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已经洗干净了。
脸上还是青一块肿一块，用凉水敷了半天，虽然还没完全消退，但这副样子好歹见人还是没问题的。
而身上的衣服，由于几天来都没洗过一次，又因为挨了揍在地上来回打滚，已经脏得不成样。所以我只好买了足够的水把它们洗干净。幸好布料够结实，才没有在打架的时候因为拉拉扯扯而被撕破。
至于害怕没有换洗的衣服穿，完全不用担心。整整一下午都是能把人烤熟的高温，估计怎么也有40度以上，洗干净的衣服放在外面不一会就干透了。只是内衣和内裤也不得不一起洗干净，我只好多买一些水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泡了个澡。
身上的水在离开浴缸的时候也干得很快，屋里闷热得就像蒸桑拿。感叹着幸好是夏天，如果换成冬天的话，我这样自然晾干十有八九是会感冒的吧？
我可买不起一条毛巾！
再出来的时候，谨慎的盯着走廊里发现没人，才敢把晾干的衣服连同内衣一起收回来穿好。
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我才察觉到自己忙了这半天还没来得及睡觉。
不过，根本睡不着。
虽然奔波了一上午，况且还打了一场架，身体就像散了架。但不可思议的是就算躺在床板上，也只能被它硬邦邦的表面硌得生疼，而平日里就算没有被褥我也能睡得很踏实，现在完全不管用了。
明明哪怕睡大街我都是没问题的，可是现在不知道撑了多久，我发现自己还处在醒着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再奢望睡着。不过也许这时候睡着了才是最可怕的吧。如果现在睡过去，我担心自己在上班的时候也醒不过来。我可不想迟到！
索性走出屋子，整理好头发，趴在走廊的护栏上默默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发愣。
身体觉得不太对劲，就像感冒的前兆，恍恍惚惚觉得沉重，而且微微带着些许燥热。
我摸过额头，才发现那里是冰凉的一片。
根本没发烧。不过硬要说生病的话，就应该是心理的部分吧。
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我背后追赶我，催促我，并在我耳边不停的回荡着。
“前进，前进，在前进。”
我能听到它的声音。
被翻滚挣扎的灵魂折磨着的肉体。
似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甚至没工夫去了解它的全貌，就被卷进各种各样的麻烦事里，一分钟都不得安宁。
——果然还是陷在其中无法自拔呢。
说起来，今天正好是6月1日，申请联署的时间只有三天。
短短的三天一晃就会过去，反倒托它的福，我不用在紧张和惶恐中度过漫长的时间了。
“所以呀，这三天只好坦然的面对这种感觉了。”
我暗自下决心，这样说道。
又仿佛从身体里涌现出力量似的。看来人在危急关头会爆发出非同寻常的能量，这话一点也不假。
“小智，该上班了。”
我的工友们走过来，对我打了声招呼。
看样子他们也洗过澡，把伤口处理过了。回想起刚才洗了澡，从浴缸里出来看到身上遍体鳞伤的样子，想必他们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当真是遇到了可以共患难的人，我点点头，本能的报以微笑。
我们动身前往公司。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浮肿的眼睛。
“唉，看样子你也不好过，但这个时候还是振作起来的好。”
听到文正这样劝我，我抬起头。看到三个人都是一脸倦容的样子，脸上的伤痕显得很突兀。明明被我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他们三个不仅没有一句怨言，还反过来鞭策我。
这么一来，作为当事人的我就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了。
我连忙打起精神。
“没关系，我会撑下来的！还是说说今晚的计划吧。我的打算是利用一整晚的时间把我们的行动宣传给公司里上夜班的员工，第二天早晨正好可以趁他们下班的时候收集联署。大家趁着中间休息的时候到各个车间去，有认识的朋友，能说上话的作为优先目标。把孙俊的罪证和我们的决心宣传出去，然后告诉他们，我们早晨会在公司门口收集联署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早晨就是收获的时间了。”
“嗯，你这个办法可行。”
文正点点头。
“据我所知，晚上在公司上班的除去高级职员，就有三四百个普通工人了。如果信息都传达到的话，应该能造成很客观的影响。”
看样子中午的事也给他增添了不少信心，而刘一辉和徐通虽然不说话，但从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也能看的出来。
这次我们势在必得。
既然一切都部署好，就按照计划行动了。
这次我没有亲自出马，以文正的说法，是害怕再遇到那几个人。而他们在公司里呆的时间比较久，各方面也比我熟悉，没人敢轻易招惹他们。
