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的窗帘也阻挡不了早晨的初阳,我揉了揉因为宿醉而阵阵发疼的脑袋,楞了好一会儿。
从房间里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豆浆油条,父亲带着老花眼镜看着报纸,听见我关上房门的声响后,目光从报纸上的新闻转到我身上,“起来啦,快去洗洗,你妈在做早饭呢。”
母亲本在厨房里忙碌,这时也走出来说:“快去洗脸,马上就能吃饭啦。”
当初我离开上海,父母也随我来到C市生活,这里休闲的生活环境很适合两位老人养老,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我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早饭香味,和父亲手里报纸的油墨味,厨房里的油烟味,这是生活的烟火味。
我爱这样的味道。
早饭桌上,母亲向父亲递了好几个眼色,这样明显的动作让我有点哭笑不得,父亲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咳咳、阿茴阿,你也老大不小了,方,方家的事也已经过了好几年了,爸爸妈妈也想你能好好的重新生活。”
“爸,让我相亲就直说,干嘛拐弯抹角的。”我无奈的看着两老。
母亲接过话茬儿,“哎呀,我们这不是怕你还想不开麻,既然你也不反对,那妈妈就看着安排了?就这周末怎么样?是你张阿姨的侄子,听说挺能干的,三十岁,跟你年纪也差不多。”
“看来,您这是有备而来阿。”我的玩笑让父亲母亲都微微放松了一点,他们也怕我再想起他,我的确不应该再让父母担心。
“这周末就这周末吧。”
我的回答让父母都露出了笑容,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我也算是舒了一口气,至于他,就忘了吧,能忘掉的吧。
公司
我现在上班的地方是一家小施工单位,做的工作也是大学的专业,土木工程。说不上工作多有前途倒也足够我生活了。
“茴姐,老板叫你去趟他办公室。“说话的是和我同一组的年轻女孩儿,张清。
“哎,好。谢谢你。”起身走到老板办公室,我平日里也没怎么犯错所以也不怎么担心,“老板,您找我?”
老板姓廖,以前是学徒出身,没什么文化,但有一副热心肠和大肚子,对员工下属也很大方,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老板。
“哎,小茴阿,快来坐。”
“哎,好。”
同在老板办公室的还有陈镇,我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他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待我坐定后,老板这才笑眯眯的说:“是这样的,我和人在上海搞了一个工程,那里缺两个技术人员,我寻思着,你们俩不错。”
上海…
“老板,我父母还在这边需要我的照顾,这次我恐怕不能胜任了。“我婉拒道。
“哎,这次的工程时间很短,最主要是我摸不清那边的情况,你先去那边三个月,帮我把技术问题先整理着,不用等工期到,你三个月之后就回来。“
“可是我…”
“小茴阿,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你也得体谅体谅我呀,现在公司那么忙,我又实在找不出比你俩更优秀的人了。”
听到这里我知道这趟上海之行是不可避免的了。倒是陈镇,一直没提出异议,似乎挺期待去上海的。
“好吧。”
出了老板办公室,陈镇就拉着我咋咋呼呼,“茴姐,茴姐,去魔都工作诶!多少人在那儿飘着呀,我现在也能去魔都工作了。”
陈镇的脸上带着年轻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挑战,我总能在陈镇身上找到我曾经的自己的影子,那样的活力我也有过。
“好啦,别兴奋了,你回家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在机场见。”
老板给了我们两天时间准备,我也乐得放个小假,把工作交接完之后我便回了家。
我不敢告诉父母我是去上海,只是告诉他们我要出差,所幸他们也没多问,只是一个劲儿叹气我好不容易同意相亲结果又黄了。
对此,我也只能表示无奈。
看着父母进房间休息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终于能静下来好好想想了。
去上海。
会不会碰见他?
