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正祥瞧着璞玉主仆的样子竟没有回家的打算,心下微奇,问道:“大嫂今天不是回门吗?”
冉红笑着接道:“我们奶奶回过门了,知道岳府来往的客人过多,不忍给岳夫人添麻烦,又怕婆家人责怪娘家人款待不周,所以才在外面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呢。”
璞玉眼含笑意的看了冉红一眼,这丫头,这借口,啧啧,这是拿颜六少爷当白痴呢。
颜正祥到也不恼,叹道:“哎,大嫂到是体恤了别人,可怜我大哥啊,被事情耽搁了,还一门心思怕大嫂一人回门尴尬,直直的就追了过去。”
今天早上墨梅园的事,恰好被颜正祥无意间看到了,所以他只是以为璞玉在这耍脾气,不过也觉得璞玉大度,没把这事闹到娘家去。
璞玉到也不解释,误会不误会的,原就与她不相干。
脚步一停,颜正祥瞧着前面的主仆三人盯着一块牌子看了起来,只见对面一座三层小楼,进门口的位置放着一张匾额,上面书写着鸿云斋三个大字,笔法挺拔,气势纵横。
璞玉也对着冉红道:“看来这个书斋还有些名头啊,但看这上面的题字就笔酣墨饱、入木三分。”
颜正祥笑道:“难得大嫂于书法上还有些研究啊!这鸿云斋的匾额可是鸿云老先生独创的字体所书,而且鸿云斋以其画作珍贵、孤本难求而得名,向来是咱们褚州书斋中的翘楚。”
冉霜却不以为然道:“三少爷且莫说大话噢,听说褚州一带可不产牛噢。”
“这位姑娘,你们少爷说大话与牛有何相干?”竟是又一位打着折扇在的翩翩公子随后而来。
虽然来人换了打扮,可是冉红与冉霜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刚才茶铺子里的掌柜的,冉红皱了下眉,显然对此人很不感冒,冉霜却是觑了来人一眼,方瞧着颜正祥道:“我是怕六少爷把牛皮吹破了,到时候没牛来给补救,不过如今到是不必担心了,想来这举世鸿云斋也是有些珍品的,什么东西都能招来啊!”
说完回身对着璞玉道:“大少奶奶,咱们进去吧。”
“哎,我说颜正祥,你们家这婢女说的是什么话,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换了身衣服,觉得自己有些翩翩然的曹格一脸不满的指着颜正祥问道。
颜正祥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曹格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难怪……难怪……像……真像……”说完就迈着四方步,偷笑着往书斋里进。
还没等进去,又被曹格拉住了,气道:“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然后低头嘟嚷道:“哼,早就听人说过南方人狡猾,瞧瞧你这样,就知道没说错,欺负我一北方人。”
颜正祥对于曹格的不满视而不见,哼道:“难不成你还老实了,你们北方盛产什么?”
曹格一愣,他住的地方是偏北一些,离关外很近,关外盛产牛羊,等等,曹格猛然间就明白了刚才冉霜话里的意思,一脸不敢置信的朝着颜正祥确认着,颜正祥眼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然后指了指自己的上身,又指了指自己的下身,嗷嗷叫着道:“你哪只眼睛看我长的像牛了?”
扑哧,颜正祥实在忍不住了,大嫂这两个丫头,他都想为她们喝彩了,真是太有才了。
书斋的小伙计对于门口喧哗的人很不满,一脸严肃的出来对着曹格抱了下拳,方道:“公子若是进来,还请莫扰他人,公子若是路过,门口还是少做停留。”
然后就一脸嫌弃的样子,鸿云斋门口历来没有捣乱的。
不理后面的动静,璞玉主仆三人就进了书斋。
进得书斋,只见一楼店里的人穿着整齐,安静的将客人翻过的东西快速的整理好。门口直对着就是一个吧台,里面作着一个穿着夹袍的书生打扮的人,想来是书斋里的掌柜或是管账的。
刚想循着台阶上二楼,却被书斋里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抬手客气的拦了一下。璞玉不解,疑惑的看了一眼拦路的小厮。
冉红上前道:“我们奶奶想去楼上看看,有何不妥?”
