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东西,一种稍稍拥有点智慧的东西,人以外的也是一种东西,不过是某些没有所谓的智慧或者是愚蠢得太过明显的东西,比如现在皮诺克座位后边的,那个长了六分人样的鳌头人。
是的,是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的,且在人类的周围,不过却显得微少。但在这辆有轨电车上,这样的东西也不多,电车里满共有三十多个位子,差不多有二十个位子,坐的都是人类,其他的七八个位子上的大概不是,如果用人的眼光和人的思维直接一眼望去的话。鳌头人是七八个中块头最大的一个,一个长了一颗鳌头又具有人形的类似于人的东西,仰面横躺在电车尾部的一排座位上。
传说鳌头人是流落在这世界中的悲悯者,它们的种族在兽族中只占少数,如今更是濒危,万里之间,难见其一。相传它们的祖先生活在远方异域的四极浮海之中的一座悲悯岛上,人类之中只有异常神勇的冒险者才有机会登临探访,而据传闻,那样的冒险者也少之又少,几百个世纪或可出现一位,以天元纪年来编纂的历史正传对这些传说的记载早已湮灭无闻,所以现在更是少有人知道它们的遥远过去。
皮诺克幼时曾听他外公讲过这类的故事,他外公是嗒嗒塔塔尔城最会讲故事的说书人,那些年,嗒嗒塔塔尔的工业技术并不发达,人们的娱乐活动很少,听说书只是其中比较有趣的一种。皮诺克的外公是略有点耳背的老人,听母亲说,他年轻时去过许多神奇的地方,大致也包括四极浮海,只是他每次都用很简单的一两句话就搪塞掉了同样爱听故事又爱做美梦的母亲。母亲的记忆略显模糊,传到皮诺克耳中时,可能很神奇的故事竟无可如何地更加简练,所剩的就好比那句讲故事时最惯用的开头‘从前有座山……‘一样,再也没出现过什么神秘的下文了。
鳌头人成年以后才具有人形,外形介于人兽之间,体型庞大魁梧,一个普通的鳌头人的体型,从外观上来看,相当于四五个威猛高大的彪形大汉的体型。而幼年鳌头人丝毫不具人形,它们出生时更趋向于它们祖先的那种原始样貌,大体像人类所知的大海龟的模样,长长的黑须,锥形嘴巴,短小四肢,全身如铠甲一般的坚硬外壳。它们一出生就已经几百岁,它们的年岁因体型大小而异,小的至少三百岁,大的足有八百岁。
它们善于深海泅游,游泳的技术在现知的一切东西之中算是属于前列的,人类自然是无法与之相比的。它们天性乐于悲悯,却绝不限于以悲伤了结悲伤,相反它们更甘愿传递喜悦,即使自身有所不及,也还是很甘愿为那些不快乐的陌生之物给予一些看似很单纯的快乐。
鳌头人喜好世间一切美妙的乐曲,尤为擅长鸣唱与歌舞,传说,它们每到月圆之时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集会,盛宴之上,鳌头人会从中选出最优秀的表演者,然后以这些幸运者为首,组队巡游四极浮海,将悲悯慷慨之歌响彻于弥天星穹。
但毕竟这只是传说,传说里的祖先英勇无敌,现实中的子孙懦弱无能,皮诺克身后的鳌头人即是如此,在进化上,它们得益于祖先的魁梧身形,但在智慧上,它们俨然已经堕落朽腐。
现在的鳌头人完全不思进取,庞大的体型基本已沦为一具饭桶,智商低劣到不足三岁小孩的水平。皮诺克身后所坐的,放眼去看,只是一个刚成年的鳌头人,大约一千两百岁左右的样子,四肢摊开,仰面朝天,完全霸占了电车最后一排的所有位置。
它可能是迷路了,但一点也不像个迷路小孩那般失魂落魄。它就那样仰躺着,但并非四脚朝天,整个看过去,仿佛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足球般大小的玛瑙色眼珠睁得老大,一动不动地盯看着车顶,它的鳌头并不大,至少和它整个体形相比,那就真是小的出奇,面部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肉,都是裸露的很突出的骨头,骨头之上覆盖的怕是一层薄薄的软壳,被一道道浅浅的黑纹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每一小块都如森林岩石上的青绿色苔藓似的,所以就大概知道,它其实很稚嫩。
可这却是它最得意的皮肤,尽管它也是躺在那里,但作为一个人,却很难发觉它面部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天真笑意,但如果此时它的旁边还有一个和它一样的东西的话,这个东西肯定是能懂得它偷偷隐藏起来的失落。
