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族企业”到“现代公司”,新东方的每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我从没想过把老婆赶走,因为新东方就是我们一起干起来的。但是徐小平、王强这帮海归特别无情无义,来新东方没多久就说,老俞你必须与“家族企业”彻底决裂,把母亲妻子、亲戚老乡通通清理出去。
坦率地说,当时我是有抵触情绪的,我很气愤,这帮人真是不讲情义,我刚把你们请回来,你们就把我家里人弄走,再过段时间是不是把我也弄走?为此,我反抗了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对的,他们看得远。从“家族企业”到“现代公司”,新东方的每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摘自俞敏洪在首届新东方留学高峰论坛上的讲话
背景分析
1998年,俞敏洪36岁,在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俞敏洪的处境非常糟糕。这一年8月,俞敏洪遭到抢劫,损失现金200多万元。年末时,以徐小平、王强为首的海归派,开始向俞敏洪激烈叫板,以辞职的方式,“逼迫”他将自己妻子、母亲以及亲戚等家庭成员,请出新东方。
新东方最初是由俞敏洪和妻子一桌一椅创办起来的,后来俞敏洪邀请了王强、徐小平等一系列海归人士加盟,从此,新东方逐渐由“个体户”向“合伙人”转变。企业做大以后,就会面临着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新东方的“家族气息”过于浓厚。
1993年,新东方已经运作得很好,俞敏洪便把独自在家的母亲接到北京生活。很快,新东方的员工发现俞敏洪的母亲是一个很积极的人,闲不住,而且老太太把新东方看作是俞家的私有财产,没事就跑到新东方看看,希望替儿子减轻负担。渐渐地,老太太也会帮着做做管理,看到不合适的地方,她会忍不住“指挥”员工做一些事,时间一长,员工们都不乐意了。
俞敏洪是一个孝子,对母亲很顺从。他自觉亏欠母亲太多,所以,能让老太太高兴的事总是尽量去做,因此对于王强、徐小平等人的意见,他虽然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2001年,王强向董事会提交辞职信,紧接着以俞敏洪军师自居的徐小平也交上了辞呈。他们辞职的原因之一就是“新东方的家族色彩”,一致认为这个家族色彩对于新东方发展成为现代化企业是极为不利的,所以决定离开。
不仅如此,俞敏洪曾经的上铺兄弟包凡一也提出辞职,要求退股。俞敏洪就这样被这一帮他费心请回的海归们推到了转折关头:一边是至爱亲人,一边是北大密友,他能做出怎样的取舍?俞敏洪的内心很痛苦,但是眼见着新东方的核心团队即将瓦解,俞敏洪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立即与公司领导层共同拟定了一份《公司回避原则》,规定直系亲属一律不能在公司工作。
俞敏洪将这份文件拿给母亲看,谁知老太太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说:“你们这个对我不管用。”俞敏洪也没办法。老太太甚至对俞敏洪发狠话:“你要是胆敢把这帮亲戚赶走,我就杀了你这不孝的家伙。”俞敏洪的妻子也在闹,并且对俞敏洪说:“你要是把我和那帮亲戚赶出新东方,我一辈子不理你。”
后来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才改变了老太太的心意。那一天,老太太把俞敏洪的姐夫叫到新东方工作,因为没有经过批准,他没有办公设备。老太太大怒,要求俞敏洪为其配备办公设备,王强和徐小平也在场,俞敏洪当时很犹豫。老太太见状,更生气了。这时,俞敏洪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让现场的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位新东方学校的校长,扑通一声,当着众人的面,给母亲跪下了。
老太太心疼儿子,终于同意撤出新东方。俞敏洪为了安慰母亲,在公司里另外为她安排了一个小房间,让她有时间来新东方转转,排遣寂寞,但是不能干预新东方的事务。至此,新东方的“家族色彩问题”才告一段落。
除了老太太,俞敏洪的妻子、小姨子、姐夫也在新东方工作,虽然他们参与的只是新东方外围的业务,并没有真正参与新东方的决策,但是按照《公司回避原则》的规定,他们也在被“请退”之列。
俞敏洪的妻子是创办新东方的元老,但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她只能表示支持。最后,俞敏洪将离职后的妻子和女儿一起送到了大洋彼岸加拿大。