应该不会吧,上海那样大。
孩子…
还是不要见了。
两天之后,浦东机场
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我有着陌生的熟悉感,上海,这个给我爱和痛的地方。
从机场出来天已经黑了,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上海的灯红酒绿,陈镇一直讲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知道,我又站在了上海这片土地上。
魔性十足,是他的代言词。这里充斥着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寂寞的人买醉,伤心的人哭泣。
谁都人一段或圆满或遗憾的往事。
上海的霓虹灯看着这些故事,听着这些倾诉。
酒店。
自从踏上了这片土地,那种压抑的苦闷感又侵袭着我,连呼吸也带着一份沉重。我躺在床上,刚才婉拒了陈镇的邀请出去看一看夜晚的上海。
我很累。
难以言喻的累。
我想告诉陈镇,夜晚的上海没什么可看的,那些灯火辉煌的美景之下全是让人难过的故事。
带着这股苦闷,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在餐厅遇见了陈镇,他似乎昨晚玩的很晚,以至于今早吃早饭的时候他的眼睛也睁不开,我们有一天时间作为休息,明天才正式去上班的地方报道,他告诉我他要补眠,看着他挣扎不已的眼皮,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快回房间休息。
闷在酒店里一整个白天后我实感无聊,便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上海的路人都是神色匆匆的,这和C市很不像,没有人愿意漫步在街道上。
我在路边买了个煎饼,边走边吃,我记得我刚来上海的时候,靠着一点点的工资生活在这个物价及其之高的城市,日子老是过的紧巴巴,经常晚餐就是路边摊子上的一个3。5块的煎饼了事。
胡思乱想间我竟走到了以前租房子的地方,这是一个老小区,里面住的大都是大爷大妈,破败油漆和灰暗的水泥让这个地方的租金也少了许多。
这是我在上海第一个家。
站在小区门口,我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摇头笑了笑自己,转身想走。
“王茴。”
我楞在原地,这个声音,这是…
“王茴。”
那个声音又叫了我一次,那样清冷的声音,那样熟悉,又陌生。
我转过身,果然看见了他。他没怎么变,还是那样修长挺拔,实在要说,就是成熟了吧,一股城市精英男人的成熟味道。
照样光彩夺目,即便他的话很少也很难有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
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面带微笑,“好久不见。”
他看着我,他总是用一副紧迫逼人的气势盯着人看,“是阿,好久不见。”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实在没有办法用平静的心情面对他,和他对话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的一样。
我实在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哭出来。
正要转身离去,他却从后面拉住了我。他的手臂很有力,和以前一样,我总是挣脱不开。
“老朋友见面,不好好聊聊吗?”
老朋友吗?是阿,我们是老朋友了,我自嘲的笑了笑,“不了,我还有工作。”
“那么,你不想问问孩子们的状况吗?”
我停下要走的脚步,孩子,那两个我此生都充满愧疚的孩子。夏薇在炫耀她的女儿的时候我不是不嫉妒的,我也有孩子,只不过,我放弃了他们,也没有资格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不了。”
他似乎震了一下,松开了拉着我的手,“呵,王茴,你果然好狠的心。”
是阿,我的心一直都是狠的,不然我怎么让自己放弃你。
“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身走到车上,我叹了口气,还是上车了。
一路无语。
“你住哪里?”
“sunny酒店。”
仅有的两句话也充满生疏,如此尴尬的气氛,就连呼吸声也是错的一样。我实在没有事情做,为了转移注意力,在车上东瞄西瞄,应该是他之后买的吧,我以前没有见过,忽然瞄到车上还有酒瓶,我无奈道:“不要在车里喝酒,这样很容易发生事故的。”
说完便觉得自己唐突了,他现在已经再婚了,这些事情自然轮不到我管,正准备接受他的冷嘲热讽,却发现他正意味深长的盯着我。
这让我十分不知所措又尴尬不已,所幸车子很快到达酒店门前,我匆匆道了声谢,便打开车门想走,谁知他竟把车门锁上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的眼光却注视着前方,只给我留了个菱角分明的侧脸,“正轩?”
“明天一起吃饭吧,我把孩子带给你看一看。”
我楞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说:“不用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又一次的拒绝了他,有点恼怒,“你就真的不想看看他们俩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吗?”
我怎么不想,可是我不能。
在他们出生之后就抛弃了他们的亲生母亲,比起他们现在的母亲更是平凡低下,不负责任的亲生母亲。
见面除了给他们带来伤心和愤怒还有什么呢。
我闭了闭眼睛,对着他说道:“正,方先生,我想我们今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抓住我的手提包的手已经泛白,天知道我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也被我的话里的拒绝伤害到了一样,紧紧抿着他的唇,我知道,那是他极度愤怒的前兆,“下车。”
冷漠又严厉的声音让我几乎站不起来,颤抖着身子打开车门,我刚刚站定的一刹那,他的车便绝尘而去。
浑浑噩噩的昏沉感袭来,忽的,有人扶住我的肩膀,“茴姐?茴姐?”
是陈镇,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的眼泪,“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说完便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的回到了房间。
我很累。
一股难以言喻的累,累到我好像不能够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