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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吴淑娴和李泓一走进慈安堂正房,猛地就发现屋子里除了父母双亲在以外,大姐、二姐、三姐等人都在。当然啦,既然姐姐们在了,各位姐夫们和孩子们也都少不了在座。

吴淑娴没敢像在自己屋子里哪样肆无忌惮,她心里牢牢地记着,与世人皆不同的是怪物,怪物的下场是要被烧死的。所以她故作娇羞的低头笑了笑,一面和在座的各位一一打了招呼,一面心里暗想,也不知这些姐姐、姐夫是起得大早赶来的,还是昨晚上压根就没有回家去。

吴都保长见李泓看上去虽然稍稍有些紧张,但总的来说这新女婿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当然小女儿的状态也不错。于是他欣慰的笑着道:“我原想着你们俩要过一会儿才过来呢,所以也没等你们就让人摆了早饭。不想我们这刚刚的撤掉早饭桌子,你们这么快的就过来了,那你们用过早饭了吗?”

李泓飞快的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吴淑娴,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恭恭敬敬的道:“回岳父的话,我们是吃了早饭才过来的。”

柳氏对李泓的这般行事做派明显很满意,遂笑着道:“快坐下说话,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说话无须这样客气讲究。”

吴二姐是知道今儿要回柳家庄去拜祭祖先的,她站起身爽朗的笑道:“娘您该不是欢喜的忘了正事吧?这会儿您和爹爹正该先喝新人茶,然后么,让妹夫认识认识咱家里这几个姐姐妹妹,接下来,咱们就该抓紧时间回柳家庄去祭祖才是。”

吴二姐的丈夫李大牛,是个老实憨厚的人。他嘿嘿的笑着接过妻子的话道:“就是就是,柳家庄那边祭祖的事项,三妹夫昨日就过去安排落实好了,说不定老族长今儿一大早就在那儿等着了,要是去晚了可不太好。”

吴都保长斜眼嗔怪的看了一眼柳氏道:“嗯,这个才是今日的大事。”

几十年的相濡以沫,柳氏对自己丈夫的一举一动都是熟悉的,她明白丈夫这是催着自己赶紧的办正事,遂轻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道:“哎呀老爷您勿怪,我不过是看咱们家人到得如此齐整,就难免高兴的有点忘乎所以了。不过老爷您且放心就是了,新人要敬茶我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说完这话,柳氏忙喊柳妈妈将茶端上来。

柳妈妈亲自端了茶过来,春杏也手脚麻利的在吴淑娴和李泓的脚下放好拜垫蒲团。

众人看见柳妈妈进屋,屋子里的叽叽喳喳说话声一下就静了下来。李泓便随着吴淑娴规规矩矩的跪在拜垫上,两人一丝不苟的给吴都保长夫妇磕了三个头,随后才将柳妈妈斟好的茶高举过头,一一的敬给吴都保长夫妇。

以往吴都保长不管什么时候见李泓,除了觉得他是个安静沉稳的书生,并没有觉得他还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可今日这一身簇新的大红吉服上了身,顿时感觉李泓身上多了些文质彬彬的翩翩风度。于是吴都保长越看李泓越满意,遂笑眯眯的接过柳氏递来的大红包,亲手放到了李泓的手里。

从拜垫上站起身,二姐夫李大牛主动承担了介绍人的任务,他手指头一路往下指一路介绍道:“这是大姐,二姐,三姐…………”转过身他又指着另一边道:“这是三姐夫、四姐夫…………”

面对二姐夫李大牛介绍的平辈,李泓一律是作揖行礼,轮到小一辈的柳叶等人,他便矜持的点点头以示招呼。

这番见礼完毕,心情极好的吴都保长便吩咐李大牛让人赶紧套车。少顷,吴家老小便浩浩荡荡的登车出发往柳家庄去了。

柳家庄是两河镇五个村庄里面积最大的一个,也是生活最富庶的一个。而吴家自古在柳家庄的人口就不及柳家多,加上一百多年来,吴家也没有出过什么有能力的人,所以从前每逢大事,吴家在柳家庄基本上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可是这段历史,自吴耀祖当上了都保长终于开始改写了,吴家人历经这么多年,终于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出了个做官的,而且这官还做的比柳保长的大一级,这可让吴家人在柳家庄好好的扬眉吐气了一回。

为此吴都保长虽然没有儿子,吴家族长心理面也盘算了不下几十回小算盘,却也不敢硬逼着他,过继一个族里的男孩去养。当然这里面也有吴都保长会做人的原因在。吴都保长这个人嘴巴既会说,手里面事也办得漂亮,吴家几个族老不光是吃了他的、喝了他的,顺便也还拿过他的。再加上这些族老们谁也不敢说,后面几十年还会不会求着他,所以谁也不敢真得罪了他。吴都保长说要招婿上门,吴家族老们各自都因了心虚的缘故,只是象征性的说了说,也就同意了。

