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壳里传来吐泡泡的啵啵声,七宝并没有搭话。
任安想了想,将龟壳挂在身上,小心翼翼爬下车,偷偷摸摸朝驿站走去。
可惜,他的偷偷摸摸在旁人看来就是孩子的玩闹心性,想要避开大人独自探险的二缺精神。
李天全看到了,赵青看到了,其他侍卫也看到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没有出声。最后,还是赵青自告奋勇地悄悄跟上去,身兼保护之职。李天全又另外派了五名侍卫分几个方向远远盯着。
任安溜进驿馆,迎面撞上一行准备出门的大汉,看着像是商人和镖师。
“幸好啊!昨夜大火没烧到车马棚。不然那些货物被毁了可不得教咱们心疼到吐血!”
“这火也起得蹊跷,一只野猫怎么就专门往那柴火堆里蹿。不是应该跳墙出去跑野地里在沙土中打滚么!”
“嘘!说是野猫惹的祸,谁又见着了?”
“难道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
“走了走了!叽叽歪歪的扯这些不相干的作甚!回头路过哪座庙宇进去给佛祖烧几柱香才是正经!”
“对了!昨夜救火将水都用光了,店小二说了,前边枣树林里有一个山洼,那里边有山泉水可打。大家伙可得多打些。”
“怎的,驿馆里的水井不能用?”
“那只野猫淹死在井里了,你敢用?没得晦气。”
十几人吵吵嚷嚷的结账走了,出了大门往左拐去车马棚里拉车马。
任安眼珠子一转,逆着人潮往里走去。
根据方位和水汽大致分布方向,他不费劲就找到了后院里的一口井,隔壁就是厨房。这个院子院门虚掩,门扉上随意用根烧火棍将两个铜环扣了起来,任安轻轻一拔就拔开了。
他推开门扉,探个脑袋进去打量一圈,发现这是一个洗衣房,墙边低矮的平房里堆着好些木盆木桶,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拉了不少晾衣绳,此时是一件衣物都没有了,只有西边墙头拉着的一根绳上挂着两块破抹布,迎风招展。
任安大大方方走进院子,龟壳里突然传来声音:“有怨气。”
任安看不到,却能感觉此地阴寒,应该是有枉死的冤魂徘徊未离。
他并不惧怕妖魔鬼怪,只是自己看不到也不能交流,还是有些麻烦。
“是那只猫?”任安推测。
七宝从龟壳里滚出来,蹦到他头上,自动嵌进了他束发的绸布带里,将自己缠在乌黑浓密的秀发中。
任安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发髻和额头逐渐漫延至眼眶周围。他眨眨眼,发现眼前浮着一层淡淡的七彩的柔光,而后,他看到了蹲坐在井口的一只黑猫。
说是黑猫也不全对。那是一团浓黑色的雾气,不过隐隐显现出猫的形态,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雾气中熠熠发光,带着阵阵怒火和怨气。
“喵!喵喵喵!”黑猫的魂体冲着他喵喵叫。一条黑色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尾巴尖上冒着一团幽蓝的火焰。
任安听懂了。
黑猫说它蹿进厨房是想要捉老鼠,不是偷东西吃,但是厨房里埋伏着坏人,不知道往锅里倒了什么,被它冲进去吓一跳给打翻了锅。
那人生气地跳起来捉它,它没能逃掉,就被捉住点燃了尾巴,而后那人就拿绳子牵着它赶着它上屋顶,又扯下来扔柴堆里。
后来绳子被烧断了,它也被烧伤了,眼睛看不清跑不快,就被人捉住扔到了井里。
任安表示很同情。
“那你现在想要我做什么?”他小心翼翼上前,试探着摸了摸黑猫的魂体。触手冰凉,却并无实质。
“喵喵!”黑猫要求将它的身体挖出来,重新埋在河边。理由是它喜欢吃鱼,下辈子可能考虑当一条大鱼,就不怕被火烧了。
“你不想要报仇么?那个害死你的人,你能指认么?”任安问它。
黑猫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技不如人,被捉住了算我倒霉。往时我捉住老鼠了不也弄死了吃么。也没见那老鼠找我报仇。”顿了顿,又说,“我还咬死了人类养的鸡,扯平了。”
任安笑笑,笑容有些悲伤。他怜惜地摸了摸黑猫的脑袋,一把掐灭了猫尾巴上的蓝色火焰。
黑猫舒服地喵呜一声。
顺着指示,他在驿站后边的一个洼地里找到了一块被人为翻新过的土壤,拿着断枝刨了两下,果真将黑猫还带着水汽的尸体找到了。那乌黑的湿漉漉的尾巴断了一截,上边还有焦黑的毛发,发散着焦糊的臭气。
任安按着黑猫的意思,将它埋在了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小溪清澈见底,隐约可见十数尾小鱼在石缝里捉迷藏。他顺手打了三只野鼠来,给黑猫陪葬了,让它路上不至于孤单。
双手合什拜了拜,任安自觉完成了一件事,返回驿馆。
路过那个洗衣小院的时候他推门进去看了看,之前的阴气已经散去,只余下寒凉的水汽。那黑猫的魂体自然也不见了。
任安阖上院门,重新插上烧火棍,走出了驿馆。
远远跟着的赵青却是心惊肉跳。
小少爷的行为太诡异了!
七宝却是赖在任安头上,不肯下来了。它嘀嘀咕咕地说:“你怎么不告诉那猫,哪怕是变成鱼了也有可能被人捉了烤来吃。”
任安脚步一顿,拍拍额头。“我忘了。”
七宝:……
所以,你这是坑猫了吧?
哪知任安又补充一句:“变成什么才能不被人吃啊?就是人肉,饿极了也是有人吃的。”
七宝只觉一阵恶寒,不说话了,老实修炼去。
任安回到车队的时候,任梓华也才刚回来。
车子摇摇晃晃地又上路了。
任安关心地问了一句:“老人家没事吧?”他听说了,被砸伤的是那致仕的老御史。
任梓华语气有些低沉,道:“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大碍。”脑袋破了个口子,又是快七十的老人了,说话含混不清的,只是精神还算好,拉着自己说了好些朝中动向。
毕竟是自己的半个老师,他初入朝堂的时候也颇得对方的指点,对于老人自然敬重。
任安憋了一会,道:“昨夜有人潜入厨房使坏,被一只猫给撞见了,那人不慎打翻一口锅,被坏了事,就恼羞成怒,拿那只猫撒气。”
任梓华默了默,暗暗叹气。
儿子,你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