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凤宫外
徐风来静静的站着,站在一棵桂花树旁。
桂花树的叶子绿油油的,翠绿的嫩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侍女传梅雪苔的话,请他回平王府,他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走,负手而立。
半个时辰后,任晶莹出来了。
任晶莹朝着徐风来缓缓走来,她逆着阳光,清风不经意的吹起了她的长发,飘在她含笑的嘴角。在看到徐风来时,她微微一笑,笑得很灿烂。灿烂过明媚的阳光。
没有梅雪苔的允许,徐风来不能踏进门槛,他站在门外,等着她走过来。
任晶莹的走路的样子有点奇怪,她的左脚向前迈了一步,稳稳的踩在地上,她再抬起右脚,向前迈一步,轻轻的踩了一下地,左脚便立即朝前迈着。
徐风来的目光缓缓的向下移,看她的脚,她的右脚踩过的地面上,有一抹腥红。
任晶莹走近了些,嫣然笑着,摊开右手,轻道:“徐风来,瞧,母后送我的见面礼。”
是一支银簪,做工精致的一支花型银簪。
梅雪苔送给任晶莹一支银簪当见面礼,由炎火焱捧上,任晶莹刚双手去接时,银簪从炎火焱的手里不小心掉了下来,笔直的刺穿了任晶莹的右脚。
徐风来努力的牵动了一下嘴角,看着她脸上轻松自然的笑,他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任晶莹刚跨过门槛,徐风来一把将任晶莹抱在怀里,抱的很紧。
任晶莹在他的怀里笑得更甜更美,她轻道:“徐风来,我想吃石榴。”
徐风来的胸膛涌起一阵刺痛,他揽腰抱起她,朝着皇宫外走去。
任晶莹轻道:“徐风来,放我下去好吗?”
徐风来站在原地看着怀里的她,静静的看着她,她在微笑,像是一朵美丽的鲜花。
任晶莹又轻道:“我的脚还在,我的腿没有断,我自己能走。”
脚很疼,即使不走路也会隐隐作疼。
任晶莹不怕疼,一点都不怕,她也要让徐风来知道。
徐风来将她缓缓的放下,牵起了她的小手。
他们牵着手,从一株又一株的桂花树旁,走出了皇宫。
徐风来没有问她这三日发生了什么,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睛已朦胧。
这注定是一段很漫长而难熬的路,在通往幸福终点的路上,难免荆棘遍地。
皇宫外,黑珍珠在等着他们。
黑珍珠的脖子上用一根金色丝带系着一只石榴,很大的石榴,鲜红的果皮已裂开,露出如宝石般的子粒。
徐风来把石榴取下,掰开果皮,递给任晶莹。
他找到了,那棵古老的石榴树上,有成百上千只石榴,他找到了最大的一只。
任晶莹笑得很快乐,轻剥出一粒籽,凑近徐风来的嘴边,徐风来双唇衔住,含在嘴里。
太阳温柔的眯起了眼睛,白云害羞的小跑开了。
徐风来不由得笑了,他将任晶莹抱放在马鞍上,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什么地方?
不管是什么地方,任晶莹都愿意跟他去。
黑珍珠也很快乐,它撒蹄奔跑着,马蹄声如音符般跳动,在奏着喜悦的节拍。
他们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原野,在茂盛的杂草里,有一块墓碑,墓碑旁的一棵桂花树生机勃勃挺立着,像是某种见证。
徐风来介绍道:“他们,是爹和娘。”
爹和娘?他的母后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吗?任晶莹虽是惊讶,但她并没有问。
不该问的任晶莹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任晶莹也从来不说。
任晶莹的小手轻轻的拉着徐风来的大手,跪在墓前,轻道:“爹娘,徐风来和任晶莹,会一辈子在一起,任晶莹会给徐风来生很多孩子,任晶莹誓与徐风来同在。”
徐风来也跪下了,心中升起一阵感动,滚热的眼泪竟猛得夺眶而出。
他活了十九年,几乎很少笑,从没流过泪。
他遇到了这样一个女人,便不自觉的会笑了,泪也会流了。
十九年里,他一直以为心脏是用来跳动的,而遇到她后,才知道心脏也会疼。
徐风来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任何语言都无法说出他的心情,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无法描述。只是心中很坚定的要与她在一起,义无反顾的跟她在一起生活。
在一起,何其难。
还有多少辛酸等着他们?还有多少未知的苦难在张牙舞爪?
他们准备好了吗?
甘之如饴?
