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纷扬扬。
清晨。
石榴树枝上堆着一层厚厚的雪,一阵风吹过,细雪如沙般随风舞着。
徐风来推开门,只见任晶莹正陪着徐孟瑜在玩雪,六只大鹅拍打着翅膀嬉戏在旁边。
徐孟瑜咯咯的笑着,蹒跚学步,走起路就像是小鹅般,时而摔倒,任晶莹赶紧心疼的将她扶起,再松手,让她继续独自练习走路。
任晶莹回头看到了徐风来,莞尔一笑,扑进了徐风来的怀里,双臂勾着他的脖子,温柔的轻道:“起床了?”
徐风来轻握着她的肩,不由得笑了,笑得很温存,深情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昨晚,他们回到了他们的家。
徐风来将任晶莹拥在怀里,难掩喜悦的看着徐孟瑜在雪地里跟大鹅玩耍,她玩得很开心,不停的咯咯的笑,忽地摔倒了,爬在雪堆里,哭了起来。
任晶莹连忙推开徐风来,去抱徐孟瑜,抱在怀里哄着,母爱在她的眼睛里自然的流露着。
温馨的画面让徐风来的胸腔一震,他只觉欠她们母女的太多。
徐孟瑜不哭了,又继续在雪地里跟大鹅玩。
任晶莹回到徐风来的怀里,整个人紧紧的贴着他,抱得很用力,呼吸都有些沉了,她踮起脚尖吻着徐风来的唇,颤声的低语:“我们要给徐孟瑜生很多的弟弟妹妹。”
徐风来笑了,一定要。
任晶莹迫不及待的想跟徐风来生孩子了,非常的迫不及待。
奇怪,任晶莹的小腹早就已经隆起了,从隆起的模样推断,很像是怀了八个月有余,她怎么还能这么的迫不及待,是不是应该耐心的等着腹中的孩子出生?
更奇怪的是,此时任晶莹的小腹很平坦,她腹中的孩子呢?
这个答案在十日前就揭开了。
十日前,徐风来和任晶莹仍在返回平王府的途中。
由于任晶莹隆起的小腹,徐风来便决定陪同任晶莹乘马车回家,夜宿客栈。
徐孟瑜吃饱后,就睡着了。
任晶莹将徐孟瑜妥善的放好后,就开始行动了,她羞红着脸的往徐风来的怀里钻,她滚烫的嘴唇不住的亲吻着他,她对他从不矜持,毫不隐藏她的热情,她显然是很想他,简直要发疯了。
徐风来却是在极力按捺着,他不得不考虑她的安危。
任晶莹却是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她捉住他的手滑进了她的衣袍里,忍不住的轻吟着:“我好想你……。”
徐风来也很想她,无时无刻的都在想她,他克制着内心的渴望,不能伤害她。
任晶莹凑到他耳旁温柔的轻问:“你想要我吗?”
徐风来脱口而出:“我想,可是……。”
任晶莹在为他宽衫,轻问:“可是什么?”
徐风来看向她隆起的小腹,坦言道:“我怕伤到你和孩子。”
任晶莹咬着唇笑,轻解去外袍,露出了隆起的小腹,被一块明黄色的锦布包裹着。任晶莹朝着徐风来温柔的笑了笑,双手伸向背后,解开了带子,明黄色的锦布包袱落下。
徐风来一怔,顿时不可思议,只见任晶莹的小腹瞬间就平坦了。
任晶莹收起了笑,神情之中难以名状的沉静,她缓缓的打开包袱,打开一层又一层,最里面的一层打开了,里面赫然是大孟国的传国玉玺。
徐风来似懂非懂的凝视着任晶莹。
任晶莹轻道:“六个月前,孟泽安在我的肚子上绑了一个棉包包,每个月加几厚层层的布包裹着,于是,很多人都知道我怀孕了,他不允许我解释,前些天,他为我换了一个包袱,对我说:‘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只要你怀孕了,她们会看在你怀的是我的唯一的骨肉的情份上,放过你。’”
徐风来用力的把任晶莹抱在怀里,抱得很紧,他无法不被孟泽安感动。
任晶莹没有对徐风来说,孟泽安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如果徐风来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后,仍旧要你,我就把你还给他。
因为任晶莹知道徐风来一定会要她的,一定会的,她相信徐风来。
任晶莹也没有对徐风来说:孟泽安他从没有碰过我,我一直是你一个人的。
因为任晶莹知道这不重要,这真的不重要,两个真正相爱的人,是可以接受对方的全部。就像是当初她没有解释说她并未被三十个男人玷污一样,这种解释,在真爱面前是多余的。
兵荒马乱、国难当头,任晶莹这个祸害是很多大孟国忠义之士的眼中钉,孟泽安为了保护任晶莹,就把让任晶莹假装怀孕,以便当她走出皇宫时,顺利的走向城楼,顺利的走出城门。孟泽安还将传国玉玺给了任晶莹,这一份沉重的爱,以这种方式化上了句号。
任晶莹道:“孟泽安他是一个好人。”
徐风来很坚定的认同:“他是。”
他又说:“孟泽安还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一个男人要有怎样的胸襟,才能勇敢的承认曾经的情敌是一个了不起的好人?
