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城市铁路即13号地铁，是市政府为缓解城市的交通压力而刚刚开通的轻型火车，又称“轻轨”。从霍营开往西直门站，途经回龙观、龙泽、西二旗、上地、五道口、知春路和大钟寺等站，全部路程只需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它为开发西郊和北郊的经济带来了无限的商机。其中的霍营、回龙观、龙泽均被纳入“回龙观大社区”的开发工程，将成为能容纳40万人左右的、亚洲最大的城市居民小区。
成雨妃一脚迈进霍营站的售票厅，与此同时，耳边竞蓦地响起了纳兰熙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小妃呀，要对未来充满信心。明年年底，我们这里就要成为亚洲最大的城市居民小区了！到那时让妈妈和小嘉伟再来看看，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对这里赞不绝口的。”
是啊！这周围的一切都将变得越来越美丽、越来越迷人的，可她却再也没有办法等到那一天了。她心中百感交集，眼中含满了忧伤的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买的票，又是怎样拎着那沉重的皮箱一步步走向站台，最后又是怎样随同拥挤的人群一起迈上这趟列车的。
以前，她的身影是绝少会出现在这样拥挤、忙碌的人流中的，也极少会来到这种令她内心烦躁不安的所在。咳，究竟是什么原因，从前的成雨妃与现在的成雨妃竟变得如此判若两人了呢？自己究竟是怎样从那个与世无争、人见人爱、天使一般的小女孩一天天变得世俗、骄怒、嫉妒，甚至就连昔日上翘的、总是扬起微笑的嘴角都变得日益下坠起来了呢？望着车窗外那一片片渐渐远去的场景，她的脑中开始了漫无涯际的回忆：
毕沙筹兴致勃勃地翻阅着最后三十名、通过四试的应聘人员的履历表，广告在晚报上仅登出几天的时间，就吸引了数千人前来应聘。其中不但有许多大牌企业的“白领”，甚至就连电视台的主持人也来了三位，这不能不归功于他的聪明，他设计的那条极富挑战性的广告，紧紧抓住了现代人的心理需求。
此时，他正将目光停在那张写着“成雨妃”的应聘书上，出神地望着那张一寸免冠照，少时，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他掏出那只惯用的软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毕总，华董打来电话，说他在五楼会议室等您。”秘书小姐走进来轻声地汇报。
“好，我马上就到。”毕沙筹说着话，快速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表格，打开抽屉放了进去，然后疾步走出办公室，乘电梯直达五楼。
五楼会议室里，华健正仰坐在沙发上，双脚翘在茶几上面。见毕沙筹进来，微微一笑：“毕总，辛苦了！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毕沙筹满面春风地笑道：“有了，是——”
“你先别急着公布，让我猜猜看。”华健递给他一杯冷饮。毕沙筹这才毕恭毕敬地坐下，接过那杯饮料，一口气喝下去半杯。
华健习惯地摸摸下巴：“是高佳蕾？”
毕沙筹摇了摇头。
“唔？那就是……”华健转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杨莉艳？”他边说边观察毕沙筹的表情，从对方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这次他又猜错了。
“成雨妃怎么样？”毕沙筹显然不想让他继续这样猜下去了。
“成雨妃？”华健收回了双脚，将桌上的那杯冷饮拿起，双手向沙发靠背上一搭：“你不觉得她太嫩了点吗？你看她的那双眼睛，就像只雏鸟趴在窝边看天一样。”
“这正是我欣赏她的地方，她表现得越纯洁，别人对她的戒备心就越小，她才越能施展自己。而且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我发现，其实她有着很丰富的内心世界，极具潜力。高佳蕾、杨莉艳的聪明都写在了脸上，老实说，我并不欣赏这一类型。”毕沙筹呷了一口杯中的饮料，继续说道：“就拿四试这次来说吧，我们遵照您的意思，按c日式考核法进行，三分钟的自我介绍，她给现场两百余人留下的印象最深。这是我和朱助理，还有其他四位秘书事后亲自调查的结果。而且我还有一个最大的发现，成小姐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总有一种欲望。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
“我看过她的简历，她好像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有正式涉足社会。”
毕沙筹笑着站起身来，走到电话旁去拨电话：“李秘书吗？把我桌上的那本《散文》杂志拿到会议室来。”
大约两分钟后，李秘书敲门进来，训练有素地将那本杂志放在桌上，轻轻地问道：“您还有别的事吗？”
毕沙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李秘书出去后，毕沙筹笑容可掬地将那本书递到华健面前：“华董，这是一本汇集众多散文名家的书，里面有成小姐的作品，在您的面前，我不敢奢谈文学，但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没有深刻体验过生活的人，写不出好文章。成小姐的文章我反复看了好几遍，我觉得写的非常好。具体怎么好，还是等您看完之后再下结论吧。”