安顿好家人后,俞敏洪还需要请退小姨子。得知消息的俞夫人不同意,说:“你最困难的时候,是谁在帮你?你让我退出新东方,看在孩子需要我照顾的分上,我让步了。现在你又不分功劳苦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为什么?”面对妻子的指责,俞敏洪沉着脸说了一句话:“为了咱们的新东方,我只能这样。”
接下来,俞敏洪需要“清掉”的就是自己的姐夫,姐夫跟俞敏洪的关系很好,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是新东方高级管理干部——新东方书店总经理,没有依靠特权,凭自身能力让新东方书店扭亏为盈,连续三年赢利,突然一下子就被“清掉”了,工资从几十万变成一分钱也没有了。为此,俞敏洪的姐姐半年没有理他。
那一段时间,俞敏洪瘦得很厉害,因为压力太大,从情感上说,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但俞敏洪还是坚持下来了。别人问他原因,他说:“我完全不反对家族企业,国外有很多大的家族企业一做就是几百年。怕的是它只用家族人,只相信家族人,管理又不规范,每个人都像总经理。中国人往往把握不好这个度,所以特别容易导致一个家族企业内每个人都像总经理。”“做到今天我老婆理解了,说没有当初那么几下的话,新东方做不到今天。”
俞敏洪意识到,进行现代化企业模式的运作,推行现代企业制度,必须请直系亲属退出企业。当俞敏洪把自己的亲人们“清”出新东方的时候,也标志着新东方开始从一个家族企业向一个现代化企业转变。
拓展透析
中国的家族企业可谓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吴越时的范蠡。他协助越王勾践灭了吴国之后,“乘扁舟浮于江湖”,与儿子一起经商,成为巨商,史称“陶朱公”。后来的晋商、徽商等中国商人,无不是家族式企业的代表,为中国模式的家族企业积淀下一脉相承的历史渊源。
改革开放后,中国民营企业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与壮大。然而,随着经济的全球化,国内外企业竞争加剧,家族企业的弊端也越来越明显。正如新希望集团总裁刘永行所说:“家族企业最大的弊病就在于社会精英进不来。企业的最高位置都是自家人,外面有才能的人进不来,而且一家人的思维方式多少有些类似,没有一个突破点。大家各有各的想法,要决策某件事就很难,容易耽误商机。”
就目前来看,家族企业的“硬伤”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随着家族企业的成长,其内部会形成各类利益集团,由于夹杂着复杂的感情关系,领导者在处理利益关系时会处于两难的境地。管理者很难像处理普通员工那样处理犯错的亲属和家人,这给企业内部管理留下隐患。
其次,家族式企业对外来的资源和活力有排斥心理。由于难以吸收外界的优秀人才,企业更高层次的发展会受到限制。
另外,家族企业缺乏科学的决策程序,容易导致决策失误。随着企业的发展,竞争环境的改变,企业以往的成功经验开始失效,投资的风险越来越大,如果没有民主、科学的决策,企业将会非常危险。
如何克服这些弊端,挣脱家族企业管理的桎梏?已成为困扰当前众多家族企业的问题,也成了决定家族企业走向的关键之一。
美国汽车巨头福特公司是典型的成功的家族企业,但在2006年,福特公司出人意料地宣布,波音前副总裁艾伦·穆拉利从福特家族传人比尔·福特手中接过“帅印”,担任福特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这也意味着,在49岁的比尔·福特执掌这家由其曾祖父创办的企业5年之后,福特家族又一次把CEO的位置让给了职业经理人。
比尔·福特“让贤”的理由是即将“空降”的职业经理人穆拉利比自己更有能力将福特做好,他在管理以及扭转复杂制造业务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这是最吸引福特的地方。穆拉利在给员工的信中指出:“很显然,波音最近几年面临的很多挑战与我们的处境相似。”他说,福特公司必须认识到“要想实现振兴,领导人必须有带领大型制造企业应对类似挑战的经历”。
福特的经验认为,根据企业的具体情况,企业不必刻意地清除家族成员,也无需把所有位置都换成职业经理人,但是要严格把握用人标准:放一个人在这个位置完全是因为他的才干。因此,家族企业解决管理难题的方法最重要的就是任人唯贤,大胆地引入职业经理人,建立完善的管理制度,逐步实现职业化的管理,最终突破家族企业封闭式管理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