难道徐风来忘记了那幅春宫图的侮辱了吗?
春宫图中是孟泽安行幸任晶莹的画卷,孟泽安将画卷赠给徐风来,这无疑是莫大的侮辱。
曾经,徐风来真的是鼓起所有的勇气承受着这种最极端的侮辱。
就在徐风来发现大军顺利的取得越来越多的城池,并且孟泽安没有再派任何的军队,俨然是放弃了抵抗时,徐风来很冷静的又将春宫图摆出,认真的端详,他知道了春宫图的真相。
真相是那幅春宫图是梅竹子所绘。
徐风来珍藏了许多梅竹子的作品,他知道梅竹子是一个极其讲究的文人,对笔墨纸砚的要求很高,都是特制。徐风来对她的绘画笔法也有一定的研究和了解,从细节之处,徐风来发现了梅竹子绘画习惯的痕迹。
梅竹子有能力仅凭想象完成一幅春宫图,徐风来不再追究她作此画的目的。
既然春宫图是梅竹子作绘,那么,徐风来就不在乎任晶莹是不是被孟泽安碰过?
徐风来已不考虑这个问题,他唯一考虑的就是以后要好好的跟任晶莹在一起,至于以前发生的事情,责任在他,是他没有保护好任晶莹。
徐风来想跟任晶莹好好的在一起,他们都很在意梅雪苔的同意。
梅雪苔会同意吗?
祥凤宫
窗外的梅花在雪中傲放,它点缀了整个冬天的色彩。
雪仍在飘,徐风来抱着徐孟瑜,牵着任晶莹的手在殿外候见,侍女通报后,道:“皇后娘娘宣平王进殿。”
很显然,梅雪苔只允许徐风来一人进殿。
任晶莹微微的一笑,温柔的抚去徐风来肩上的雪花,从徐风来的怀里接过徐孟瑜,轻道:“我和宝宝在这里等你。”
徐风来眉头一皱,天寒地冻的,他怎么能舍得让任晶莹和孩子雪中站着。
任晶莹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唇,轻道:“进去吧,宝宝很喜欢雪,我可以在这里陪她玩雪。”
徐风来一直都知道任晶莹的懂事,他将外袍褪去,披在任晶莹的肩上,裹住她和宝宝。
任晶莹始终面带微笑,目送着徐风来进殿,她将徐孟瑜放在地上,蹲下身,轻道:“宝宝,爹爹进去见祖母了,我们在这里等爹爹。”
徐孟瑜咯咯的笑着,开始玩起了雪,她的小手抓起一点雪洒在任晶莹身上,笑得很开心。
不可否认,这对母女都成为了徐风来的力量,而不是徐风来的软肋和弱点。
正殿中
徐风来微垂着目光,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梅雪苔缓缓的放下白瓷杯,笑了笑,道:“顺利的取得大孟国,你功不可没。”
徐风来坦言道:“儿臣不敢居功,皆在于母后的策划和程天晴的实施。”
他知道,若不是梅雪苔早有计划,一步一步做的很到位,取大孟国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
梅雪苔笑道:“天下人都已知道你的神武,历史会记住你取得的成就。”
徐风来正色的说:“只要母后喜欢这样就好。”
梅雪苔凝视着他,轻说着:“天下人也都知道了,你赢得了身怀六甲的大孟国的皇后。”
徐风来坚定的道:“儿臣只是接回了儿臣的妻女。”
梅雪苔似笑非笑的说:“你说的很对。”
徐风来道:“她们就在殿外,想拜见母后。”
梅雪苔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问:“你打算如何处理舆论?”
