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在路上说,上次感冒,他来过这个小医院。这个地方,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怎么能叫小医院?乡村的卫生院都比这个强多了。
看着门口挂号的小护士,都透着那么点邪气,总让我想到好人大半夜进了鬼饭店,到了门口就会发现服务员其实不是人。
小护士虽然穿着白色护士服,但脸上那种神情,好像哪个大饭店的女招待,尤其,是看着小武的眼神。
艾丹在一边,被小武扶着,哼哼唧唧,让我停止了想象。
先找大夫吧。
挂完号,直奔真事。不大的医生办公室,看见号称大夫的男人,进了黑店的感觉更强烈了。三十多岁的男医生,莫名的让我觉得是个兽医。
兽医大夫的脸,不像我想象中任何大夫的脸,也不是我见过的任何医院的大夫的熟悉的感觉。医院的大夫几乎都有洁癖,总是不停的洗手洗脸。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那样干净,眼前的这个,怎么看都好像早上起来太匆忙,没来及洗脸就出门了。
那张不甚干净的脸,仿佛为了配套一般,眼睛也是不甚清爽。他用这双叽里咕噜四处乱转的眼睛,看着痛得哼唧的艾丹,转脸对着我,问道:“她怎么了?”
这一说话,我就更加彻底的晕了。这不是小区北门外卖菜的外地民工吗?没错,就是这么说话,几乎一模一样的口音。这个音调,太熟悉不过啦。难道他们是老乡?可是,上了四年医学院,他的口音就没有改嘛?就算口音没有变化,说话的方式怎么也和卖菜大哥一样?
“她腰疼,你看看怎么了?”小武浑然未觉,看我不开口,急忙回答。同时双手在后面扶着艾丹。她痛得弯着腰,好像随时会倒下来。
“嗯。”大夫伸手摸了摸艾丹的后腰,又按了按。我在一边,侧头看着,觉得这个大夫就是在装模作样。但是这话,我不能说,就算要手术,也是小武签字,不是我。
女人啊,一定要把自己放到一个可以放心的男人手下。
这一刻,我忽然替艾丹捏了一把汗。
大夫的手按了按,脸上没有表情,然后抽出一叠厚厚的空白处方签,开始写字。嘴里也是没有闲着,他问:“你们是不是经常坐着?”
艾丹痛苦的点了点头,额头上冷汗直冒。我不解的看着大夫,问道:“她疼,和坐着有什么关系呢?”
大夫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才发现我的存在,说道:“当然有关系了。她腰肌劳损。时间长了就会痛的,你不信,你试试,坐一天,你腰疼不疼啊?”他说疼字的时候,发音很重,一看就是舌头转不过弯。不过这不要紧,只要能看好病就可以。
“啊?不化验一下?”我再次多嘴。小武一遇到事儿,整个人就没了主意。现在,就在一边戳着,像个木头桩子一样。
“你们学生啊,老是整天坐着,就爱得这个病啦。你们学校,好几个学生都来我这里看好了。他们现在都好着呢。你不信,你回去问问。这个不用化验的。”野大夫一边写处方,一边说:“给你开点膏药吧。贴几天就好了。”看着信心满满很有把握。
“大夫。那她还在发烧呢。”我看了看小武。他现在呈现大脑痴呆状。
膏药能退烧?这事我很怀疑!太怀疑了。
“没关系啦。吃点退烧药,有阿司匹林吗?吃下去,再贴上我的膏药,就没事啦。不过,要多休息。”野大夫努力的咬着舌头,把话说清。
艾丹已经痛得直不起腰,咬着泛白的嘴唇,不住地哼哼。
一会儿,大夫开好了方子,拿在手里看看我们,问道:“你们谁去交钱?”小武接过,转身出去。我扶着艾丹走出诊室,在一边坐下。
我和他们一起回家。路上,小武居然还说:“以后,你要运动,你看,人家大夫都说了吧,老坐着不行。”艾丹痛得几乎没有力气说话,瞪了他一眼。他才闭了嘴巴。
一到家,艾丹就糊了一张,吃了药躺在床上休息,等着大夫说的,一会儿就会好了。
我没当回事,艾丹估计也没当回事。小武就更别说了。我走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被窝里,就被疯狂的电话铃声吵醒了。
“佳宁,你,你现在能过来吗?”电话那端是艾丹的声音,虚弱无力。我一惊,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六点。艾丹病的不轻,否则她肯定不会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不是怕打扰我,而是她自己肯定睡得正酣。
“怎么了?还没好呢,你?”一定是坏事了。我边打电话,边伸手抓衣服。我暗骂,这个猪头小武,怎么就不知道半夜去看急诊呢?
“你,多带点钱过来。”她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她此刻的艰难,不是难为情,而是疼痛。
“知道了。等着,我这就过去。”我一下子明白了小武为什么没有送她去医院。没钱谁给你看病啊。
女人之间的友谊,并不仅仅局限在无话不说和互换八卦。
有次我感冒发烧,艾丹二话不说,把小武扔到一边,立马过来陪我去医院。回来,又命小武炒菜做饭。要知道,两个人都很爱玩的,能这么照顾人,对她而言,简直太不容易了。
我也不知道小武是怎么了,这么重的病,为什么不半夜来找我呢?为我着想吗?放在前两年,我肯定会把他往好处想。现在,我更多的认为他是懒得半夜起来。
人,是要靠时间按来看清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真实样子。你想看到这个真实,必须要一层一层的剥开来看,有时是故意的,有时是无意的。这个过程很漫长,时不时的还会让人受伤。剥开的人和隐藏的人,都无法幸免。
我进到她家,两个人收拾好东西了,就等我这个买单的出现。小武在后面扶着她,我在前面拿着包,冲到楼下去打出租车。
艾丹是彻底走不动了。江湖大夫的膏药,花了艾丹5百块钱,让她痛苦了一晚之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我付完出租车钱,发现先下车的小武竟然还在车边杵着,扶着艾丹一动没动。他满脸的迷迷糊糊,简直就是个小白痴。艾丹快直不起腰了,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