姑娘!”江福海连连磕头,退了下去。
江福海走后,楚绿衣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江福海说苏霂可怜,不过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俗话说的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若不是当年苏霂听信谗言,好好地一个家国又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满目苍夷的模样。
不过那苏澈,倒真是可怜。
窗外的落花又随着寒风飘进来几点,花谢花开终究是命数谁会怜惜?再夺目的红颜美人,最后都会变成一堆森森白骨。
又是子时,楚绿衣被人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看到苏霂在她身前站定,见她醒来,甜甜的笑道:“母后,来陪澈儿玩儿吧。”
楚绿衣幽幽地看着他,知道苏霂的身体又被苏澈控制了。
“母后,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苏澈有些害怕地问道。
“澈儿。”楚绿衣突然放柔了语气,“母后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澈儿知道……”苏澈有些黯然地说道。
“澈儿,母后这次回来,只是来看看你父皇过得好不好,看过了,母后便要走了。”她上前理了理苏澈的衣服,“澈儿,你喜欢这个皇宫吗?”
“澈儿不喜欢,澈儿一点都不喜欢!”苏澈使劲的摇摇头,“澈儿讨厌宫里的每一个人,澈儿最讨厌的就是老混蛋了!”
“澈儿!”楚绿衣佯怒,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王呢?”
“可他就是个混蛋,他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苏澈愤怒地大喊道,“他若不是混蛋的话,澈儿怎么会被德妃毒死?母后又怎么会死在他手里?”
楚绿衣叹了口气:“可是母后不想怨恨,母后想走了,澈儿愿意跟母后走吗?”
“只要母后不抛下澈儿,澈儿愿意跟母后走。”苏澈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依恋。
然后,下一瞬间,苏霂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楚绿衣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见寂静的内室里,烛火微微荡漾,周围金碧辉煌的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显得若隐若现,而她的影子,随着烛光微微颤抖,被拉得很长很长。
漏壶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像是一滴泪珠一般,在夜空里坠落……
楚绿衣知道,苏澈这是已经离开了苏霂的身体了,缘起缘灭,犹如天际的流星一般,耀眼的闪耀过,然后又猝然消失,再寻无踪,倒真真是不如归去。
她走到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冷茶带着褐色的茶梗,在杯中打转,如同宫中每一个人那漂浮不定的人生。任冰凉的液体流入了自己的胃中,楚绿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想给自己软弱的余地。
要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只有同这个世界一般冰冷!
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响起,苏霂爬了起来,头痛欲裂地扶着床,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呜咽,仿佛是上辈子一般,模糊的记忆开始渐渐地清晰,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爱人的音容笑貌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是痛、是悔、是痛彻心扉!是生不如死!
“想起来了?”楚绿衣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冷茶,慢慢的啜饮着,不为身后凄神寒骨的哀泣所动。
“玉儿……玉儿……玉儿……”他的嘴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他浑身颤抖,他灵魂痉挛,他的世界他的生命仿佛只有这两个字,泪水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悔恨与心痛。
楚绿衣听着门外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是她今天下午与肃王约定的时辰。
今天上午江福海来过之后,她故意示弱,表示愿意考虑放过苏霂,江福海为表诚意,将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都给撤了,方便了她的行事。
她原先与肃王,虽然也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方式,但是那套方式只能传递简单的消息,不能与肃王详谈。
江福海把她身边监视她的人都扯掉后,楚绿衣便堂而皇之的找上了肃王,表示她今夜就会对苏霂动手,让他以有道之王,伐无道之君的名义,发动宫变。
此时,宫外已经传来了喧闹的声音,那声音很遥远,却在渐渐地逼近,渐渐地,能听到厮杀的声音与哀嚎的声音,子时三刻的皇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丝毫不亚于战场的惨烈厮杀在进行着,淡淡地血腥味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大半个漆黑天空,都被印成了刺目的金红色。
苏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对这场剧烈的宫变恍若未闻,只是撕心裂肺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痛苦到满地打滚。
“你的国快灭了。”楚绿衣不耐烦地走到他身边,踢了他一脚,“若是想活命的话,赶紧逃吧。”
这时候,江福海仓皇的跑了进来,对躺在地上的苏霂大声说道:“皇上快逃啊!肃王他反了!反了!如今宫中的御林军们都中了软筋散,根本不是城外禁卫军的对手,肃王的军队就快杀到栖梧宫了,皇上快逃啊!”
苏霂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依然毫无反应。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他的眼神是呆滞的,他趴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下起了大雪。
那场雪,这一生都不会停了。没有人会在下雪的日子,给他第一把油纸伞,更没有人会浅笑着依偎在他身旁,陪他等雪霁。
江福海急了,赶紧上前摇晃着苏霂,一边摇一边说:“皇上!肃王反了!御林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皇上毕竟是正统之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肃王毕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要皇上留得性命,不愁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