折回头来说,其实从前天吴都保长让人捎了信,说要给小女儿成婚起,吴家族长就开始让人准备,他们一家要回来祭祖的事情。加上昨日吴家的三女婿张货郎,又奉岳父的命送了五十两银子回来办酒席,吴家族长更是觉得,今日这场祭祖活动是吴都保长很重视的,也更加下决心要操办好才行。

等吴都保长领着一家大小到了柳家庄的吴姓祠堂,吴家一干族老们早已恭候在哪里多时了。按规矩,女人们是不得进入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正殿的,可吴淑娴和李泓是今日的主角,这小夫妻两的名字,今日都是要重新写入族谱的,所以便由族老和吴都保长引领着进了正殿。

吴家祠堂的正殿阴森庄严,八九寸高的阶梯状牌位一层一层的往上垒,足有十几层高,这密密麻麻的牌位光是看着,就足以看得人眼晕。想想自家每每祭祖就是一个简单的供桌,李泓不由得一阵气短。

两人依着规矩上了香磕了头,又跪着听族长啰里啰嗦的念叨了好一阵,然后这礼仪才算走完。李泓本来以为这礼仪走完了就可以出正殿了,他刚准备转身,冷不妨吴都保长拉着他跟着吴家族长走到一张条案前道:“从今儿起,你的名字就将记录在这吴家的族谱上了,咱们家这一支以后就要靠你和七妹撑着了。来来来,你自己亲手将名字录在这上面吧。”

李泓在离开李家的时候,李老实已经告知了他将被改名叫吴泓的事,但当时忙忙乱乱的,李泓并没有对改名一事有什么太多的感想体会。

这会儿被岳父吴都保长拉着到了桌子面前,他看着族谱上一行行记录的都是吴家族人的名字,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以后再也不能叫“李泓”了,心里一下子就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木愣愣的拿起蘸了墨的毛笔,一笔一划的用自己熟悉无比的馆阁体,按照吴都保长的提示,写下了“吴泓”两个字。这两个字一写完,李泓就觉得心里好像被挖空了一大块,他这才深刻的意识到,合着自己从进了吴家的大门以后,再就与“李”姓无缘了。

李泓一面跟着吴都保长往外走,一面在心里惨然一笑。他觉得自己以后的地位,恐怕连嫁进别人家的小媳妇都不如。嫁了人的小媳妇,好歹在外面还可以被人称以“某某氏”,这样以来,不管那个外人一听,总还能知道这女人娘家出自什么姓。而自己呢?难不成要别人称呼自己“吴李氏”,以此记住自己是从李家来的?可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说法呀!

从前的李泓和现在的吴泓虽然是换汤不换药的同一个人,可他就是感觉自己好比吃了黄连一般,嘴里苦连带的心里也苦,苦的让人真是只想哭。但是吴家众人,这会儿早就在祠堂的前院里摆好了酒席,此刻不光是柳家庄的吴姓人家都到了,就连吴淑娴的三个舅舅也携家眷全部到齐了,哪有功夫让吴泓独自消化他的情绪?

吴泓面无表情的被吴都保长拉着,像献宝一样四处介绍了一番。绕了一大圈之后,两人才在吴家族长所在的桌子坐定下来。而吴淑娴和自己的娘亲、姐妹早就被吴家的婶婶、叔祖母们围住了,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笑着、说着,看上去似乎是份外的开心。

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笑脸,吴泓总觉得这一切开心和欢快都是于己无关的,自己就像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的陌生人,怎么都无法融入这欢乐中。

一个个端着酒杯前来和吴泓打招呼认亲的吴家族人,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们只是单纯的想当着吴都保长的面,对新女婿表达自己的善意和巴结。不想满怀心事的吴泓根本就不善饮酒,但因了心底难过,又偏偏的来者不拒。很快的,众人就将吴泓给灌醉了。

吴泓醉了酒却并不曾借酒撒疯,他只是好脾气的一直嘻嘻的笑个不停,别人说什么他都点头。吴淑娴让他吃茶解酒,他就听话的一杯杯的吃茶,吴淑娴说让他去一边歇一会儿,他便乖乖的到躺椅上躺下不动。于是上上下下的吴家人见了这情景,都一致夸这新女婿好,学问好,长得好,脾气更好。

听着大家的交口称赞,吴淑娴心里唯有苦笑的份儿。其实她很明白,吴泓这般样子,不过是心里自苦却又无法言说,唯有借着酒发泄一二罢了。

回程的路上,吴泓老老实实的睡的很熟,连下车是怎么让人将他抬进屋的,他都不知道。

就在吴家众人在热热闹闹的祭祖时,省城衙门里,终于将选秀的旨意明文下发了下来。省城离清河县说来也不过是半天的路程,所以,等吴家老小下午时分回到两河镇时,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也已经得到了要选秀的消息。

一时间两河镇得到了消息,又有未出阁的适龄女儿的人家,顿时都开始乱了起来。那些个脑子清醒又善于变通的人家,有女儿已经定亲的,忙不赢的就赶紧联系亲家,急着送女儿过去拜堂完婚;有女儿还未许人家的,纷纷开始琢磨,划拉两河镇有哪家合适做亲。

也就是一夕之间,清河县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和有儿子又未定亲的人家,开始乱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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