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灵堂里摆放的香烛,将它们一齐扔进了香炉焚烧,又和肥仔一块儿把棺材盖推上。肥仔撇了撇嘴,“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赵老板的腐尸去哪儿了?我们俩又怎么会在棺材里?刘师傅为什么要去找郑老干嘛?”他一股脑地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不知道先回答他哪一个,索性就沉默不语。肥仔又问道:“新来的,你倒是说话啊。”
我无奈地回道:“你一下子问出这么多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一个一个回答就好了啊。赵老板的尸体去哪儿了?”
我直截了当地说:“这得问你呀,他的尸体是被你抬走的。”
肥仔不信我说的,撅着嘴说:“开什么玩笑,老子要是碰过他尸体,怎么可能会没印象……”许是他觉察到自己身上残留着的腐臭味,于是抬起手闻了闻,看着双手上还沾着丝许血红的污渍,似乎有些相信了。“真是我抬走他的尸体?”
我点点头,“是你自告奋勇地要把他带去炼尸房火化的。”这种时候我哪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我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一堆疑惑没人能帮我解开呢,刘师傅明明说过在七星落垟阵里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它们都是邪灵所化,可为什么我见到的祖父并不像是邪灵,而且还是他提示我找到了出路。而那个穿着红色旗袍套装的女人到底是谁?当我将生死契约符投入血池时,为什么会突然起火,为什么在火焰中会出现我自己的脸?我总觉得刘师傅对我隐瞒了什么。
肥仔仍旧在琢磨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摸了摸口袋,又移开棺盖,看上去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肥仔让我陪他去一趟炼尸房,看看那尸体到底处理了没。我有些为难,其实是害怕,我怕他体内还有猫灵,毕竟那是一只活了上百年的猫狸,怎么可能被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就搞定了呢?我本想拉着二愣子一块儿去壮胆,但一转眼已经寻不着他的踪迹。
“新来的你听到没?老子一个人去炼尸房瘆的慌,你陪我一块儿去瞧瞧。”肥仔推了推我。死爱面子号称什么都不怕的肥仔这会儿倒是甘心示弱了,可我还是心有余悸,我说:“你去炼尸房不是看那尸体处理了没吧?”
肥仔挠挠头,笑嘻嘻地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兜里有个宝贝不见了,你不是说我带着赵老板的尸体去过炼尸房嘛,我想可能掉那儿了。”
我心生好奇,他会有什么宝贝?我质问道:“哟,你有宝贝,我怎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肥仔一直以穷人的姿态活着,特别是每次从赌坊出来的时候,他一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宝贝?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是,他确实有宝贝,只是还没出手,或者还在物色更好的买家。而且我断定这宝贝来自鬼谷。为了证明自己猜想的正确性,我决定当面问他:“你这宝贝是不是那晚从鬼谷那老太太家中搜出来的?”
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凭空想象,而是经过反复推敲的,平常肥仔跟我一样都在殡仪馆,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值钱的物什,唯有那次在鬼谷,他一个人跑回屋子搬瓦罐,期间究竟有没有拿别的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而且他也没有跟我细说,甚至连那些购买古画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也没交代。人都是有私心的,就好比我前些日子得到的那块血玉,我也没打算与肥仔分享,想着我又摸了一把裤子,那块质地坚硬的血玉依然完好地藏在内裤里。
肥仔面有难色,歉意地答道:“呵呵,没错,你不会怪我没告诉你吧?其实我是想等卖了钱再告诉你,我发誓,我肥仔绝不是吃独食的那种人!你……别生气哈。”肥仔仔细地观察我面部表情的变化,看到我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生气,倒是轻松了些,“我本来想跟你商量的,但是你最近不是都挺忙的嘛,所以没敢打扰你。”
“那你现在倒是可以说说那晚的事了,为什么那天你突然有一大笔钱买老太太那幅古画?”
肥仔抿了抿嘴,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到老太太的茅屋之前刹过一次车,我说看到了车前面有个白色的人影,我以为撞了人,但是下车一看什么都没有。你记得不?”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还骂他不会开车,而且还怀疑他因为没有充足的睡眠而疲劳过度看错了,他却坚持说真的看到了人影。“是有那么回事儿,怎么了?”
“我下车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包括车底也仔细看了一遍,在确定没有撞到人之后我们就继续赶路了,对吧?”
肥仔什么时候说话也要让人跟他互动了,我最烦这一套,吊着人家的胃口,着实让人抓狂。我不耐烦地回应道:“是,当时天空飘着纸钱,而且地上也落了几张纸钱。”
肥仔双手一拍,“没错,就是那些纸钱。其实我蹲下身子检查车底的时候,发现了一叠纸钱,我用手拨了一下,竟然发现那纸钱下面压着的全是真钱,我趁你没注意,就迅速地把它们揣进了裤兜。那叠钱数目不算多,两个人分的话,真就没什么意思了。”肥仔自顾自说着,“我没想过独吞那笔钱,你也看到了,我都拿出来买那幅古画了,而且还承诺卖了古画我们俩一块儿分钱。”
“我没怪你,那么再说说你那宝贝是怎么回事吧。到底是什么宝贝?好端端的怎么就多出了个宝贝?”