“噢？这么说，她还是个才女？”
“我认为是。”
“好吧，我拿回去晚上再看。现在到哪里去放松一下？一来为我洗尘，二来犒劳犒劳你，辛苦了这么多天。”
“这个我来安排。”话音未落，二人心照不宣地彼此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二天，毕沙筹刚走进办公室，未及坐稳，秘书小姐便优雅地走进来：“毕总，华董让您安排成小姐和他见面。”
毕沙筹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成小姐在公关部吗？”
“是的。”
“你让她到我这里来一下。”
“好的。”秘书小姐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她便领着成雨妃来到了毕沙筹的办公室。
成雨妃穿着一条长长的、粉红色的丝裙，一如初绽的荷花，鲜亮、灵秀，有种说不出的飘逸。此时，晨曦正透过玻璃窗直射进来，恰巧照在她那美丽、光洁的额头上，毕沙筹感觉好一阵眼晕。少时，他喜上眉梢地将华董的“特别接待”之意转达给了成雨妃。成雨妃听罢，轻轻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李秘书走进门来轻声问道：“毕总，会议几点召开？”
毕沙筹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再等等。”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踱到墙角的花架前，心想：“成雨妃已经进去不少时间了，也该谈完了，怎么还不见下来？”
正想着，就觉眼前忽然一亮，成雨妃已站到了他的面前：“华先生请您上去。”
毕沙筹一走进办公室，便见华健一脸难得的笑容：“毕总，看来，你的确是独具慧眼哪！”
这是毕沙筹意料中的情形，他喜形于色地说：“千挑万选，她是最好的！相信吧，我会把她训练得比川岛芳子还要出色。”
“川岛芳子？我们可是在经商。”
“您不是常说，商场如战场嘛！”
华健干笑了两声：“我觉得她不属于这条道上的人。不过，这小妞确实挺有味道，外表文文弱弱，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夺人的傲气。我敢打赌，她绝不是在一般家庭里长大的，这种气质，在一般家庭里是绝对培养不出来的。”
“她的简历上，似乎有意对自己的家庭作了回避，您知道她父母是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不知道。”
“您刚才没问问她吗？”
“没有。”
“没有？那这么长时间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文学。她确实读过不少书，我居然没能把她问住。”
“是吗？”毕沙筹从心里感到一阵阵得意：“她的文章您看过了吗？”
“看了。要不，我会见她？”
“噢，您感觉如何？”
“清新脱俗，很大气。噢，现在几点了？上午还要开会。”
“九点一刻，现在开始吗？”
“我没意见。不过，还是由你来主持，我做听众。”
毕沙筹一听正中下怀，早在半个月前，他就让朱助理动笔写这篇会议稿子，现在，他连标点符号都能背下来了。
会议上，毕沙筹出色的主持和精彩的讲话博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加之其会前的一番精心包装，使他愈发显得风度翩翩、才情四溢。几位新上任的公关小姐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对他频送秋波。
华健冷眼静观，一言不发。当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成雨妃时，心中不禁一动：“这小女孩子到底不一样，始终那么平静，似乎还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那神情倒像是在聆听下属做汇报一般。”他竟被她的高贵气质吸引得浮想联翩。正恍惚间，他发现成雨妃也在看他，依旧一脸平静如水的表情，那平静中似乎又略带了某种轻视的意味。华健发觉自己失态，赶忙将视线移开。他故作轻松地点燃一支烟，又继续以无所谓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稍作片刻停留，使心态很快恢复了平静。
直到晚饭时分，华健的内心深处还是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对他来说，上午那一幕真是一次破天荒的失态。他决定借这次聚餐之便将一切释然。他仿佛已经看到，成雨妃被自己的幽默逗得前仰后合的情形。
晚上七时，国际饭店二楼，新老员工加在一起大约来了五六十人。一切就绪，华健首先站起身来，走到每一桌前频频举杯，与众人谈笑风生。无论他走到哪一桌，桌上的人们都会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会心的笑声。员工们不禁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华董是如此幽默、潇洒。
华健一直在人群中搜寻一个人。
最后，他略带失望地回到座位上，转身问旁边的毕沙筹：“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吗？”
“是的。噢，成小姐说家中有重要的事，先走了。”
华健十分憋气，却又不好发作，于是便借故提前离开。