他们骑着马回到平王府,牵着手走进了他们的家。
卧房的院中,茂盛的石榴树枝下。
徐风来搬来一把木椅,让任晶莹坐着,他蹲下身,要给任晶莹脱鞋包扎伤口。
忽听一声哼道:“徐风来,你抢走了我的东西,怎么就不能自觉点还给我?”
石榴树上,坐着一个俊俏少年,手里拿着一只石榴,正吃的津津有味。
这个少年,正是花一朵。
徐风来站起身,仰起头看着他,皱了皱眉,道:“又是你?”
花一朵从树下跳了下来,眨了眨眼睛,哼道:“怎么就不能是我?”
任晶莹见是花一朵,便就想到了他们的深仇大恨,若能在今日解开了,便也好。
徐风来正色的道:“这里是平王府。”
花一朵翻了徐风来一个白眼,哼道:“那又怎样了?”
徐风来负手而立,道:“你下次能从正门进吗?”
高墙竖立,数尺之高,却不过就是花一朵轻轻一跃这么简单。
花一朵哼道:“这棵石榴树是你种的?”
很显然,这棵石榴树已经有上百年的高龄了,不是徐风来种的。
花一朵哼道:“我想吃石榴了,我就来摘,我从天上飞下来,从地底下钻出来,我爱怎么进就怎么进,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自私的人,用院子把石榴树围起来,难道石榴树就是你的了?有本事你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
徐风来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抱歉,请继续吃。”
徐风来见识过他的蛮不讲理,也领教过他的武功,跟他打交道,最好是随他任他。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哼道:“我现在不高兴吃了。”
徐风来道:“你可以多摘几只,带回家吃。”
花一朵哼道:“你抢走了我的东西,就不准备还了?”
徐风来胸闷的深吸了一口气,轻握着任晶莹的肩,蹲下身,温柔的看向任晶莹,轻问:“你可以先回屋里休息会,好吗?”
还不等任晶莹点头,花一朵得意的笑了,道:“你做过的好事,还怕她知道?”
任晶莹轻道:“我要先回屋里躺会了。”
花一朵瞧了任晶莹一眼,哼道:“你要躺会?直接躺地上!”
任晶莹抬起看向徐风来,徐风来握了握她的肩,示意她留下来。
徐风来做过的事,并不打算隐瞒她。
徐风来沉吟道:“这位兄台,你三番五次的让我还你的东西,我也三番五次的告诉你了,我真不知道我抢了你的什么东西。”
近二年来,花一朵像幽灵一样随时随地的出现,每一次出现,总吵着让徐风来还东西。
花一朵小嘴一撅,哼道:“你明明知道。”
徐风来道:“我明明不知道。”
花一朵道:“你敢不敢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徐风来略有些尴尬的看向任晶莹,任晶莹也在看徐风来,任晶莹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微微一笑,有一种无言的力量。
花一朵见他们你情我浓的,用力的翻了一个白眼。
徐风来干咳了一声,放松一下喉咙,道:“我知道我曾很不合适的跟你的女人……。”
徐风来顿了顿,逐又正色的道:“第一,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第二,我已经很郑重的向你道过歉了。”
花一朵道:“第一,不是她,是她们,三十九个;第二,你已经道过一百七十一次歉了。”
徐风来缓缓的点了点头,表情始终深沉的他,此时,竟是面带苦恼之容。
怎么能不苦呢,被一个男人平均四天来找一次麻烦,还要耐着性子道歉,不苦才怪。
这位长得不错的花一朵少年,爱好比较特殊,他的女人就是京城各个青楼里,常被客人冷落的那些妓女,而徐风来有过一段时间,爱好与这位兄台的一样。
于是,花一朵的女人,陆续被徐风来赎了身,赠了银两和自由身。
更让徐风来苦不堪言的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不仅仅是徐风来放走了花一朵的三十九个女人。
花一朵长长的叹道:“你竟然睡了我三十九个女人。”
徐风来道:“仅一个。”
徐风来在说的时候,手掌稍稍用力的握了一下任晶莹的肩。
是的,徐风来觉得很抱歉,非常的抱歉,他本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认真的跟任晶莹聊一聊他的过去和他们的将来,却不曾想,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花一朵眨了眨眼睛,瞪着他道:“这个女人,是不是一个胸前有一颗痣?”
徐风来道:“是的。”
花一朵看了一眼任晶莹,任晶莹的表情一直很温和,她静静的在听着,听着两个男人在说话,她是一个女人,要做的,就是面带微笑的听她的男人在与别的男人说话。
花一朵叹了一口气,他神情忧伤,突然很难过,仰着头,拼命的眨了眨眼睛。
徐风来见状,自知有愧,拱手道:“这位兄台,真的对不起!”
