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沈女士,我不得不提起另一个女人,她是一个比沈女士还要可怜的女人,中年得了精神病,丈夫离她而去,女儿在好心人的资助下上了大学,就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家乡,我称她为牛洁雨吧!这个女人毫无什么技术和本领,生活在一个贫困和混沌的世界里,
牛洁雨原来是个纺织女工,她是怎么得的病谁也说不清。下岗后,她全凭低保生活,不懂得节省,不懂得怎样花钱。她居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住房还是过去的年代分得的福利房。因为她有病,惹了几次事,她家里的自来水、天然气、生活用电都被掐掉了,房子的门窗也在她犯病时自己给拆掉了。没有这些东西,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吃饭。
牛洁雨的家里空无一物,仅有两只小狗在陪伴着她。听人说,那两只小狗是被人抛弃的宠物狗,没地方去的狗在一次躲雨时跑进了她的家。那时牛洁雨正好不在家,她正在外地告状。她从外地回来后,一进屋,那两只小狗就想把她赶出去,因为小狗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可后来,小狗知道了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它们才是借住者。牛洁雨看到两只小狗后,把身上带的所有食物都给了小狗,那两只小狗吃饱后就留了下来。
小狗是它的主人从很远的地方用汽车拉来抛弃的(有人看见),它们已经找不到原来的家。从此后,牛洁雨多了一份快乐,她有了说话的伙伴。
我第一次见牛洁雨是在一个政府的门前,那天我正好去政府办事,见一个脏兮兮的女人正跟门卫说好话,她想进去,可门卫不允许。后来里面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几张纸。来人把纸笔放在了门前登记来客的小桌上,让牛洁雨写诉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一个病人,以为是个讨饭的或捡破烂的。
牛洁雨的记性非常好。那天,我上班时经过路口,牛洁雨正好和我走了个对面。那时我早已忘了那件事,所以没认出她是我在政府门前见过的女人。
见了我,牛洁雨站住了,盯着我看了半天。我正觉得奇怪时,她突然说:“我见过你!”
我看了她一眼后觉得奇怪,就应付了一句后离开了。
在第三天,我又在了路边遇见了她,她的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不知里面装的是啥。我往单位走,她就在后面跟着。到了大门口时,我站住了,她也站住了。
我问她:“你跟着我干啥?”
她说:“我想给你说事。”
我说:“我不认识你啊!”
她说:“我见过你!我在政府门口见过你!”
我这时才想起来,她就是那个在政府门前小桌上写东西的女人。给我说点事?给我说啥事?我很疑惑。
她打开了手中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几页纸问我:“我是给你说,还是你自己看。”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随着离我越来越近,一股恶臭扑了过来,她的身上太脏了!双手黑黑的,脖子上也是一圈圈的黑印子……
我说:“你给我说吧!”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想接过她手中的纸。
她说了几句后,我就听清楚了,她的意思是,她的爷爷奶奶在抗日战争时,是一对军人,在一次战斗中被俘,后来被日本鬼子所杀害!他们死后,一直到了现在,也没人管,她要给她的爷爷奶奶讨个烈士称号。
她在给我说话时,语气很正常,用词很准确,逻辑思维也不混乱,我没发现她哪里有不正常的地方。
我问她:“你的爷爷奶奶是八路军还是****?”
她听我说后表情很奇怪,是那种明显的听不懂的表情。她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军,但就是日本鬼子杀了他们!抗日战争早胜利了,也该让他们当一回烈士了!”
我觉得她说话不像刚开始说话了,就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找这件事,为什么现在找?”
她说:“过去我不知道!现在我才知道!所以现在才找!”
我又问:“你的爷爷奶奶是抗日军人是谁告诉你的?是你的爸爸妈妈告诉你的吗?”
她说:“不是!”说她的父母早死了,是她的爷爷奶奶告诉她的!
我笑了一下说:“这不是胡说吗?你已经说了他们在抗日战争时被杀了,他们如何能告诉你?难道两人又复生了吗?”这时我已经隐约感觉出她不太正常了。
她说:“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告诉我的,我还去了爷爷奶奶被俘的地方,被杀的地方。”
我说:“你讲讲他们是怎么给你说的。”
看我愿意听,她有些高兴:“有次打仗时,我的爷爷奶奶被日寇包围,一些军人退到了一个院子里,后来这些人没了子弹,就从一个墙下的洞中钻了出去,可是,洞外就有日本兵,出去就被日本人给抓住了。后来因为爷爷奶奶和另外一些人不肯投降,就集体被日本鬼子所枪杀!”
当时她描述的很形象,我感到是她看了什么电影后,把电影情节说到了她的爷爷奶奶身上。
为了考证,我问她:“你的爷爷奶奶当时穿的是啥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帽子?帽子上的帽徽是啥样的?”
