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叱一声,双掌虚空劈出,身借掌势一翻,终是险险地擦网而过,直直朝地下摔去。
月影幽暗中,身下的灌木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光。
胡蝶只有苦笑:一口真气已然用尽,再无半分腾挪的余地,只能阖上双眸静待利刃穿身……
一声稀薄若无的叹息,金芒舒卷,化作温柔的手臂,轻柔地环起纤腰,下一刻,已落入结实的怀抱中。
没有片刻的凝滞,玉手如电,金线人的面巾已被胡蝶揭去。
月华淡淡,呼吸仿佛有一瞬间的凝结。
浓眉,小眼,依旧是平凡如草芥的五官,泛着一丝无奈却宠溺的浅笑,抬手拂去她鬓边的白梅花。
阿牛!
竟然是阿牛!
果然是阿牛!
熟悉,又似陌生。
心中百味杂陈,而拥着她的人身形却始终未曾停歇——远处,四道强大的气息已飞速聚拢而来。
夜风,寒冷如刀。
怀抱,温暖有力。
平稳而迅疾,掠过重重屋脊。
目光越过宽厚的肩膀,四条黑影却已越来越近。
终究是抱着一个人!
胡蝶正要开口叫他放下自己,却被一只手指轻轻地点在绛唇上。
火热的温度似是灼伤了冰凉的唇,只一瞬间的失神,他已抱着她飘入一个院落。
闪转之间已经进了一间小屋。
小心地放下怀里的人,回身轻轻关上房门。
胡蝶已掠至窗前,有些紧张地盯着外面黢黑的夜。
“放心,他们不会跟进来。”平静的语声里满是安抚,却已不是那个嘶哑苍老的嗓音。
下一刻,已点亮了桌上的纱灯。
抬首对上她疑惑的双眸,笑了笑:“这里是京城——各个势力的盘踞之所,每股势力总会有他需要遵守的禁忌。”
灯火摇曳,静静地走到她身侧,体贴地关上窗户,阻挡住阵阵寒意的侵袭。
转而凝视着身畔的佳人,一别多日,终于可以不必压抑眼底的柔情,终于可以不用躲避她的目光。
从那日蔷薇行宫中将她救出,让她看到自己的双眸,他就知道,再怎样改变身形、伪装嗓音,也无法骗过她的冰雪慧心。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小蝶,你总是给我惊喜,令我意外。
心无顾虑地深深望入令人心醉的眸底,四目静静地缱绻交织,千言万语却不知何处从头。
终于,胡蝶幽幽地打破沉默:“法圆大师的纯阳内力伤我不轻,坠崖小产更是令血气不继,而我当时心中已了无生趣,如此内外交困绝不是那张乡野村医的拙劣药方可以医治的,只怕是,我亲自开的药方也未必能救得回自己来。”
“这是唯一一个不可避免的破绽。”他轻叹一声:“毕竟,‘九还丹’这样的宫廷秘药也只有金线人才能得赐一颗。你渐渐好转的那天,我到村子里面请乡医开了一张药方,也只有期望你能相信奇迹了。”
胡蝶微一沉吟:“杜老伯和何大娘哪个是你的同僚?”
“杜老伯是银九。”苦笑一下:“你连这个也猜到了?”
胡蝶摇了摇头:“只是刚才想到,如果没有人在村落中接应掩护,你的身份怕是很快就要被拆穿了。”
点点头:“不错,真的杜老伯拿着五百两银子到很远的地方安心养老去了。”
“所以蔷薇公子才会猜到你的身份,因为根本不是章紫盈救了你,她不过是你能名正言顺活着回到我身边的幌子。”
他轻叹一声:“你故意挑衅其实只是想试她武功的深浅。”她终究不是真的为自己吃醋?心底深处浮动着一缕惆怅。
胡蝶忽然笑了笑:“不过她对你的情意倒是半分不假。”
他微微的无措:“其实……只是有一次执行任务,无意中救过她。”窘然一笑道:“那时候我易容得很英俊,所以……”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虽然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如果没有蔷薇行宫的那次,我却终究不敢怀疑,毕竟,我见过你的尸身。”
眸中是满满的疼惜:“那一次,若不是我犹豫反复,你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可是我知道,只要我一出现就定会被你窥出破绽来。”
“你却还是来了。”
苦笑了一下:“实在是不能放心银九,毕竟对手是蔷薇。”
轻咬朱唇,半晌才道:“为什么?”
“?”他抬眸望着胡蝶。
她声音僵涩:“为什么骗我?”
带着一丝惶惑:“我没有骗你。”
“还说没有!你瞒了我那么多,那么久,还说没有?”胸口已是剧烈起伏。
“小蝶。”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带着无限诚恳:“除了身份,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我是真心爱着你。”
“真心?”微微冷笑:“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缓缓握住她的双肩,眸色凝重:“从你还不知道我存在的时候开始。”目光渐渐游离到很远:“大概就在两年多以前,我接到追查兵符下落的任务,几个月以后,我顺着线索潜伏到你和薛醇的身边。”
看见美丽的眸子中浮起惊疑,他只是淡淡一笑:“那时候我每天变幻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你身旁,有时候是店小二,有时候卖货郎,有时候是路边的乞丐……”
“你是说你每天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可是我竟然毫无感觉?”她迟疑地道。
怜爱地轻抚了一下满是狐疑的俏脸:“是啊,那时候你每天和薛醇出双入对,哪有时间注意旁人呢?”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可是在蔷薇行宫,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认出你了。”再高明的的易容术也无法伪装到眼睛。
宠溺地一笑,替她理了理鬓边的散发:“完全不一样的,在那时候你从未真正地见过我,我也不曾对你有半分心意,线人从小的艰苦训练便是如何隐匿自己,包括眼神都不能流露任何破绽,而蔷薇行宫的那次,你对我的了解、我对你的心意皆不可同日而语,作为线人我动了最不该有的感情,也因此才在你的面前无法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