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宣传鼓噪,双泉有钱的几个部门已有意来开发区兴办实体。断断续续的投资占地拉开了开发区建设的序幕。
开发区的牌子竖起后,并没有规划范围,按王世想的说法,可以无穷大,相中哪就占哪。乡里与地主村没有手续,只是和村书记打个招呼,书记不反对就行,其实书记也不愿意反对。
李晓犁这段时间兴致从未有过的高,似乎是几年压抑后的反弹。他媳妇说,李晓犁曾蒙住被子嚎啕大哭。他这种方式的哭有过几次,这一次却与以前不是一种情感。
李晓犁的腿有残疾,仔细看时有点拐,很多人都知道致残的原因。
李晓犁刚来朝阳乡干乡长时,他的家属还在老家。周末,李晓犁要回家,他叫上司机刚要走,办公室主任把司机拉下了车,告诉李晓犁,乡里有规定:私事不能用车。
李晓犁看着宁英才敞着的办公室的门,抬了几次脚又收了回来,他知道,去争执也是徒劳。宁英才是要先给他下马威,保障他的权力高度集中。
李晓犁借了原来下属的摩托车骑车走了,他走了小路,在翻过山梁时跌入大堰下。
宁英才的离去并没有改善他的处境,李晓犁被压抑的几乎要疯,他不断地去县委周旋,终于得到了建设农业服务中心大楼的允许,明眼人都知道他的用意,包括县里的领导以及朝阳村的人。
胡山村书记胡常州极力推荐李晓犁迁建到胡山村境内,那样,他的村就是乡驻地,不远的将来这里就会有有些繁华的街道,他的村民经营项目就会增多。
李晓犁多次查看这片土地,309国道东西贯通省会和半岛,东边的山叠嶂绵绵,南边的山似双龙蜿蜒,北边山虽小,却是李世民征战落脚之地。传说那山上的酸枣树的刺没有钩,是因为李世民发现倒钩会挂坏士兵的衣衫,发话而为。
传说就是传说,无证可考,但很多美好的生活都是笼罩在传说中。
“东边生木,木生山上;西边生金,宽阔坦途;南边生火,蛟龙横卧;北边生水,百脉清泉”。李晓犁请来的风水先生赞叹不已,连称:“风水宝地”。不足是“山色太重,水源偏远”,建议李晓犁想法引些水来。
李晓犁看中这块地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与朝阳村是最远的距离,中间还有一座山隔着,大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之势。
施工前,也是方便工地用水,建了硕大的蓄水塔,这座蓄水塔建的匆忙,地基不牢,竟在基建组长李万山查看时倒塌,坍塌的水泥板块压断了李万山的腿,留下了不可恢复的残疾。
李万山是军人,军旅生活没留下残疾,却倒在和平建设的征途中。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副组长常坡措手不及。接过责任后,常坡带着大盖帽骑车奔走在工地和乡政府之间,逢人就说:“领导要进度,工地要钱,组长断了腿,副组长作了难”。
指挥部的大院只有了杨玉叶一个人,看门的大爷回附近的家锄草去了。杨玉叶走出了屋子。
大院足有五十多亩,矮矮的院墙与外边的田野隔离开来。在一角坐落着这几间红砖红瓦的平房,显得单调、没有比例。
地上凸凹的石头硌着她的脚,在大院的最南边,零星有几块小地,看门的大爷种上了谷子,谷苗瘦小、稀疏。倒是爬秧的南瓜显得旺盛,枝枝蔓蔓,粗糙的绿叶间点缀着黄黄的花,偶尔会有或大或小的南瓜掩映其间。
迎面一簇绿绿的植物,细枝小叶,杨玉叶走到前,发现是赤李子,已结了果实,成熟的几个,或淡红,或深红,或发紫。
杨玉叶幼年时跟随母亲去东山下姥姥家,袁好会在它成熟的季节抽出时间领他们上山,大把大把的摘着这种果实,在那个视水果为奢侈品的年代,那就是最好的享受。
杨玉叶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她摘掉几个成熟的装入口袋,回家后她可以给小叶扬一个惊喜,让她尝尝她幼年时的味道。
