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何家人的身份都确定了——除非那个王大哥跟骗子唱双簧——禾苗却是死活不肯承认,倒像是个无理取闹的被宠坏的不懂事丫头。
再结合之前苗姨妈说的“不满意婚事”,“跳河”,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姑娘家逃婚以及抗拒家族买办婚姻上。
可是,这个时代是很讲究孝道的,禾苗这样的做法,是违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大逆不道的行为。何家人没有对她喊打喊杀,还好声好气地劝她回去,她就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感动不已地跟他们走。
“有什么坎迈不过去的?!”这是刘大娘的原话。
现在,禾苗被刘家高高兴兴地送出了家门。原因是何家人给了刘大娘五两银子作为酬谢,刘大娘就不愿意再收留禾苗了。哪怕禾苗口口声声说不认识对方。
那刘大娘能不高兴么?给儿子说媳妇的礼金立即解决了一半!
虽说之前刘大娘的期盼值为十两,可是,那是何家啊!青云镇的何家!之后有需要的话他们到镇子上买东西或者寻求帮助,有这一层关系在,还怕何家不答应?
刘大春心中有些不得劲,看着禾苗远去的背影,满满都是抗拒和不情愿,他很担心禾苗回去以后会不会被家人责骂或是关小黑屋。
刘大娘一拍她那傻儿子:“担心什么!不是你的菜始终就不是你的!那何姑娘虽说长得黑不溜秋的,五官细看还挺标致的。也只有何家这样的富户才能够将闺女养得这般水灵。”
刘大春幽怨地看了他娘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被请来认人的王大哥还在,他端着碗站在堂屋门前喝了一口淡淡的甜水润润喉(家中没有茶叶这种精贵玩意,为了待客显示诚意,刘大娘特意在清水里加了一点糖,这也只是因为来的是何家人,若是别个她肯定不会放),放下碗,抹了一把嘴巴就往出走。
“婶啊,没事我先走了。”
刘大娘笑眯眯地送他出门,还细细叮嘱着:“有空也带上你大春兄弟到镇上玩两天,教他长长见识,别整天只晓得埋头种地,跟个闷葫芦似的。”
王大哥响亮地应了一声,出门远去。
只是走到半道上,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咋滴?落下东西了?”刘大娘正在院子里整理簸箕,看到他折返,还惊讶地问了一句。她好像记得对方刚才是空手上门的……
王大哥眉头微微皱起,欲言又止地看看刘大娘,又望望大春的屋子,最后才开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有什么是大娘我不听得的?”刘大娘倒是好脾气。
王大哥斟酌一下措辞,说道:“我听人说啊——真的只是听说来的,那何家姑娘是个傻子,一直就没出过门,至于那天掉下河里的是不是何家姑娘,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
扔下这么一个炸弹,王大哥不负责任的退场了。
坐不住的刘大春出来了。
“娘!刚才他说的都是真的?”
刘大娘也有点懵。被儿子晃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伸手一拍儿子的爪子。
“别晃了!再晃魂儿都给你晃出来了!”
至于王家小伙子说的那些,跟她有啥关系?真不真的,都没有五两银子来得真!
刘大春撇开他娘,回房间抓了一件外衣穿上,迈开大步就朝门口走去。
“站住!干啥去?”刘大娘急了,赶紧喊停。“不许去!”她虎着脸看向憨傻儿子,“那何家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他们骗一个姑娘家做什么?而且那姑娘又不是美若天仙,有啥好骗的?”
刘大春反驳道:“难道你刚才没听到吗?他们逼婚!肯定是打着主意要将禾苗姑娘李代桃僵的嫁出去!”
“那又如何?能跟何家结亲的,还能差了?”刘大娘却是很不以为然。以何家的财富,总不可能给闺女说一个破落户。也许为了争取最大利益,可能会说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商户,又或是跟官员攀上交情让女儿抬过去做二房,反正都是吃香喝辣有奴婢下人侍候的,可不比嫁给平头百姓强?到时候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也就有着落了。安安分分的,这一辈子舒舒服服过去,有什么不好!
至少比她强多了!
刘大春却是相当急躁:“跟你说不通!”说完,也不管他娘在身后大呼小叫,径直朝河边跑去!
何家就在青云镇,必定要乘船才能到这边来,希望还能赶上!
刘大春的步伐不慢,可是时间也耽搁有一会了,等他赶到岸边,何家的船都划到水中间了。
刘大春顾不上喘气,爬到岸边一块比较高的大石头上,冲着水面挥手,大大声喊话:“禾苗——”
禾苗心里是一点也不怵的,她其实也在想办法离开刘家,离开那个小村子,正好有人登门冒名顶替,这个便宜亲人暂且认下也无妨。
反倒是作戏的何家人,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就像是真正的认回了自家姑娘,待她亲亲热热的,表面功夫做得简直是挑不出一丝错处。
身后远远的传来呼唤声,禾苗听到了,何家人也听到了。
出于礼貌,禾苗还是回头应了一声,跟大春兄弟挥手道别。
“替我谢过你娘——”她是这么说的。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船一直往河对岸去,在青云镇靠岸,“一家人”亲亲热热地上岸,坐上轿子让轿夫抬着就走。有钱人的作派十足。
刘大春懵了。
他的视力不错,而且洛水河也并没有宽到看不清河对岸的事物,他分明看到,禾苗姑娘是完全行动自由的,没有被人胁迫和押着。
难道说……自己真的多心了?
青云镇。
在街上疾行的骄子里。
禾苗收起脸上的笑容,盯着所谓的何家大奶奶上下打量两眼,抿抿唇,道:“说吧,将我骗来做什么。”
何家大奶奶以帕掩唇,很是吃惊的瞪着她,反唇相讥:“我不知道二妹你在说什么?这不是你自愿跟我们回家的么?怎么能够说是骗?”
“哦,是这样么。那好吧,停轿,我要下去,就不叩扰诸位了。”禾苗从善如流,说不去就不去。
何大奶奶皮笑肉不笑的说:“这可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