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完,陆至诚就要回学校上班了。
这天清晨的天气特别好。蓝天白云下,鸟声啾啾,一派春机盎然的样子。
陆至诚一大早就骑车到了学校。他一进校门,就看见胡师傅正在车棚里搬正那些被停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或摩托车。
“胡师傅早上好啊。”陆至诚一边把自行车推进车棚,一边笑着和胡师傅打招呼。
“是陆老师啊,早上好。有一个假期没见了。”胡师傅看见是陆至诚,就也憨厚地笑着说。
“是啊,今天得开始上班了,下个礼拜就要开学了。胡师傅你一个春节都在学校里值班吗?”陆至诚停好自行车说。
“是呀,我也没回家去,”胡师傅搬好了一辆自行车,又说,“做了门卫,平日里都是要长住在学校,一年做到头,也没什么寒暑假或双休。有时临时有事,是可以和学校请个假回去,可是要说真的放几天全假回家里去休息,也就只有节日里和别人换了班才可以。这次学校里本来是让我和后勤的老刘在春节里轮换值班的,可是老刘家的儿子今年难得从外地赶回来,我想老刘也是难得可以一家人团聚,所以就让他春节里别来和我换班了。我自己多值几天班也没关系,回不回去无所谓的。”
“那真是辛苦了。”
“不要紧,这节日里值班和平时也差不多,而且挺省力的,没什么事,”胡师傅笑着摆了摆手,又说,“对了,我听珊儿年初六那天来给我送药的时候说起,才知道原来你和珊儿是从小就认识的,没想到有这么巧。”
“是啊。我爸以前在福利院里工作过,我小时候常去那里玩的。”陆至诚说。
“还记得珊儿小时候老是说,以前在福利院里,只有一个姓陆的大哥哥才会每天去陪她玩,还总是给她糖——没想到就是陆老师你,”胡师傅很高兴地笑了笑,又说,“真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是啊。”
陆至诚说完,就又帮着胡师傅搬了几辆摩托车。胡师傅忙说,不用不用,陆老师你只管进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陆至诚在办公室里忙了一个上午,到午饭的时候,自己懒得回去吃,可是学校里的食堂又还没开放,所以就只能订了一客盒饭。沈长亭和丁丽珍为了省下盒饭钱,就都赶回家里去吃了。只有陶立新留在办公室里,也和陆至诚一样,订了一客盒饭吃。
陶立新一边吃一边说:“放假的时候总觉得快,一转眼就上班了。可是再要一算日子呢,再过两个多月就又是五一劳动节了。这日子真是过得够快的。”
“过日子本来就是这样呀,别说几个月了,就算是几年或者几十年,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想留都留不住。怎么样,陶老师,春节里都上哪玩去了?”陆至诚一边吃一边笑着说。
“上哪去玩呀,还不是只能窝在家里看电视?要说这过节也真够没意思的,我在家呆了一个寒假,光顾着做家务了,连一盘围棋都没和人下过。”陶立新说着,就三两口扒完了饭。
“怎么,陶老师你的棋瘾又犯了?”陆至诚笑着问。
“你吃完了饭没事吧?”陶立新问。
“没事啊。怎么?”陆至诚说着就也扒完了盒饭,然后用纸巾擦了擦手和嘴,就走到外边把纸盒纸巾都扔进了垃圾桶。
陶立新也跟了出来,扔了纸盒,然后对陆至诚说:“我们下一盘吧。”
“好啊,不过陶老师你可要手下留情一点。”陆至诚笑说。
陶立新从抽屉里拿出纸棋盘在办公桌上摊开,然后又拿出了两盒棋子,就和陆至诚开始了手谈。
陆至诚执黑先行,第一手下在了小目上。陶立新第一手则下在了角星上。两人一来二去的,不久便进入了中盘。
“你看我们下棋,好像赶时间一样。人家高手下棋,一盘得下好几天才完。”陆至诚一边下一边说。
“没办法,谁让我们就中午这一点时间呢,这盘能下完就很不错了。”陶立新说。
陆至诚左方的一片黑子被陶立新断开,差不多成了死棋。陆至诚还想再接出去做活,结果却连右边的一块棋也被吃掉了。
“你一定很久没下棋了。”陶立新说。
“是啊,看来是生疏了。”陆至诚说。
“你喜欢下棋吗?”陶立新下了一子问。
“一般吧。”陆至诚下了一子答。
“其实下棋很有意思,和做人差不多,接下来的一步棋总是个未知数。”陶立新又下了一子说。
“可是一盘棋下到最后,总是有输有赢,而做人就未必了。你说人一辈子,什么是输,什么是赢呢?”陆至诚也下了一子说。
“不是有句话吗,说是世事如棋局局新,人生似梦场场空。”陶立新一边说,一边就又跟着下了一子。
“呵,怎么有这么大的感慨?”陆至诚笑着问。
“人老了嘛,有时难免就喜欢发发牢骚。”陶立新笑了笑说。