指挥部就像一个另类的舞台,上台的一拨一拨的来,空隙时,王世想会趁机坐着他那辆不知来源的菲亚特车到处外交,动员有钱的部门和企业来开发区征地投资。
那时整个乡政府大院有三辆车,一辆普桑是书记李晓犁的专车,一辆国际合作面包车经常跟着乡长出入,乡政府有事务用车只有一辆大头车。还有两辆嘉陵摩托车是上级武装部给乡武装部配备的,归部长和副部长管理使用。
乡政府大楼建设时,为方便负责工程的李万山往返工地,武装部部长常坡成了基建小组的副组长,他要带着组长到处跑,条件是摩托车的用油不受数量的限制。
武装部部长也是乡领导班子成员。乡财政有钱,但那时政府机关对车辆管理非常严格,违规买车配车会是很严重的违纪。
王世想的菲亚特破的不敢看,脚下的缝隙能清晰地看到地面在车下的溜走。
杨玉叶有幸享受了一次,那是一个大雨天。
夜幕即将降临了,大雨还倾盆而下,下班后,指挥部的人员望着外面发憷,王世想发了慈悲:“用车送送吧”。
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打开后边的车门,坐上后用力地踹了几脚,招呼人们上车。
路上,缝隙摔进的泥水溅在裤脚上,没人敢出声,喘气似乎都是轻来轻去,唯恐增加压力。车子的底盘腐蚀坏的地方已无法焊接,王世想外出时会坐在还算牢固的一边。
杨玉叶是最后一个到家的,当车子停在杨玉叶的住宅楼前,司机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真害怕开在路上,你们漏下去”。
杨玉叶跨下车门,叶扬喊妈妈的声音传来,杨玉叶抬头看,是叶母抱着叶扬站在阳台上。
司机陆校安从窗子伸出头,对着叶扬一个飞吻,柔着声音喊:“宝宝,我爱你”。
陆校安就是个伪娘,长着银幕上展夜枭的风情万种的大眼,白白的皮肤、红红的嘴唇连女子都羡慕三分。他爱开玩笑,却不是流氓。那个年代流氓真的不是太多。
叶扬咯咯地笑着,引得陆校安看看叶扬,看看杨玉叶,做着鬼脸。
杨玉叶看到了叶母阴沉的脸。
杨玉叶摆摆手,示意陆校安走。陆校安调转车头,哼着小曲出了林业局的家属院。
杨玉叶回家后,看到了叶母在她的卧室,坐在床沿上和叶一平说着话,叶一平用手枕着头。
叶母看到杨玉叶后,看了一眼儿子,出了卧室,满脸写着不屑。
杨玉叶问叶一平:“又喝酒了,天天喝,不怕喝坏身体”。
叶一平大怒:“你管好你自己吧,不要自己一身黑,还说别人是乌鸦,女人没个女人样,招摇什么?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杨玉叶明白了叶一平的意思,是叶母刚才告诉了他什么。
争辩是没有结果的,杨玉叶走出卧室,抱着叶扬玩。
叶母回了房间,关上了屋门。
杨玉叶照旧很早起床,骑着自行车上班,她几乎不说话。
冷战了几天,杨玉叶病倒了,瘫在床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叶一平从附近的诊所叫来医生给杨玉叶输液。
叶一平看杨玉叶起不了床,煮了面条端来喂给她吃,看着叶一平担心的眼神,杨玉叶的泪水在眼圈打转。
叶母几乎不进杨玉叶的卧室。叶一平喂杨玉叶面条时,她有时会走到门口用眼瞄一下,杨玉叶看到的是莫名的目光,很不舒服的那种,说不上是羡慕,是嫉妒,还是恨。
杨玉叶输液三天后,试着起了床。叶一平去上班了,杨玉叶晃着身子在屋里走着,叶扬推门进来,杨玉叶几天都没顾上照顾她,她俯下身,与叶扬说笑。
叶母站在门口沉着脸对杨玉叶说:“你也好了,今天你不上班,我回家一趟”。
“不走不行吗?我还是没力气,叶扬淘气,我看不了她”。杨玉叶看着叶母,声音很弱。
叶母不高兴了:“不就是看一个孩子吗?能有多累,你也不能老躺着,和孩子在家走走,平儿回来做饭给你们吃”。
叶母还是走了,第一次和她儿子不辞而别。叶一平回来后,不见了母亲,问杨玉叶:“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