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仔横躺在地上,环抱着那幅卷轴,这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是命重要还是那幅画重要?老太太也惊出一身冷汗,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伤到哪儿。肥仔憨憨地笑着说没事儿,他掸掉衣服上的尘土,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老太太,约莫百来块钱,“这些钱你收着,这幅画就归我了。”肥仔还真能占便宜,用百来块钱就收了那幅元代的古画,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信。
老太太仍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真没摔到哪儿?”
肥仔点点头,又“砰砰”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我肉多,体格好,轻轻摔一下伤不着。”肥仔得了那幅画后心里美滋滋的,我看他人都有些不正常了,这会儿要是拿刀从他身上剐肉他都不会感觉到疼。肥仔走至我跟前,小声说:“新来的,别板着张脸,开心点儿,咱们就要发大财了。”
我不屑地撇撇嘴,老太太看我们俩交头接耳地聊着,以为我们不好意思开口说在这住一晚再走,就好心地留我们住,我和肥仔求之不得,毕竟外面浓雾弥漫,我们正愁找不到出路,而且老太太还没告诉我们岔路的事情,我们自然得留在这儿听她说完。
肥仔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阔气地把钱交给老太太,说道:“我们在这儿也不白住,这些钱就当住宿费吧。”我真想知道肥仔口袋里究竟塞了多少钱,那家伙不是上次去赌坊输光了吗?这会儿哪来这么多钱?
老太太也没拒绝,接过肥仔递给她的钱,还当着我们的面儿数了数,我猜想她活了这么久估计是第一次遇到像肥仔这样“阔绰”的主儿。我好奇地问肥仔:“你不是说没钱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
“这事儿迟点再说,一时半伙儿说不清楚,咱还是先听听岔路的事儿。”肥仔刻意避开我的问题,他越是这样我越是疑惑,他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一路上我们俩都没分开过,可谓形影不离,不可能他发了横财而我全然不知啊。
老太太很快数完了钱,并把钱塞到了一个陈旧的瓦罐里,又将瓦罐放入墙壁的一个凹槽内。依我看,这瓦罐也有些年岁了,说不准也是一件古物。我问她:“你把钱放那儿,不怕被人偷吗?”
老太太轻轻一笑,“哪有什么人来偷,我住的地方都十几年没人来过了,也不会有人来,你们倒是个例外。”
“不会吧,十几年没人来?”我惊讶地看着她,不过也是,像这样的深山老林的确不会有人来光顾,我又问道:“那你的家人呢?他们总该会回来看你的吧?”
老太太再次沉默,眼睛盯着某间卧室的方向,眼中闪着泪花,难道我说错话,勾起了她的伤心回忆?老太太用嶙峋粗糙的右手揉了揉眼睛,那只手干瘪得吓人,用“皮包骨”形容再适合不过了,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干树枝。她低沉的声音杳如隔世,她说:“你刚才不是问我屋子里为什么会有香烛的味道嘛……”
我点点头,“是啊,这会儿也还能闻到。”
她抬起手臂指着某个敞开门的漆黑房间,幽幽地说道:“气味是从那儿飘出来的,那是我女儿的房间。”
“你女儿?”