花一朵叹道:“现如今敢承认错误的男人,越来越少了,更何况你已说了一百七十二次‘对不起’。”
徐风来不语,他一直是一个有礼貌的年轻人。
花一朵喃喃的道:“你只要把抢走了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就原谅你。”
徐风来的眉头轻轻的一皱,道:“我已解释过多次,我真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花一朵喃喃道:“你把我最重要的那个藏了起来,你必须要把它还给我。”
突然间,花一朵好像要哭了,一脸无助的可怜模样,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女孩子。
徐风来耐心的道:“我已解释过多次,我没有藏。”
花一朵哼的一声,痛苦在他的眼晴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他猛得将手里的石榴朝着徐风来用力的扔去,徐风来伸出手,在半空中接住了。
徐风来拱手行礼,恭敬的道:“请这位兄台慎重,以后不要再因此事与我纠缠不清。”
花一朵忽然笑了,眼睛弯弯的,道:“被你抢走的,我决定都不要了。”
徐风来道:“多谢!”
徐风来对这句话已失去感觉,花一朵每次都这样说,但下一次总会继续无理取闹。
曾经,徐风来很怀疑这个少年的记忆力是不是只有四天。因为,花一朵平均四天内,就会理直气壮的来找徐风来要东西。
花一朵突然跳到任晶莹的旁边,抓住了任晶莹的手,用力的握着。
徐风来一怔,他看了一眼花一朵,花一朵笑得很愉快,他又看了一眼花一朵握着任晶莹的手,虽是十分不悦,他的身份和教养提醒着他要沉着应对,道:“请拿开你的手。”
花一朵并没有拿开,而是挑了挑眉,问:“为什么?”
徐风来正色的道:“以前很多次,你用刀刺我,都没有刺中……。”
花一朵接道:“你既然能躲得开我的刀,便就有本事用刀刺中我。”
徐风来点了点头,很严肃盯着他,正色的道:“别再挑衅我。”
花一朵耸了耸肩,不解的问:“我为什么要放开手?”
徐风来还有最后一点点的耐心,一字一字的道:“因为,你的手放错了地方。”
花一朵笑了笑,得意的道:“我知道你是他的丈夫,所以你能握着她的肩,而我,是她的小丈夫,握着她的手,有什么不对的吗?”
徐风来一怔,道:“小丈夫?”
花一朵连连点头,哼道:“不信你问她!”
任晶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顾盼了徐风来一眼,有些踌躇,没有说话。
算是承认了?徐风来紧抿嘴唇,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花一朵眨了眨眼睛,笑了笑,一本正经的道:“我们仨个人可以一起吃饭睡觉玩游戏,反正我不介意。”
徐风来道:“我介意!”
花一朵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介意?”
说话间,花一朵缓缓的放开了任晶莹的手,因为他看到了徐风来眼睛里的愤痛。
是的,是愤痛。
自己的女人被冒犯,是没有男人不介意的。
有一把火在徐风来的眼睛里燃烧,随时能将他目光所及的任何东西焚烬。
遇到徐风来已有多年,花一朵从徐风来的眼睛里,看到的一直是平静的水,今日,他的眼睛里盛装的竟是火,灼热的火。
徐风来沉声道:“你是故意要挑衅吗?”
花一朵摇了摇头,抿着嘴笑,认真的道:“不是,我们以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
徐风来道:“多谢!”
花一朵道:“从今以后,我们仨个人可以和睦相处。”
徐风来重重的说出一个字:“不。”
花一朵问:“为什么?”
徐风来正色的道:“你即是男人,你怎么会不懂?”
花一朵像是懂了,道:“你是指,她是你一个男人的女人?”
徐风来道:“这是事实。”
花一朵叹道:“我开始同情你了,你有所不知,加上你,她有三十一个男人,在四天内。”
任晶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很不可思议的看着花一朵,惊愕的表情里写满了疑问。
徐风来的瞳孔霎时收缩,像是有许多根细小的针同时扎进了眼睛里,他眉头紧皱,看向任晶莹。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笑得有点不自然,说的很自然:“这三日内,任晶莹在京城最大的赌场里,免费接待了三十个男人,任晶莹如果不敢承认,我可以把那三十个男人叫来,你亲口问一问。”
任晶莹微微的阖上了双眼,有一丝叹息,在胸腔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