走出国际饭店，他掏出10元钱给司机：“老胡，你自己打的回家吧。”说罢，他打开车门上了车，自顾驱车向西驶去。驶出繁华区，他摸出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去拨号码。电话接通响了两声后，他按了关机。接着，又打开，按了重拨，响了三声后，电话另一端有人接起了电话：“喂？”
“素素，是我，再过一刻钟到。好，见面再说。”他刚放下手机，BP机又响了起来，他没有理会，加速向前开去。可那BP机却一遍紧似一遍地响个不停，他本欲将它关掉，但还是忍不住拿出来，一看，是尚全德打来的，他知道，他的车该调转方向了。
他在前边的路口处将车停了下来，给尚全德回了电话，便将手机和BP机全部关掉，然后调转车头直奔富丽华大酒店。
富丽华大酒店的门卫都认识华健，一个个全都热情洋溢地向他打着招呼，他连眼皮也未抬一下，从鼻腔中“嗯”了一下，径直走进电梯。
半个小时后，他和尚全德走出四楼总经理室，双双来到一楼，向康乐中心的保龄球馆走去。
几个回合下来，华健摇着头坐回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冷饮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他也算是打保龄球的高手了，可不知为什么，只要尚全德上场，他回回必输。
大概是饮料喝得太多，他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路过女洗手间时，恰好有人推门从里面出来，他不禁一怔：“这不是成雨妃吗？”
虽然成雨妃换了一身名贵的晚礼服，将她那一头披肩的秀发挽了两个美丽的髻，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成雨妃却没有发现华健，她自顾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一股淡淡的兰香。
第二天早晨，华健在公司一楼电梯口碰见了毕沙筹，正要对他说什么，BP机先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丁素素打来的，便摇头笑笑，没理会，让毕沙筹和他一起上了五楼。他的BP机一直跟着响到五楼。
“不要回个电话吗？”毕沙筹紧跟着走出了电梯。
华健努着嘴巴，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毕沙筹看到他这特有的神情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小月还是乔玮？”
华健也不回避：“素素。”
“丁小姐？”毕沙筹有些吃惊。
华健耸了耸肩，两人已来到会议室门前，里面传出电话铃声，毕沙筹急忙打开门，快步走进去接起电话：“喂，噢，丁小姐——”他回头看了看华健，华健向他直摆手。毕沙筹会意地点点头：“他没在，好，他回来我一定转告。”毕沙筹放下电话后坐到华健身旁：“么，这么快又开始回避了？”
华健摇摇头：“一点误会。我想，她现在大概把鼻子都气歪了，还是等她平静些再去联系才好。对了，我昨天去老尚那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成雨妃。”
“她！她去那儿干什么？”
“大概是和什么人一起吃饭，能去那个地方消费，就可以断定她绝非一般人。而且门卫告诉我，她不止一次在那个地方出现过。别的我没再多问，怕老尚知道，万一她和老尚认识就不大好了。”
“唔——”毕沙筹陷入沉思。
“所以，我认为，先不要让她介入公司的内部事物，可以先分派她做一些简单的文案工作。你要尽快搞清楚她的背景才好，说不定真能找到一座坚实的靠山呢！”
午饭时分，公关部里的小姐们围坐在一起，饶有兴趣地议论着每一个新员工的特征：
“这次招聘来的秘书、公关小姐全都是双眼皮。”
“唔，一个比一个漂亮。我们该给电视台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下届选月季小姐不必费那么大周折，直接来我们公司挑就行。”
“我觉得总经理有些好色，把那个最漂亮的安排在自己身边。”
“嘘！她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只见成雨妃端着一杯牛奶走到桌前，选了一处最清静的地方坐下。
这时，有人围坐到她的身边：“你不吃饭，就喝这个？”
成雨妃点点头：“天气太热。”
公关部长指着成雨妃那一头如丝的秀发问大家：“你们说，小成像不像标准的古典美人？”
“嗯，还真像！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就为她遗憾，为什么拍《红楼梦》时不让她去演林黛玉呢？”
“嘻，我觉得她像个洋娃娃，娇滴滴的，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去摸一摸。”
“你们说，她怎么这么会长，连一点缺点都挑不出来呢？”
公关部长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成雨妃：“昨天晚报上有一篇题名《清角吹寒》的散文，作者和你的名字一样。我想，叫这个名字很少会有重名的，是你写的吗？”
成雨妃浅浅地一笑：“是。”
公关部长惊喜地叹道：“你有这么好的文采，为什么不去外企应聘？”
成雨妃正欲说什么，不知谁将桌子碰了一下，她躲闪不及，裙子被杯中溅出的牛奶濡湿了一片。她只好站起来，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喂，你发现了吗？她的牙齿一点儿也不整齐。”
“嗯，好像有颗虎牙。”
“还有啊，她的身体好像哪都没有发育开，一点儿也不性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