她眼睛里的泪液在滚动,脸上的皱纹密集地交织着,在墙角的那张小桌上取过灰黑相框,“今天是我女儿的头七。”
什么?头七?那相框里的少女是她女儿?她女儿已经死了?难怪她一直点着灯,燃着香烛,原来是为了引她女儿的魂回家啊!我愣住了,霎时汗毛倒竖,倒吸一口冷气,天哪,我们怎么也没预料到这老人家里刚死过人,虽然我和肥仔是在殡仪馆工作的,可听到“头七”二字仍不免有些害怕,毕竟大家都知道“头七还魂夜”之说,据传死者的灵魂会在死后第七天返回她生前最眷恋的地方,再加上那幅凶画的诡异故事,我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老觉得背后有人在往我耳边吹凉气。我四处看了看,似乎又没什么异常,老太太见我神色紧张,便安慰说:“你们别怕,我女儿生性善良,不会随便找你们的。”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反倒有点担心了。
肥仔倒是比平日里都淡定,他只要有那幅画就够了,其他的都不管不顾了,我凑到他耳畔低语:“我看咱们还是先走吧,免得撞鬼。”我下意识地对这屋子的布局结构又观察了一番,总觉着有些古怪,先不说那浓重的霉臭味是怎么回事儿,光是布局就不像是人住的。首先,老太太的卧室正对着茅屋的大门,而她的床又正对着卧室的门,但凡懂点风水的都不会这么设计;其次,她女儿的房间在过道左侧,而右侧留着一个空房间,左右相对,极其相称,那个空房间就像是特意为什么人留出来的。
肥仔完全不理解我的担忧,也不顾我的感受,回应道:“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吧,反正雾气那么大也不好走,没准儿还会继续迷路,我看这儿比外面安全,出去更容易撞鬼!”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我说新来的,你今天怎么磨磨叽叽的,不就死个人吗,有什么好怕的。”肥仔说话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我严重怀疑他彻底被那幅画迷了心窍。许是我和肥仔窃窃私语的技术不过关,老太太听到了我们谈论的内容,就淡淡地说:“你们若是害怕,我老太婆也不强留,只是这大雾弥漫的深山密林,说不准会碰到什么,光是那些个岔路就不知道会把你们引到哪里……”
“老人家,你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支支吾吾解释道。人家老太太一番好心收留,我却泼人一身冷水,确实不太好,何况谁家还没死过人呢,所以就勉强地笑笑,“我就怕打扰到您,给您造成不便。呵呵。”这理由也够牵强的,连肥仔都听不下去了,他握着那幅画坐到板凳上,慢慢悠悠地说:“老人家,你刚才说那岔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可以给我们讲讲了吧。”
我也坐了下来,等着老太太开口说话。她在屋子里瞎忙活了一阵后,坐到我们对面那张靠墙的椅子上,长长吐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你们可曾听过明朝开国元勋刘基?”
肥仔一脸的不屑,冷笑道:“文成人都知道,我们这文成的地名还是取自他的谥号呢。”肥仔的回答显得老太太的问题确实有些低智商,肥仔说得没错,只要是文成人,应该没有不知道刘基是谁的,就算对他的生平不太了解,但对他“刘伯温”的大名肯定是有所耳闻的。
“那么你们可曾听过刘基死后有三十六座坟墓?”老太太故布疑阵,为后面的故事做好了铺垫,吊足了我们的胃口。我和肥仔都摇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肥仔更直接,说只听过曹操有七十二疑冢,没听说刘基还有三十六疑冢。老人并不觉得奇怪,她说:“事实上很多人都不知道刘基有三十六座坟墓,我也是从父辈们那儿无意中听到的。”
刘基墓我倒是听祖父说起过,印象中记得是在南田镇的坟前村一带,如今这坟前村的村民就是当年的守墓人后裔,而那村子因位于刘基坟墓的正前方,所以取名“坟前村”,但是那里究竟是不是真的刘基墓,有没有埋着刘基的尸骨却并没有人能拿出证据证实。
老太太继续道:“我们现在公认的刘基墓是坟前村的那座,而大家也都认为刘基就只有一座坟墓,所以你们没听说过也并不奇怪。民间传说他的墓也可能在南田镇的西陵村一带,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有三十五座衣冠冢。当年为了防止盗墓贼掘墓,刘基后人为他建了三十六座坟墓,至于哪一座才是真正的刘基墓至今尚无定论。据祖辈们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密林里也有一座刘基墓,而我也是守墓人后裔。”
我不禁慨叹,她这守墓人也太寒酸了点吧,要是当年脑子机灵点儿,随便从墓里倒腾些东西出来,早就发家致富了,何至于住在这样破落的茅屋里度日。当然,我们也不能用世俗的价值观去诋毁他们纯正忠贞的守墓人精神,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坚守的是一份信仰,是对先人的敬重。
老太太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说道:“虽说我是守墓人后裔,也是刘基后裔,可我也不清楚他真正的墓穴究竟在哪儿。唯一知道的是,他临终前留下一块玄玉,一块让明太祖朱元璋都忌惮的血玉。”
“让大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都忌惮的血玉?”肥仔轻笑,不相信老太太所说的,“真的假的?朱元璋为什么怕一块玉?”肥仔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突然沉下来,蓦地回头看着我,问我:“新来的,那血玉会不会就是当年元朝廷征讨‘草寇’吴成七时,刘基交给叶琛破除迷阵的那块?”我没有回答,不过我想除了那块玉不会再有其它可能。我跟肥仔一样好奇,为什么朱元璋会忌惮一块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