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窗外阳光灿烂。
张慧芬看儿子今天没事,就让他陪自己去绿意山庄喝茶。陆至诚不愿意,说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去喝什么茶。
陆中兴就对儿子说,你妈让你去你就去,你也孝顺一点,不要老是不听我们的话,你也难得陪你妈出去逛一逛。
陆至诚无奈答应。张慧芬又让陆至诚穿得要像样一点。陆至诚就有些不耐烦地说,喝茶还要穿什么衣服呀,又不是去相亲。
张慧芬和陆至诚临出门的时候,陆中兴突然对张慧芬说:“昨天我碰到张桥镇的李书记,他问我,我和他们民政科的老黄是不是很熟?我只好说,大家的家里人很熟,平时有些来往。他就告诉我,说是民政科的老黄这次已经被扶正了。”
“老黄被提拔的事郑莉早就告诉我了。”张慧芬说。
“那你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告诉我?”陆中兴有些不满地问。
“你又没问。再说了,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老黄就被提拔了,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大家都顺心。省得人家怪我们不帮忙。”张慧芬说。
“你懂什么?李书记无缘无故这么跟我说,摆明了是把人情算在我的头上,他的意思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提拔了老黄——也不知道李书记是怎么知道我认识老黄的。”陆中兴边说边点烟。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可能人家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只是随口问的。就你自己喜欢往复杂了想——好了,有话回来再说,我和儿子先去喝茶了,午饭你自己热一热吧。”张慧芬说完,就带着陆至诚出了门。
到绿意山庄的一段路并不短,所以张慧芬就打了一辆出租车。
陆至诚坐在出租车里,微微觉得有些困倦。张慧芬则坐在前排,兴趣盎然地和司机师傅大侃气象消息。
陆至诚看着车窗外飞速后移的路景,觉得自己所在的车厢,似乎便是一个与外界暂时割断了种种联系的大铁盒,让人觉得有些闷得发慌。于是他便微微摇开了一丝车窗。阵阵冬风从那摇开的车窗缝里挤压进来,吹得陆至诚无比清醒。
随着车子的飞驰,风不停地在陆至诚的脸上掠过。渐渐地,陆至诚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痛感。这时候,他不由地又想起了在学校的传达室的门口,那个漂亮女孩的发丝在自己脸颊上温柔地飘过的感觉。
车子很快就到了绿意山庄。
陆至诚下车一看,大失所望。明明是个旧式茶楼,只不过因为靠了山脚,绿色多了一点,茶楼外围又建了几个种着花花草草的院子,就美其名曰“绿意山庄”,真是名过其实。
张慧芬带着陆至诚走进半拱形的大门,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露天茶院里的茶客三三两两围聚一桌,在丛丛草木的簇拥下,或者大口喝茶,或者即兴聊天,或者随意打牌。古人说赏花不宜饮茶,否则大煞风景。不知道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又将是怎样一派景象。
张慧芬领着陆至诚走进茶楼里面。茶楼里的环境比院子里好得多,起码木桌木椅看起来都比较新。茶楼里的茶客也是很多,一桌桌地都在喝茶、打牌、聊天。要是一桌正好有四个人的,就干脆凑在一起打麻将,“哗啦哗啦”打得是不亦乐乎。
张慧芬四下里看了看,就朝靠窗的一桌走了过去。陆至诚刚要随行,就看见靠窗的那一桌旁,已经坐好了两个人:郑莉和黄小瑜。
“怎么这么晚才来呀?都等了你好半天了。”郑莉一边站起来,一边满面笑容地对张慧芬说。
“唉,都是至诚他磨磨蹭蹭地慢手慢脚,让你们等久了。”张慧芬一边笑一边说。
黄小瑜就站在郑莉旁边叫了张慧芬一声“阿姨好”,又和陆至诚点了点头打招呼。陆至诚就也极其礼貌地向郑莉、黄小瑜问了好。
陆至诚十分郁闷地落了座。一看位子,自己居然就坐在了黄小瑜的侧面。
张慧芬一边和郑莉闲聊,一边给大家倒茶。茶水闻起来倒是很清香,不过陆至诚此时实在是无心品啜。
黄小瑜倒是显得很自然,说说笑笑。相形之下,反倒衬得陆至诚有些拘谨委琐。
聊了一会儿天,郑莉便建议大家来打牌。
郑莉洗了三四遍牌,就开始发牌。四人玩的是锄大D,陆至诚到手的第一张牌居然就是方块三。等牌发玩,陆至诚手中最大的竟然只是一张梅花十。
也不知道陆至诚是心情不好导致其牌运欠佳,还是牌运不好导致其心情欠佳。总之他们玩了三把,陆至诚就输了三把。而黄小瑜则是三把连赢。也不知道黄小瑜是心情大好导致其牌运上佳,还是牌运大好导致其心情上佳。总之,黄小瑜一直都保持着她那一脸矜持的笑容。
张慧芬开始发第四次牌,陆至诚便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茶水一入口,陆至诚便发现这茶清香而又不涩苦,应该是云南的云雾山茶。只可惜这茶水里不知怎么居然混有一股厚厚的油腻味,像是涮锅水一样,有些令人反胃。不过聊胜于无,一来自己此时口渴,二来心中满是厌烦,所以也就只好将就着,以这涮锅茶来消渴解闷了。于是他就干脆不管好喝难喝,又自己给自己连倒了几杯喝。张慧芬看见陆至诚竟然是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了起来,便狠狠地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陆至诚无奈,只得放下茶杯,拿起扑克,又专心打了起来。
陆至诚看见黄小瑜理牌动作熟练干脆,便心想她是不是经常有空陪人打扑克。他正这么想着,就看了黄小瑜一眼,恰好黄小瑜一抬头,便和陆至诚打了个照面。她就对他笑了笑。陆至诚顿时悔愧不已,心想最好她不要误会。
陆至诚手中拿着一把理不顺的乱牌,心中的悔愧正没个去处,就听见张慧芬对郑莉说:“哎呀,我这把牌看来是要输了。”
“还没打呢。”郑莉笑着说。
“不行了,人年纪大了,连打牌打久了都觉得累——对了,我前几天在百货公司楼上看见有一套衣服,料子和式样都很不错,人穿着也有精神多了。”张慧芬说着就看了郑莉一眼。
郑莉会意,就放下手中的牌,说:“是吗?那我什么时候也要去看看。”
“拣日不如撞日,百货公司离这里又不远,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去看看,一会儿就能回来的。”张慧芬边说边起身。
“好啊。”郑莉也起身。
“至诚,你在这里陪小瑜聊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张慧芬说完,就和郑莉一起出了茶楼。
陆至诚看着茶楼窗户上的镂空木格,心想自己这不是明摆着来相亲了吗?人家相亲起码都是找个环境幽雅的咖啡馆,自己倒好,莫名其妙地被人带了来,在这个打牌聊天之类的喧嚷声不断的地方谈人生大事。想着想着,陆至诚不禁哑然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