小厮歉意道:“奶奶是初来咱们褚州吧,怕是不知道咱们褚州鸿云书斋的规矩,一楼随便进,书可借,可买,二楼却要对过对联,或者答出一个命题诗方可入内。”
冉红皱眉道:“既是书斋,就不比大户人家的书房,自是对外开放的,岂会有这般难为人的做法。”
“冉红姑娘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书斋有这样的规矩,自然是用来防宵小之辈的,有的人啊,别看穿的是人模狗样的,可是办的事啊,还真不是人能办出来的,这鸿云斋二楼往上,孤本名画,有的可是价值连城的,就是便宜的也要几百两银子,自然会招人惦记,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冉红姑娘既是颜家大少奶奶身边的人,自然也该体谅人家小厮的难处才是。”曹格跟着颜正祥进了书斋笑着接过了冉红的为难。
冉红回头瞪了一眼曹格,然后才看向小厮,小厮点了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也不算差。”
冉红还欲再说,璞玉却抬手拦了一下,方对着小厮道:“不知一联对一人,还是一人带仆也可?”
小厮想了想,道:“请大少奶奶见谅,书斋有规定,只能一人一联,或是一人一诗,不论主仆,书斋只以人头论。”
说到这,又解释道:“大少奶奶,咱们书斋创办的时候有一句话,佛说众生平等,别处咱们书斋难以办到,可在读书进取上,咱们书斋愿意给所有有进取心的人这样的机会。”
这话到是新鲜,不过璞玉却也觉得书斋这样的理念不差,轻笑道:“鸿云老先生到是有远见的。”
颜正祥到也想见识见识大嫂的风范,并没过多阻止,小二便拿来了今天的命题还有对联,无论哪样,任客人随意选择,而且为了避免有人作弊,每天的命题和对联都是不同的,自然每天会有专门的人来出题,有的时候是书斋里的管事,有的时候就是来读书的学子,或是有志之士。
今天的命题却是有些意思,赶上正月,过了初一最热闹的莫过于十五灯会了,褚州也有灯会,小二解释道:“今年的灯展,鸿云书斋也占了位置,从今儿到十四,每天的命题都是围着十五灯会而来,然后在灯会那天会把这十多天客人所作的诗或对子以灯迷的形式展示出去。”
冉红点头道:“这主意好,也算是集思广益了。”
小二点头道:“就是姑娘这意思。”
小二引着璞玉到了楼梯一侧的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前,上面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早先璞玉并未注意到,这会才看清,不只这桌子,就是那把椅子,都不是普通的,由此可见,书斋二楼以上会有珍品也并不算是大话。
冉红磨墨,冉霜铺纸,接过冉红递过来蘸满墨汁的笔,璞玉左手提住右手的衣袖,提笔而落: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边写完,颜正祥就眯起了又眼,慢慢的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大嫂真是让小弟刮目相看啊!”心下赞叹不已,眼睛里已是一片深思。
一楼已有学子看到几人的行踪,留在一楼的,都是写不出好诗,对不上好对的,对于那些能登上二楼的人,自然是羡慕嫉妒,所以璞玉等人停在那个桌子边的时候,就有人观注了,更何况是个女子,书斋就算对外开放,来的女子也极少,自古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所以大家对璞玉也没什么关注,不过想着又是一个来逞能的。
只是颜正祥念出这首诗的时候,不只小厮呆了一下,那个稳如泰山的掌柜也呆了一下,就连那些学子也呆了一下。
掌柜的直接从柜台里出来,一身书生袍,快步走过来,朝着颜正祥道:“公子,可否借小生看眼。”
颜正祥却是未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而是拿过刚才璞玉放下的笔,脑海里又念了一遍璞玉刚才写的内容,然后誊写了一遍,方才递与掌柜的,或许别人不在意,可是颜正祥却觉得女子的闺中之物,不能就这么流传出去,而且不得不说,璞玉的字写的极好,并不像一般的女子柔弱欠锋,而是纵横驰骋,豪迈洒脱;而且又有着女子特有的严谨内敛,精致秀美。这样的书法,颜正祥不想流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