她听了后说:“爷爷奶奶给我说时,身上都是血,没戴帽子,身上的衣服都被打破了,看不出是什么样式。”
她这样一说,说明她不是从电影上看来的。我问她:“你爷爷奶奶认识你吗?他们可是从来没见过你!”
她说:“认识,见了我就叫我的小名。除了我的父母,再无人叫过我的小名。”
我说:“你是啥时候、白天还是黑夜时你爷爷、奶奶告诉你的?”
她说:“是晚上告诉我的。”
当时我没问是怎么告诉她的,因为我觉得这事很荒唐。在后来我才听别人说起这件事的前后经过,既蹊跷又好玩,这个问题放在后面说吧。
她把事情给我说完后,我问她:“你说了半天你的爷爷奶奶,那你到底有啥事?”
她说:“民政局的告诉我,申报烈士需要材料,需要证明。这样,我就到处找证明,可是去哪个单位哪个单位都不给出。那天我去政府也是为这事,工作人员让我在纸上把事情写清楚,但过后就没了音讯。”有人告诉她,只要大门上挂有牌子,你就进去找,他们就会给你出证明。就这样,她只要是见了大门上挂着牌子的,就进去开证明,可一份也没开出来。
她在政府那里跟我见了一次面后就记住了我,又在单位门口遇见我,看见我走进了单位,而且发现单位的大门上挂有牌子,她这就找上了我。
听她说完,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又跟我说了一些话后,我就彻底清楚了,她是一个病人。我知道开证明的事是给她解释不通的,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我就随手拿起门卫室的电话,给民政局老杨拨通了电话。我的目的是故意问一下老杨,让他解释一下我这里不能开证明,实际上是为了让牛洁雨听。
我按了电话的免提,振了一会儿铃后,老杨接了电话。我简单的问了一下老杨,如果有人想给某人申报烈士,而这个烈士又不是这个单位的、申报人也不是这个单位的,他来找这个单位开证明,这样的证明能开吗?
听完我的话,老杨在那头笑了起来。他说:“你是在考我吧?你一定是国家民政部派来的!对我进行现场测试!我先摸摸你的脑袋热不热?呵!小子!你的脑袋很烫哦!刚被驴给踢了吧?都不是你们单位的人,你说能不能给人家开证明?我爷他老人家已去世20年了,现在想申报烈士,你小子给我开个证明吧!”
听了老杨的话,我故意问:“那就是说不能开对吗?”
老杨说:“你看着办吧!”
我说:“你把话说清楚!”
他说:“我已经说清楚了,还让我咋说?”
我说:“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再说清楚点!”
他说:“可以啊!你先请我一顿,然后再说!”
听了他的话我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坑死老子了!”
他开玩笑说:“不吭你坑谁?申报烈士是个很复杂的事情!需要的东西多了!报批一个烈士非常不容易!不是说谁认为哪个人可以当烈士就当烈士!懂了吗?”
我说:“这些我都懂!我只需要你说一句,这个证明我能不能开?”
他笑起来,大声说:“还跟我装起傻来了!你小子太狡猾!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你为了让我说那句话一定有目的!老子偏偏不上当!我想好了再说吧!”说完后这小子就挂了电话,再打他就不接了。
打完电话我转过身,看着牛洁雨说:“你都听见了,这个证明我没办法开!”
牛洁雨说:“人家没说不能开啊!我听他说的,他爷爷也要当烈士,也让你开证明呢!”
我说:“那是他在开玩笑!”
