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白芸听见你说这些,一定又要骂你没正经了。”陆至诚笑着说。
“白芸哪会有那心思来骂我?她要是觉得骂我能解解乏的话,我倒是宁愿让她来骂上几天。”赵钧一边说一边就整理起了书报夹。
陆至诚就笑着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可乐。喝完可乐,陆至诚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欲言又止,就顿了一顿,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啸刚再过半年就要出狱了。”
赵钧手中的动作就顿时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半晌,放下了手中的书报,坐在了柜台边的一张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啊,三年也快满了……”
“你说……我们到时候应不应该去看看他?”陆至诚说。
“就算是去看他,也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去——白芸是不可能去的,”赵钧苦笑了一下,又说,“再说了,他也不一定希望我们去看他。”
陆至诚就默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几年就这么过去了,周健也在床上躺了有三年了……以前我们几个人,都是从小到大最要好的同学,哪知道现在会弄成这样……”赵钧低叹一声,又说,“周健这家伙你也知道,他原本就是个闷葫芦。那时候上高中的时候,他是全班念书最认真的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只顾着看书了,他平时连话都不太会说。可是白芸呢,偏偏就是一个人喜欢他。后来周健考上了上外,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他临走的时候,倒是撇开我们几个,单独约了一次白芸。可是他和白芸在河边站了半天,光是红着个脸,也没说上多少句话。不过周健倒是主动去牵了牵白芸的手,所以白芸回去的时候,一个人欢喜地像得了什么似的——这些都是白芸后来跟我说的。周健走后,白芸就上了市里的高专,啸刚就去了他爸开的公司,我呢,就开了这家书店——这些你也都知道。不过出事那天你是不在场,那一年你们学校放寒假,你没回来,留在外地打工了。”赵钧顿了一下,又独自继续说:“那一年周健大三放寒假从上海回来,白芸就像往年一样去找他。可是周健对着白芸,却又是像以往那样含含糊糊的,什么话都不愿多说。他老是对白芸忽冷忽热的,而且也不说清楚这几年来对白芸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后来白芸在回家的路上就哭了。那天我和啸刚恰好去找周健,就在路上看见了白芸,知道了这事。后来,我和啸刚就背着白芸商量,说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说说周健,让他不要老是这么忽冷忽热地对白芸。几天以后,我和啸刚就一起约了周健出去玩。可是那一天我觉得啸刚的脸色不太好,他一直阴沉着脸,像是心里有事。后来我们几个人就到了酒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跟周健讲白芸的事才好,所以就只能和他随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天。可是啸刚却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自己喝酒。后来我一看不对,啸刚平时不会喝这么多的,就和周健一起去拉他,叫他别再喝了。可是啸刚他却突然发了火,开始骂周健。他那时候突然问周健:‘白芸对你那么好,你干吗那么对她?’周健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的,看上去很尴尬。不过周健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啸刚就又对他说:‘你这么不清不楚地耗着,不是害了人家白芸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健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啸刚这人呢,你也知道,脾气有些躁。他看周健老是这样一声不响地没有一点反应就火了,就顺手用力推了周健一把。谁知道在周健的后面,刚好有张方角的铁腿凳子。周健他脚下被凳子一绊没站稳,就直接往后仰天栽了过去。他的后颈脖刚好就直直地侧摔在了被他自己绊倒的那张凳子的铁条方棱上,铁条上露着的半根锈螺丝钉一下子就插进了周健的后颈。他的头也‘砰’的一声侧掼在了凳子的尖角上,接着那血就猛地从他右边太阳穴附近喷了出来……啸刚的酒也吓醒了,我也呆了。后来周健就被送到了医院。手术一直做了十几个小时,才把人给抢救过来。周健颅内的淤血是被取了出来,可是他的颈椎却折断了,脑神经也受了伤,所以他只能勉强保住性命,却再也没有什么知觉了……其实这些事情,我以前就都告诉过你了,按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是有时候想想,真是不明白……只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完了。唉……”
赵钧最后很沮丧地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陆至诚沉默了一会儿,就问:“我都好久没去医院看看了,周健他现在怎么样了?”
赵钧就摇了摇头,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医生说了,植物人恢复知觉醒过来的奇迹也是有不少的,要有耐心慢慢等。只要病人没有感染并发症或者全身衰竭,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人能活着,那就说明还有希望。我从海南回来后去医院的那天,看见周健的脸色好像是没以前那么灰了。”
“过了春节长假后,我也就差不多要回学校去上班了。我看还是挑个日子,趁着春节里有空,我们一起去医院里看看周健吧。”陆至诚说。
“好啊,反正我随便哪天都可以。”赵钧说。
“那就……那就年初五那天吧。”陆至诚想了想说。
“行。白芸她年初一到年初三都要加班,年初四才开始放假,我们那天去,她一定也在医院里。”赵钧说。
陆至诚看着书店大玻璃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街上的过节气氛似乎并没有能够渗透过这扇玻璃门,书店里的一切都是如旧的冷冷清清。
“都快四点了,我在这里坐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人来你店里买书,你还是早点关了店门回家得了。大过年的,你做生意用不着这么卖力的。一会儿我也要回去了。”陆至诚说。
“我过什么年呀,家里就我和我奶奶两个人。我们从来不过年,日子不照样还是一天天在过?什么过年过节的,其实都是人闲着没事自己给自己找出来的消遣。”赵钧说。
“你年货办了没有?”陆至诚问。
“没有。家里要是做了太多的菜,我和奶奶两个人也吃不完。我以前就跟我奶奶说:‘你年纪也大了,以后就别去忙着弄这些了。’所以明天我只要去超市里买几盒速冻饺子和熟食就行了,回家煮一煮、热一热就能吃,方便得很。”赵钧说着就无奈地笑了笑。
陆至诚又坐着和赵钧闲聊了一会儿,就起身要走了。临走的时候,两人说好了年初五那天就在书店这里碰个头,然后再一起去医院。
赵钧送着陆至诚一起走到了店门外。店门外比店里冷得多,风一直在呼呼地吹着,两人都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陆至诚看着已近昏黄的天色,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天边一轮红日,已是渐渐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