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巴着眼睛示意肥仔逃跑,肥仔皱着眉头愣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俩死尸一般停顿在原地,过了几秒钟,我瞄准身边那棵大槐树,在心里盘算好上树的步骤,于是猛地一起身,“刺溜”一下蹭着树干往上爬,据肥仔后来反映说,我当时那模样就跟原始森林里全身长毛的野猴没什么区别,那逃命的速度之快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管他三七二十一,那时候哪还顾得上形象啊,保命要紧。
肥仔一愣神,没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机灵地爬上树,然后骂了一句:“你大爷的,真够仗义的啊!”说完也朝着先前找好的那个坟洞钻了进去,不过由于体型太大,屁股卡在了洞口,我回头看了一眼肥仔,那肥圆的屁股就像一个红酒的瓶塞,虽然尺寸不合适,但还是生硬地把瓶子堵上了。此刻的肥仔也像一只把头扎在泥土里的肥鸵鸟,屁股高高地翘在外面。
我又朝刚才发出怪声的地方瞧了瞧,靠,竟然是一只硕大的猫头鹰。眼睛圆鼓鼓地闪着绿光,直直地盯着我,虽然当时的月光并不明亮,甚至光线十分暗淡,可我还是看到了它羽毛上奇怪的斑纹,就像一张人脸,而且形状庞大……跟肥仔的屁股有的一拼,显然不是普通的猫头鹰。莫非是吃着乱葬岗里那些死尸的肉长大的?
那只猫头鹰在乱草里找寻着什么,大概是在猎食,因为它是夜间觅食的动物,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食物,于是又飞到肥仔的屁股上,停在了那儿。我听到肥仔吼了一声:“谁他妈拿针戳我屁股?”他的手还在胡乱摸着屁股。我不禁笑了起来,吼道:“肥伦,是只大鸟!可以放心出来了。”
肥仔听我还能笑出声来,知道外面没发生什么事,于是又挪动屁股往外钻。猫头鹰见自己停栖的地方突然动了起来,还有只手想抓它,也受了惊吓,便飞到一座孤坟的墓碑上落脚。肥仔喘着粗气,说道:“哪儿呢?”
我指了指他旁边的那座坟,肥仔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惊,“哪来这么大一只猫头鹰!”
“我也纳闷呢。”我抱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坐在树杈上,看着地面,说实话,在树上俯视地面的感觉还真不错,“大概是吃着乱葬岗的尸肉长大的。”
“你丫蹲树上不下来了是吧?”肥仔扭过头指着我说:“你小子刚才跑得也太快了吧,完全不顾哥们死活啊!”
我咧开嘴笑道:“我给过你暗示的,跟你做了眼神交流,是你没看懂,这可不能怪我。而且说好了我上树,你钻洞……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说你的暗示能再含蓄点吗?你丫的那是跟鬼交流呢吧!”肥仔刚说完“鬼”这个字,我就觉得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儿,那只绿眼的猫头鹰也扑哧着翅膀往树上飞去,而某个方位的草丛里也出现了嘈杂的脚步声。肥仔不安地站起身,就在那一刹,从肥仔刚才钻进去避险的坟洞里蹿出一道黑影,压在了肥仔的身上,肥仔被那黑影死死掐住了脖子,完全使不上劲儿。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形,看着有些魁梧,力气还挺大。我躲在树上观察着下面的动静,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看着肥仔渐渐没了反抗的力气,估摸着就到鬼门关了。我于是善心大发,硬着头皮攥着拳头跳了下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二话没说就砸向那个黑影的后背!
砸头会死人的呀,我虽然很想救肥仔,可我说过我还年轻,我还未满十八岁,我不能坐牢,所以我的脑子很清醒,砸后背最多就是重伤,况且我的力度也不大,肯定死不了人,而且这种紧急情况,我砸他属于正当防卫。我拿着石头自我安慰着。
那黑影被砸到后,立刻扭转头仇视着我,我一看,是一张熟悉的脸。这人不就是棺材铺的赵老板嘛!赵老板看到我,又看了看被他压着的肥仔,慢慢松开了掐住肥仔脖子的手,揉着太阳穴,痴痴地问:“我这是在哪儿?”