这下就完全变成依靠朋友们在行动了。
我反倒成了最闲的人。
既然文正的话在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留在车间里等他们回来。抬头望着墙上积满灰尘的挂钟，时间是晚上九点多。
我打开鼓风机，维持着锅炉内的温度，做完这些之后就来到角落里坐在地上。虽说是休息时间，但在忐忑和不安的干扰之下，就算身体一动不动，脑子里还在一刻不停的运转。
不知道文正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他们在公司里认识的朋友比较多，而且这是上班时间，如果不像昨晚那样毫无防备的被几个人带走，也不会有人贸然出来找麻烦。
但是，我的计划可行度究竟是多少呢？
说实在的，这种事情我还从来没做过，也没什么经验，对于未知结果的担忧要远大于我对这个计划的自信。
视线不停在表盘和大门外面漆黑的走廊之间游荡。
耳边回响着鼓风机发出的呜呜的声音，把表针走动的滴答声淹没了。
却盖不过心脏的跳动声，好像在清晰的提醒我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这种折磨还要经历多少次。
对我来说，一个初次接触社会的人，接触的还是400多年以后的社会，这种感觉实在太难以忍受了。
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这样想着，突然听到文正的喊声。
“小智。”
好像经过了几个世纪一般的漫长等待，我连忙从地上跳起来，跑到他们身边。
文正皱起眉头，从他的表情上看，结果似乎不太好。
我的心脏跳动得更剧烈了。
“不知道怎么搞得，他们就像害怕了我似的一个劲回避，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
同时，旁边的刘一辉也随声附和着。
“没错，我一连找到好几个认识的朋友，和他们说明来意之后，这帮家伙却都急急忙忙的避开了。就算是平时关系相当不错的几个人也是这种反应。小智，你说会不会是孙俊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这还用说吗？
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已经猜到了，一定是那家伙干的好事！
我考虑过那几个和我们打过架的工人在回去之后把这一切告诉孙俊，却想不出他会采取什么对策。
相比我们费力的解释还没人听，他阻止工人们在我的申请书上签名的办法显然要有效的多。
该死，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那，你们没问问孙俊都对他们说过什么吗？”
“问了，可是那些人始终不愿开口啊！”
刘一辉愁眉苦脸的看着我。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至少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如果硬抓过来一个人强行逼问的话，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吧？
今晚难道就这样浪费过去了吗？
我不甘心的咬紧牙关，真是糟糕！
“不过你先别急，我这边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我的几个朋友告诉我，他们愿意帮忙。明天早晨在工棚的大排档，他们说会带来几个朋友一齐过来签名。”
说话的是徐通，从他脸上的得意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在文正和刘一辉都是一筹莫展的状况下，而他这边却还有收获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虽然计划又一次遭受打击，当时的心情可以说非常糟糕，但我还是对徐通露出感谢的笑容。
这次他可是帮了大忙了！
我们谁都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整晚，我们都在为了这个看起来不再会有多大成效的方案努力着。我一次又一次的抱着希望等待他们回来，又一次次听到坏消息，受到打击。直到第二天早晨下班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挣扎已经无可避免的宣告落幕。
我们又在公司门口拉起条幅喊了半天，而这次却连一个签名都没收集到。大家都肿着眼睛，口干舌燥，垂头丧气。
“只好去大排档了。虽然人少了点，不过好歹是聊胜于无啊。”
我叹了口气，用虚脱了的声音回答道。
“嗯，只好这样了。”
但是——
当我们赶到工棚的时候，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说好的签名。
我望着一群手拿铁棍和铲子，露出凶狠的表情紧盯着我们的工人，用尽力气大吼。
“大家快跑，这是个陷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