中盘将尽的时候,陆至诚就弃子认输了。陶立新本想再来一盘,说是这盘陆至诚下得不用心,没尽兴。可是再一看手表,快到下午的上班时间了,于是陶立新就只好作罢,并和陆至诚说好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再好好杀一盘。
“你听说没有,王谦可能要被调走了,陈枫说不定马上就要代替他,由副校长升做正牌校长了。”陶立新一边收拾棋子,一边对陆至诚说。
“王校长要调走了吗?”陆至诚觉得很意外地问。
“听说是要把王谦调去一所乡镇中学当校长,让他去抓教育,培养人才。实际上呢,”陶立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说,“谁都知道,我们这所中学是市里的第一块重点牌子,油水比哪都好——局里好像是听到了王谦的一些内部新闻,所以才想动他的。不过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陈校长他……”陆至诚犹豫了一下,说,“陈校长他好像是沈老师的妻弟吧?”
陶立新就点了点头,说:“陆老师你真是一点就通——看着吧,学校里接下来不会太平了。”
陆至诚就摇头笑了笑,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会儿,沈长亭和丁丽珍就一前一后地进了办公室。沈长亭看起来情绪不错,他一进办公室就满面春风地和陶立新、陆至诚打了个招呼。
陶立新和陆至诚就都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
沈长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从自己的办公桌底下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大包。
沈长亭一边把大包拎到了办公室中间的一小片空地上,一边说:“寒假里头,一个朋友用批发价转卖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来,大家来看看,都是正宗货,要是有喜欢的,我原价卖给你们,一分不赚。”
沈长亭说着,就蹲到地上,“哗”地一声拉开了黑包的拉链。几个人凑过去一看,嗬,瓶瓶罐罐的一大堆东西,真是花花绿绿什么都有。
沈长亭从包里拿出一瓶透明的溶液,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们看,这瓶是洗涤剂的原液,使用的时候,只要倒出一点点,照说明书上的剂量加些水,就是强力洗涤剂了。什么厨房和卫生间里的油渍、污渍,没有擦不掉的。这瓶原源照加水后的剂量来算,起码能用好几个月,比街上卖的那些洗涤剂耐用多了,而且效果强好几倍。这么好一瓶东西,我只卖五十元——这可是成本价。”
丁丽珍听沈长亭这么一说,就忍不住从他手里接过这瓶东西,仔细地看了起来,一边还说:“真的假的?五十块钱可也不便宜。”
“哎,一分价钱一分货,我难道还会来骗你们不成?”沈长亭一边说,一边又从包里拿出了不少东西,“还有这个美白霜,这瓶护肤液……你们看,都是好东西。我那个朋友说了,他那里还有不少这些东西,你们要是也想去批发一些来卖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全部只按成本价算。你们要是拿这些到外边去卖的话,一定能赚。我现在也只是先试试,所以只收你们成本价,我是不赚朋友钱的——换了别人,就没这么便宜了。”
“老沈,你不会是在干传销吧?”陶立新问。
沈长亭脸上微微变色,有些气恼地说:“老陶你怎么说话的?我这是直销,和传销根本就是两码事。直销懂不懂?我也是看大家拿几分工资吃饭不容易,而且王谦在校长这个位子上呆了这么多年,他自己是捞了不少,可是我们的福利好处却是半分没多。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所以我才自己找了条财路,也不想独享,想让你们一起跟我赚一些外快——真是好心没好报。”
沈长亭说完,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忽然全都默然无声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沈长亭不解。待回过头一看,才发现王谦正一脸怒容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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