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咻咻地从玻璃窗的缝隙里溜了进来,亦绾的母亲只是觉得整个身体都冻得直发颤。整整十万元的现金钞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坠痛感铮得双手骨节发白。她忽然反转手腕将十万元牢牢地塞进贵妇人的手里,即使现在的日子再怎么艰难,她也不要这种牺牲掉尊严和女儿幸福的寸寸凌迟的羞辱。即使眼泪含在眼眶里,她却依然倔强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对视上贵妇人的傲慢和无礼,“同样是做母亲的人,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到两个孩子。至于我女儿,这么多年来,确实是我和他爸的错,不该沾染的,却迟迟没有发觉。我会劝她慢慢离开,希望你以后也别再来打扰我和我女儿的生活。”
虽然萧妈妈对亦绾一直隐瞒着贵妇人曾找过她的这件事,但风言风语早就在村子里蔓延开来。亦绾的奶奶更是因为当初和小儿子算计好的一场阴谋没有得逞而四处散播谣言。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上母亲和贵妇人所有的对话都被老太婆躲在门后听见,那时候亦帆已经出事,急需三十万左右的赔偿来与死者家属私了和摩托车牌照的赔款。当她听到听到从贵妇人口里说出来的一百万的时候,而对方的要求仅仅是要自己的这个歪瓜裂枣的大孙女儿离开她儿子,忽然就心上一计,回家来与小儿子一商量,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
老太婆私下里多次找亦绾的母亲说过这回事,她巧言令色地说亦帆再怎么说也是她们萧家的独苗,这要是坐了牢一辈子可就毁了,就算不为你这个二弟家着想,也该为慕林想想,谁都想不到会栽跟头得了这种病,光化疗就是一大笔费用,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陪了自己半辈子的人就这么在病痛的折磨下撒手人寰吧!
亦绾的母亲每次都只是摇摇头地哭泣着,最后老太婆终于在亦绾家一拍桌子闹了个鸡飞狗跳,天翻地覆,二叔和二婶更是在亦绾的父亲跟前煽风点火,父亲一怒之下,加上重病在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回天。
亦绾至今想到这些丑陋而卑鄙的面孔都会不寒而栗,那些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居心叵测,让她彻彻底底地看透了人心的薄凉和世事的残忍。
萧亦帆最终还是要为他曾经幼稚的行为和大人过分宠溺的骄纵而付出惨重的代价,她记得老太婆在惟一的宝贝孙子服刑的那天忽然在椽梁上系了一条白绫,风穿过堂屋,将那白色的布条摇成了一条一条的猩红的鬼影子。
她颤颤巍巍地蹬上掉了半边漆的长条板凳,烈烈的日头刺痛了亦绾的眼睛,她怔怔地站在屋外,想要亲手拿回父亲那还藏在老太婆老旧相册里的唯一一张泛黄的小时候的照片。
风吹乱了她鬓边的滑落的一绺碎发,她想起曾经所有遭受过的辱骂,丢弃,毒打和最至亲的亲人的猝然离去,她忽然轻轻地拢了拢碎发将它们妥帖地安置在耳后,阳光里,她的手指幻化成一道苍白而悲凉的黑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当板凳被狠狠蹬开的那一瞬间,那条狭长深邃的黑影子蓦然间随着那剧烈的撞击声怆然坠落。
阳光忽然从她的身后倾了一屋子,那样明媚,像不曾给过她黑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