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小心地拆开信笺,跃然眼前的是胡良睿的亲笔,信中讲述了这密室的来历,和胡家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原来胡氏先祖竟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影卫,而这个武功高强的影卫却是一名女子。
只因本朝始祖皇帝率兵势如破竹攻陷皇城而保护那王爷逃离京师,却在路经此地之时遭遇追兵,她奋力护主撤离险境,自己却身负重伤昏倒在乱兵之中。
悠悠醒转时,却是被一对年迈慈爱的胡姓老夫妇所救。
此时,前朝颓靡衰败大势已去,那位王爷亦已殒命刀兵之下。
本应殉主的她却为感救命之德而留下侍奉两位老人,三年之后,二老先后西归,然而她已却与村落中一个朴实的工匠情深意笃,再一次不能殒身殉主,却终于与之共结连理。
其时已是新朝初定,臣纲渐稳,而始祖皇帝所派的线人亦开始明察暗访前朝余孽,夫妇二人为避灾祸便隐居在这百花渊中,却仍是恐受殃及,不意发现此鬼斧神工的一个洞穴,于是二人煞费苦心设置了这一浑然天成的机关暗门,以为避难之用,又作逃遁之路。
而为了感念当年相救的老夫妇,于是令后世子嗣皆从胡姓。
信笺的末尾又言道:
胡氏一脉至今已是数代,本就人丁单薄,到了胡良睿这一代却已是一脉单传,依祖先遗训,这密室之秘该是只传嫡子而不传女。
可是胡良睿对倪绣荣情意笃深,又正遇兵符之事,于是才破例将画有密室钥匙的银捻藏入幼小的胡蝶体内。
而由于这密室钥匙每次使用都会被机关自动销毁,又因为过于精巧,民间打造极为不便,所以每一代胡氏子孙在将银捻传授给后人之时,亦须毁去自己的银捻并不得再进密室。
胡蝶怔怔了半晌,忽然扑哧一声轻笑。
瞥见阿牛探询的眸光,缱绻地拥住他的腰道:“我家先祖是影卫,我家官人是线人,倒也算得门当户对。”
宠溺地将巧笑的人儿圈住,抚着如锻的秀发道:“原来痴情也是可以代代相传的。”
咬唇睨睇道:“说得倒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轻喟一声,阿牛感慨地道:“所谓的影卫,就是如影子般追随主人的侍卫,没有主人哪来影子?令先祖必然自幼便受到如此的灌授,一切以主命是从,生死追随其主,可她却能为情、为义跨过心头那条根深蒂固的槛,可见是个痴情痴性之人。”
幽幽地凝视他深邃的眸,低声道:“心头的那条槛真的那么难逾越吗?”
深吸一口气,转向那林林牌位的目光已变得悠远:“千山万水千难万险都抵不过心头的天人交战,要彻底推翻有生以来固守的认为是真理的东西,无异于使心灵浴火涅槃,那种自己摧毁自己的痛苦,不是所有人可以想象的。”神思恍惚又回到了当初断肠崖下怀抱着那了无生机的身躯时的纠结痛绝……
认真地分辨着他眸底的复杂,轻声道:“那……你呢?”
似是忽然从暇思中幡然,宠眷地回视臂弯里的可人儿:“都不重要了,能与所爱之人倾心相付,一切都值得。”
娇羞地垂首,漫不经心地打开妆匣,一块黝黑沉甸的虎型玄铁静静地躺在妆匣底部。
胡蝶信手拿起细细端详,虎身正面刻着几个奇异的符号,虎眼处镶嵌着一颗闪着幽绿光芒的宝石,背面是棱棱突起的似是篆体的阳文,她蹙眉辨认了很久,还是将求助的眸子投向阿牛。
就着纤纤素手打量了一下轻声念道:“谨以此符,歃血盟誓,铁血族人,生死效忠。”
悻悻地嘟起嘴道:“竟然连这种鬼画符都能认识。”
阿牛笑着点了点樱唇道:“这个是古法的梅花篆体,既难写又繁琐,如今也就是偶尔用来传递些不太隐秘的消息之用。”
把玩着手中兵符,忽然咬了咬唇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沉吟片刻,他才肃然道:“英明果决,睿智神武。”
决然地颔首,胡蝶将兵符放归妆匣,关起匣盖飒爽一笑:“既是官人首肯的有道明君,我亦愿舍命相助一程。”
逃,逃,逃。
密室的出口足够隐秘。
却依然要踏上赶往京畿的必经之路。
大风堂仿佛已倾巢而动,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漫漫紫影。
昨夜到现在,已是连续逃亡了将近七个时辰。
胡蝶的额角已悄悄渗出汗水,而更令她惊惶的却是腰间隐隐传来的酸坠感——才不过三个月的小生命,如何禁得起这般的颠沛流离?
步伐不过微微滞涩,却忽然已被腾空抱起。
“快放下,我自己能跑。”小心地微微挣扎着。
阿牛的臂膀却更有力地箍紧她:“我不许。”温柔而不可抗拒。
安稳的怀令腰间的压力骤减,而担忧的眸却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身后:“可是这样会被追上。”
轻轻地叹息一声:“被追上也许并不是最糟糕的。”阿牛已停下脚步。
胡蝶回首,只见轻疏的树影前一红一黑两个翩然的身影相背而立。
薛醇,黑衣如夜。
薛醉,红衣胜血。
唯美若地狱的修罗惊现人间,无边的杀意萧瑟了一片春光。
小心地将她放落在地,垂眸却是迎上同样生死相契的决绝。
会心一笑,牵着她的手,稳稳地一同迎面走去。
一声妖魅的浅笑:“别人的女人,你抱得还挺顺手么。”薛醉的声音如针一般冷冷刺来。
“她不是别人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阿牛的声音平稳有力而充满着毫不掩饰的眷宠。
胡蝶感激地望向身畔的人,却换来他悄悄地一紧握着柔荑的手。
眸,如亘古的冰魄,寒彻骨髓,再没有一丝温度。
薛醇的声音沉沉传来:“交出兵符,留你们不死。”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彻骨阴冷——那一声“你们”用尽了多少心力?岂非,从已不再是“我们”的那一刻起,她便将他弃入无边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