徐风来想也未想的说:“无论如何,儿臣都不打算再让任晶莹受到伤害。”
梅雪苔恍然道:“莫非,你之所以还接受她,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对她有愧疚?”
徐风来道:“我爱她,我对她也有愧疚,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
梅雪苔的嘴角泛起一丝难以琢磨的笑,问:“你想让我为你们重新举办一场大婚?”
徐风来道:“不必了,她早已是儿臣的妻。”
梅雪苔郑重的问:“你不在乎天下人的舆论?”
徐风来正色的道:“天下人的舆论儿臣不在乎,儿臣只在乎母后的成全和认可。”
梅雪苔叹道:“可是,天下人的舆论,我又怎么能不在乎呢?”
徐风来双膝跪下,恭敬的叩了叩首,道:“儿臣愿意母后将儿臣贬为庶民。”
贬为庶民。
徐风来身为平王,是大徐国的五皇子,名义上是大徐国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又刚刚立了战功,在百官和百姓心中有了一定的威望,他却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锦绣仕途。这个女人又是万民所知的大孟国末代皇帝的皇后娘娘,并且还怀着身孕的。
梅雪苔紧抿着唇,不语,她的眼睛里射进两道寒光,她的心更寒。
徐风来并没有站起,接着说:“母后在儿臣的心中,永远是排在首位。”
梅雪苔语气悲切,缓缓的道:“可你却要抛弃我。”
徐风来道:“儿臣不会抛弃母后,儿臣只想和任晶莹一起承担所有的苦难和非议,不愿连累到母后。”
梅雪苔双手扶起他,面带着慈母般的暖意,温和的道:“我愿意和你们一起承担。”
徐风来笑了,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在笑,笑容里有难掩的感动。
梅雪苔也笑了,笑得很美丽,说道:“你们能团聚,我很开心。”
徐风来礼貌的看了一眼梅雪苔,她有一些疲倦,她的美丽依旧,任谁都很难相信这个女子已经快三十九岁了,她就如同二十余岁的青春女子般明艳,却又比二十余岁的女子多了一些让人陶醉的迷人韵味,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智慧和懂得。
梅雪苔诧异的轻轻的摸了一下脸颊,轻声的问:“我脸上有什么?”
徐风来笑了笑,坦诚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儿臣有一年多没见过母后了,十分想念,今日一见,发觉母后就像是花信年华的女子。”
花信年华,二十余岁,女子最为年轻貌美的一段芳期。
梅雪苔笑得很自信,忍不住问:“你是今日刚发现的?”
徐风来坦言道:“以前就发现母后似乎是容貌不老青春永驻,今日母后尤为的美丽。”
梅雪苔知道,因为今日徐风来的心情尤为的好,她笑道:“想知道原因吗?”
徐风来道:“洗耳恭听。”
梅雪苔道:“我在做我认定了的事时,有一个习惯,就是坚持。”
她捧起白瓷杯,轻饮着红茶,说得很自然:“当我想让自己的青春慢一点流失时,我就十年如一日的养生,在各方面都很注意,特别是膳食上,比如我每日都会吃几颗红枣。”
坚持,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梅雪苔在春夏秋冬四季都有着不同的养生方式,顺应阴阳气化。
徐风来懂得了,懂得梅雪苔的性格,懂得了她做事的认真和秉性。
梅雪苔瞧着窗外,笑道:“你能为我去折枝梅花吗?”
徐风来道:“能。”
雪停了,梅花绽放的正艳。
徐风来转过身,走出了正殿,去花园里折梅花。
梅雪苔注意到徐风来身上没有穿外袍,他一定会冷的,但是梅雪苔并没有让侍从为徐风来披一件外袍,因为,她知道他的外袍一定在任晶莹的肩上披着,如果有男人愿意为了他的女人受苦受冷,旁观者就由这个男人去苦去冷吧。
在侍从的传报下,任晶莹怀抱着徐孟瑜踏进了正殿。
梅雪苔看到任晶莹时,笑了,笑得很大方。
任晶莹将徐孟瑜放在地上,行盛重的跪礼,恭敬的道:“参见母后。”
母后。任晶莹行如此大礼,就是因为在她的眼里,梅雪苔是母后。
任晶莹又让徐孟瑜跪下,轻道:“来,徐孟瑜参见祖母。”
徐孟瑜不仅跪下,还像模像样的叩了三叩首。
梅雪苔问:“徐孟瑜几岁?”