牛洁雨说我说谎!我真是恨透了这个老杨!解释了半天牛洁雨不肯听,我只好进去上班了。
中午下班后,牛洁雨还在门卫室那儿等我,我又给她解释,可毫无效果。她看着中午不回家的人都拿着饭盒去打饭,好像很羡慕的用舌头舔着她那干裂的嘴唇。见她那身脏的要命的衣服,和盼望食物的表情,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这个女的一定是饥一顿饱一顿,是个可怜人。我从裤兜里拿出了50元钱,让门卫老张头领她去旁边的饭铺吃顿热饭。牛洁雨看到我这样,两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了下来。我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催她跟老张头去吃饭。这一次,我知道了她叫牛洁雨。
后来,在见了民政局的老杨后,我说了他一顿,这时他才知道了我的用意。而那个牛洁雨,老杨是认识的,她的情况老杨很清楚。
原来,牛洁雨两口子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后来企业在改制时夫妻双双下岗。他们下岗后,为了维持生计,丈夫去给别人打工。牛洁雨用借来的钱,在家附近承包了一处报话亭。经过夫妻的打拼,慢慢有了积蓄,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牛洁雨35岁那年,丈夫突然之间患了重病,前后不到一个星期就离开了人世。被悲痛击倒的牛洁雨,在众多好心人的劝说下,慢慢挺了过来。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当地在当时准备美化城市环境和面貌,有些影响市容市貌的小型建筑被划入了拆除范围,她的报话亭也在其中。实际上,当时对被列入拆除报话亭的拥有人是有政策的,一是可以得到一些补偿,二是会给重新找个地点经营别的。可是,失去丈夫的悲痛还未完全消除,加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思想上毫无准备的牛洁雨彻底崩溃了!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黄昏,牛洁雨呼喊着丈夫的名字消失在了雨幕中……
入夜后,从牛洁雨家传来一阵阵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是牛洁雨正在上小学的女儿放学回家后,不见母亲、又等不回母亲后发出的哭声。被惊动的左邻右舍从孩子嘴里得知她母亲不见了,便四处帮着寻找。由于牛洁雨两口子在当地没有亲属(他们的亲属都在农村),最后让那些找不到她的人去派出所报了案。
牛洁雨被找回来后,已经浑身湿透,进门后只会傻傻的对着女儿、对着邻居们傻笑……后来在大家的帮助下,几天后在医院给牛洁雨做了一次检查,诊断结果让人痛心!牛洁雨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由于没有亲人签字,医院拒绝收治她住院治疗。从此后,她只能在家里依靠药物治疗。那时候,她的病情时重时轻,不过还能勉强的照顾女儿。慢慢地,牛洁雨的病情越来越重,渐渐长大的女儿也越来越害怕。因为在有一天的晚上,牛洁雨突然跑到门前,欣喜若狂的喊着丈夫的名字,激动的说,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说完就有了个拥抱的动作。紧接着就像是在搀着一个人的胳膊一样,走到了沙发前,并用双手,像是在按着一个人的双肩那样,把人按坐在了沙发上。
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女儿被母亲的举动吓坏了!正在紧张之时,母亲喊她:“你爸爸回来了!还不快给你爸爸泡茶!”
爸爸死时女儿虽然很小,但她知道,死就意味着她从此再也见不上爸爸了,可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妈妈竟然说死去的爸爸回来了!一直在思念爸爸的女儿,现在却害怕了!
女儿正在犹豫时,母亲又一次催促她给爸爸泡茶。当女儿小心翼翼的泡好了茶,低着头将茶摆在了茶几上后,胆怯地抬起了头,想看看已记不清面容是啥样的爸爸时,她的面前竟然空无一物,旁边坐着的只有她的妈妈!
女儿的心狂跳了起来!她只有一个心思,只想快点离开茶几和沙发。就在女儿想转身时,妈妈叫住了她,她好像比平常温柔了许多,对女儿说道:“妞妞,你平时总是说想爸爸,可今天爸爸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叫爸爸呢?快叫爸爸呀!”
面对空荡荡的沙发,无奈的女儿只好怯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爸爸!
妈妈说:“妞妞!你爸爸好高兴!他都哭了!再好好的叫一声!”
女儿又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后,妈妈又说道:“乖女儿!爸爸到你跟前去了,他要抱抱他的好女儿!转过身去,爸爸就在你的身后!”
女儿大声喊着:“我不要他抱!我不要他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牛洁雨将女儿拽到了自己身边,说道:“你吓住孩子了!你吓住孩子了!不让抱就别抱了!坐那儿喝水去吧!”说完又哄女儿:“你是嘴上说想爸爸,爸爸回来了你又害怕了!你这孩子啊,言行不一啊!”
女儿急了,哭喊着说:“妈妈求你不要再胡说了!我都害怕了!我爸爸已经死了多年了,他还能回来吗?”
女儿的哭闹声把邻居吸引了过来,他们以为牛洁雨又犯了病,这次可能是在打孩子,就在外边一边敲门一边说:“洁雨啊!可不能打孩子啊!孩子够可怜的了!”
牛洁雨走到了门口,她没给邻居们开门,隔着门对邻居们说:“我没打孩子!是孩子的爸爸回来了!可孩子已经不认识她爸爸了!我正在劝她认爸爸呢!妞妞她爸爸说,他也很想你们!想见见你们!我这就把他叫过来,让他和大家见见面!”说完就对着沙发说:“你快过来!大家伙等着见你呢!”
门外的邻居听了牛洁雨的话,没有不害怕的!童鞋们说说,和牛洁雨的丈夫见面,不就是和鬼见面吗?谁敢和鬼见面?邻居们觉得牛洁雨真是犯病了,不敢再劝牛洁雨,一个个都溜回了自己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