什么情况?他这是被我砸出了间歇性失忆?我没砸他脑袋啊。
赵老板摸着发疼的后背,仍是没搞清楚状况地问我:“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乱葬岗啊,大叔!”肥仔深吸了一口气,咳嗽了两声,大骂道:“你大爷的,老子差点被你掐死!”
“我怎么会在乱葬岗……乱葬岗……”赵老板摸着自己的衣服,仔细地上上下下自我打量了一番,惊慌地喃喃自语:“这不是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去哪儿了?”
我和肥仔都被赵老板搞糊涂了,他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半夜三更穿着一件黑色衣服跑到乱葬岗的某坟洞里,还装失忆。不过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稳定一下情绪再仔细想想,赵老板开始回忆,说他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而且做了个梦,梦见棺材铺着火,自己全身被火烧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他不停地奔逃,逃跑过程中有个被烧焦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就掐住了那人的脖子。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暗自说道:“你们昨天把棺材抬走,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是我那宝贝不见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快说,你们把它弄哪儿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宝贝?”我和肥仔异口同声问道,满脸疑惑。
赵老板激动起来,用手抓着我的手臂,狰狞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生硬而洪亮:“你们是不是带走了一只耗子!这么大一只耗子!”赵老板用手比划着耗子的大小,然后又抓住我的手。
“什么耗子?你在说什么?”我试图挣脱他的手,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难怪那天抬棺材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吃力。
肥仔一把扯住赵老板的手,说道:“你先松开,有话好好说。”肥仔又瞄了我一眼,把我叫到一边,嘟了嘟嘴轻声说:“还记得刘师傅用火钳从棺材里夹出来的那只大耗子吗?死的时候发出惨叫声的那只。”
是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我心平气和地跟赵老板说道:“那耗子是你故意放在棺材里的?”
“放屁,那是老子的财神爷,是老子的命,怎么可能会放在棺材里让你们带走!”赵老板说完又觉得透露的太多,就收住了嘴,继续回归正题,问道:“那耗子在哪儿?你们把它怎么样了?”
哪有人把老鼠当财神爷的?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吧。我正要诚实地告诉他耗子被刘师傅烧了,却被肥仔挡了下来,肥仔先我一步回答道:“耗子被我们关笼子里了。”肥仔撒谎脸不红心不跳,俨然是个扯谎的高手。肥仔说那会儿要是告诉赵老板他的宝贝耗子被烧死了,以他那冲动性格,估计会杀了我们,所以先撒谎骗他,到时候随便再弄一只差不多大小的耗子送过去就是了,反正天下耗子一个模样,他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原来那只。
赵老板似乎相信了肥仔的话,心情瞬间变好,转变了先前的态度,笑着说:“刚才是我太激动了,嘿嘿,没吓着你们吧,明儿你们把那耗子送回来,我给你们俩每人包个大红包。”说完之后,他又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只要那宝贝回来,一切就都会好了!然后拍拍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身上的衣服又蹙起了眉:“这么难看的衣服到底是谁的?”
他抖动衣服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呛鼻的腐臭气味,于是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那个他钻出来的坟洞,“会不会是那里面的?”
赵老板看向我指的那个坟洞,想立刻把衣服脱下来,可是夜风寒凉刺骨,他又不忍受冻,所以只能勉强地穿着死人的衣服。另外,我和肥仔看到赵老板就像看到了下山的希望,好歹他也在城西生活了几十年了,对这一带应该比较熟悉。肥仔抢先问道:“赵老板,你知道下山的路吗?”
赵老板点点头,我和肥仔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们都庆幸不用在这乱葬岗过夜了。我和肥仔紧跟着赵老板,从一条细碎的小路往山下走,不过这一路我总觉着有一双眼睛在暗夜里窥视着我们,让我全身不舒服。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我和肥仔唱双簧戏一样地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赵老板关于那只耗子的事情,可赵老板铁了心守口如瓶。肥仔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赵老板,你那棺材铺生意那么好,该不是靠这只耗子招魂的吧?”
赵老板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手也蹭破了皮,我们想扶他起来,他却不领情,自己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又用身上的衣服擦拭着伤口上流出的血,嘴里还反驳肥仔的话,骂出了脏话:“放你妈的狗屁,老子会做那种损阴德的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