任晶莹轻道:“回母后,徐孟瑜一岁半。”
这时,徐孟瑜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步一停的朝着梅雪苔走去,她走到梅雪苔的脚旁时,从口袋里掏出两只小鹅,咿咿呀呀的笑着。
任晶莹轻笑了笑,道:“徐孟瑜有六只大鹅好伙伴,前几天孵出了两只小鹅,徐孟瑜把这两只小鹅献给母后。”
梅雪苔看了一眼一旁的侍女,一名侍女上前接过两只小鹅,另一名侍女上前抱起徐孟瑜。
任晶莹从怀中取出玉玺,双手捧上,道:“献给母后。”
侍女上前接过,呈给梅雪苔。
梅雪苔看了看,正是大孟国的传国玉玺,她和颜悦色的说:“你很傻,或者你很聪明。”
任晶莹试探性的去抱回徐孟瑜,梅雪苔颌首。
梅雪苔笑道:“你能这样回来,确实比我想象中的不一般。”
任晶莹微笑着,不语。
梅雪苔道:“当初你对花一朵很好,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子,并且心许徐风来,你就是要对她好,以此激起徐风来的醋意,使他更加的排斥花一朵,是吗?”
任晶莹微笑着,不语。
梅雪苔道:“你在孟泽安的面前表现出了与众不同,你就是要对他好,使他爱上你,不忍伤害你,是吗?”
任晶莹微笑着,仍旧不语。
梅雪苔态度很平和的问:“为何不语?”
任晶莹轻道:“在没有认识徐风来之前,我只想活着;在遇到徐风来之后,我只想活着和徐风来在一起一辈子。”
梅雪苔问:“你是指,我的猜测并不成立?”
任晶莹不愿解释,轻道:“一个女人为了能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不管她做什么,理由不过就是要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
梅雪苔思量了片刻,问:“孟泽安并不可能封你为公主,这件事,你没有告诉徐风来?”
任晶莹微笑着反问:“为何要告诉?”
梅雪苔道:“你心中定也恨我不浅,使他与我为仇,岂不是可以让你心中痛快?”
任晶莹轻道:“我跟徐风来一样,永不会恨母后,永远的敬爱母后。”
梅雪苔牵动了一下嘴角。
任晶莹又说:“再说,天底下就不应该有女人让一对母子成仇。”
作为儿媳,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自己的丈夫和他的母亲为仇的。
更何况,任晶莹必须要跟徐风来在一起,最关键的一点是:不能与梅雪苔为敌。
梅雪苔笑了笑,很郑重的道:“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是徐风来的光荣。”
任晶莹感激的瞧着梅雪苔,这无疑是梅雪苔最佳的肯定和认同,她说道:“这也是我最大的光荣。”
徐风来拿着一枝梅花回来了,将它摆进花瓶中养着。
梅雪苔问:“徐风来,我封徐孟瑜为昌国公主,如何?”
封号中带有国字的公主是所有的公主中最为显贵的。
徐风来正色的道:“母后,自古只有皇帝之女以及太子之女可以封为公主,儿臣……。”
梅雪苔笑道:“自古的规矩都是人定的,我就是要让徐孟瑜高出所有的徐家女子一等。”
任晶莹握着徐风来的手,轻问:“母后,何不是孟国公主?”
梅雪苔道:“为何是孟国公主?”
任晶莹温柔的瞧着徐风来,咬着唇。
徐风来自然是知道的,他正色的道:“徐孟瑜在大孟国出生。”
梅雪苔道:“可以,封徐孟瑜为孟国公主,大赫天下。”
待徐风来和任晶莹走后,梅竹子自屏风后走出,愤愤的问:“姑姑竟成全了他们?”
梅雪苔笑了,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若不齐,我如何能治得了国,如何能平得了天下。”
梅竹子明白了,梅雪苔是表面上成全徐风来和任晶莹,直到平定天下。
如今,已是二分天下,梅雪苔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大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