肥仔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还记得赌坊那东家胸口那块转运尸玉吗?”
“记得,难道你的宝贝也是一块转运尸玉?”
肥仔点头,“嗯,而且跟他那块一模一样!”肥仔开始陈述那块玉的来历,他说那晚他重返茅屋取回画卷时,他发现一只尾巴上系着一块通透玉石的淘金鼠,于是满屋子追它,终于抓到它取下了那块玉石,仔细一看竟然和赌坊那东家胸前挂着的那块极其相似,肥仔喜不自胜,想着只要有了它肯定能帮自己转运,以后必定逢赌必赢,家财万贯是迟早的事。他小心翼翼收起那块玉石,那可是他的财神爷,他自然不能马虎对待,而且他也没有将它卖出去的打算,所以就一直没跟我提起这块玉的存在。
“应该没有隐瞒别的什么了吧?”
“没了没了,嘿嘿,现在可以跟我一块儿去炼尸房找找那块玉了吧。棺材里我找过了,没有。应该是掉在炼尸房里了。”
我觉得肥仔得到的那块玉并不能帮他转运,若说真有转的话,那也应该是霉运,否则他怎么会那么悲催的招惹上那只狸猫,还被它附身,吃了耗子肉,尝了腐尸,甚至连命差点都丢了。我劝说道:“肥伦,你前几天带着那块玉不是也没赢钱嘛,估计那玉跟你没缘,要不掉了就算了。你比我清楚转运尸玉的制作工序,转运尸玉都是玉主人拿近亲的尸血养出来的,通灵护主,你驾驭不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舍不下这宝贝,何况玉靠人养,只要戴着养一段时日,沾了人气之后,肯定会不一样,就算它不能帮我转运,好歹也会被养成润玉,到时候再卖到古董店或者玉器店,也能值个好价钱。”肥仔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就怕事情不会如他所愿,难道真的是我太杞人忧天?我自知说不过肥仔,于是只能随着他往炼尸房去,推开炼尸房的门,我们一眼就看到了赵老板那腐烂的尸体横卧在门边,肥仔捂着鼻子在他身上翻找,并没有找到所谓的转运尸玉。他又把炼尸房翻了个遍,还是没有那块玉的影迹。
看着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焦躁,我倒是想起二愣子说过的话,二愣子说他看到肥仔在后山吃东西,对了,或许他的转运尸玉是掉在了后山。考虑到那块玉可能会给肥仔带来厄运,我做了个决定,打算缄默不语,不告诉他他曾经到过后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镇定自若地对肥仔说道:“肥伦,找不到就算了吧,我看那玉也值不了几个钱,或许还没那件旗袍值钱呢。”
“对对对,还有旗袍。”肥仔绝望的眼神蓦地又有了新的希望,他笑着说:“早上出来的匆忙,忘了带了,那旗袍还在你家呢。”肥仔的嗓门有些大,我让他小点声,别瞎嚷嚷,毕竟旗袍是从殡仪馆的女尸腹中剖出来的,来的不是很光彩,须低调着点。
我和肥仔合力将赵老板的尸体送入焚尸炉后,就静静地离开了炼尸房。我们穿过幽暗的长廊时,过道里莫名地吹来一阵冷风,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身子,肥仔调侃道:“什么情况,这走廊漏风啊!”我说可能是殡仪馆年久失修,墙体的某些地方出现了裂缝,所以有风吹进来。其实连我自己都不信这解释。我们明明感觉到的是有人从我们身边擦过,才使气流有所变动,但我们俩谁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经过传达室时,看到刘师傅正在屋里跟孙大爷抽着烟聊天,而且还一块儿听着“咿咿呀呀”的温州唱词,我和肥仔推门进去,跟刘师傅说我们要走了,刘师傅便起身和孙大爷道别。孙大爷叼着烟含糊不清地发了一句牢骚:“我说怎么每次你小子一来,我这收音机就出毛病……”
“没办法,我的磁场太强了,哈哈。”我笑着说。
他使劲儿拍打着收音机,不断摆弄天线调试,说道:“待会儿你走了,它保准又自动好了,还真是邪了门了。”
肥仔打趣道:“新来的,你的丑就连收音机都嫌弃啊。”
肥仔一说完,屋子里的人都笑了。我也无奈地笑笑,但也不示弱,反驳道:“哪能跟你比啊,我的丑是小众化,只能吓吓收音机;你的丑可是大众化,丑的惊世骇俗啊。”
待刘师傅、肥仔和我都离开殡仪馆上了运尸车,孙大爷的收音机又恢复正常了。他跟着收音机里的调子和节拍晃动着脑袋,晃着晃着,突然他的脑袋就掉落下来,只留那无头残躯突兀地坐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