它极像人类的某个忧郁少年,甘心在人声鼎沸的繁华世界里流浪游荡,皮诺克有幸遇上它,就像有幸再回到从前,看见一个同样很失落很天真的自己,至少在这趟有轨电车中,除了皮诺克之外,没有其他的人类可以看见它,他们永远有眼无珠,他们永远麻木现实,他们也永远地泯灭了善良与热爱,他们贪婪不安的目光之中只有匆匆流逝、亘古不及的横流物欲。
它又闭上眼,睡去了,它也看到了皮诺克,正如皮诺克看到了它一样,皮诺克对着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会心一笑,大概皮诺克也知道这神奇之物从未离开他的生活,现在他对热曼特鲁底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因为,他真的看见了小时候外公口中经常说道的鳌头人。
鳌头人是七八个非人类之中最显眼的一个,因为它有庞大的体型。另外有三个在皮诺克左侧的,如同人的影子一样,轻细如风的一种东西,则是来自荒落废墟的幽灵,它们绝不简单地只是通常人所说的鬼魂,他们与人的鬼魂完全相异,在少数几个热衷世界历史的研究者看来,他们的诡异过往只适宜记载在个人的私家笔记中。
相传,幽灵是由世界七大深渊的某种灵气所集的,大约集合了这些深渊中所有的神秘之境里一切东西的精华,然而,也并不决然如此,也有少数的并非是精华所致,反而是在神秘之境附近的某些卑劣糟粕之气难能禁受天地正气的掌控,私自游走出离,某时又巧借天机,脱窍逃匿而生。
人的魂灵并不介入其中,但也存在一些份额很微量的魂灵,它们或许是在生前就已知了关于神秘之境的传闻,故而在成了魂灵之后,还会对衍变为幽灵更加神往,可惜神往也没什么作用。自古以来,只有极少的魂灵可以有幸超脱通往神秘之境的灼热炎火。人的魂灵想要成为幽灵,那并不是没有什么先天条件的,欲望极度的魂灵需要在后天付出许多可怖的代价,这代价远非其神往之时所能预料的,即便这种想要进一步超越的魂灵早已不觉肉身之苦,但它们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内体会到如同九死一生一般的痛苦。
幽灵一样具有人形,不过这种人形更为飘渺。有形胜似无形,无形多过有形。少数凡人的肉眼总以为它不过是徒具了水一般的形状,其实并不尽然,它是有像流水一样的形状,可这形状始终要远超其本身。
善的幽灵静噪自若,取舍柔和,飞速,有如流光片影,舒缓,好似细水薄冰;不善的幽灵性情刚烈,言行粗浅,凛冽,仿若暴雨狂花,浮躁,恰同乱云迷雾。
不过这个分类也仅仅是远古时期某个颇为资深的历史学家的遗言,当真正的幽灵站到面前,根本没有谁可以快速地列出上述所说的详尽遗言。
它们无耳、无眉、无目、无鼻、无口,可以被看作是脸的部分,只有一片特别鲜亮的空白,它们的人形虽是有手脚的,但却没有人的那么详细,有十根手指十个脚趾,它们有的或许有一两根像手指脚趾的东西,有的就完全没有,三个、四个的,那好像就是些随意晃动的电光棒一样,渗人心魄。
幽灵的手与脚在形状上都各有千秋,有的狭长,有的短小,有的粗胖,有的细瘦。除了所谓的脸部,大多通体黑青,去过深渊的冒险者肯定会知道这些个情况,没去过的,凡胎肉眼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皮诺克扭头看了看它们,他并不慌张,那三个幽灵也没有对他特别好奇,它们相对无事,很安静地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幽灵也本就有个共同点,安静。它们早已超越了普通的魂灵,对世界而言,可有可无,不归于任何一类,比如像兽族、魔族、鬼族之类的,它们断没有那种聚集起来的习惯,它们或可三两个混在一起,但多数都形单影只,居无定所。
皮诺克只是看到了,他对这种不死之状的东西本来就不感兴趣,就像某时一个人身边莫名出现的不欢快的气氛一样,大可不必理会,这些东西很快就没有了,彼此无视,自然也彼此无事。
三个幽灵木然地注视前方,相互间毫无任何举动,就像是射到它们座位上的三道光束,可是它们旁边的另几样东西就喧闹多了。
准确来说,这几样东西显然要好看许多,因为它们是世人皆知的精灵族,世人皆知的东西在这世界里从来都不稀缺,可精灵族的优雅、高贵、聪颖的品性却是这世人皆知中最为引人艳羡的。
精灵族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家族,它的庞大绝不仅仅体现在单纯的数量上,还在于它与万物的水乳交融之中。整体来看,它们更偏爱于动植物,美丽善良,温厚友好,存于天地之间的任何处所。
世界公认的和平者天性开朗,乐观随和,有时按风向走过四方,有时随雨水普降大地,有时齐聚在森林深处和野怪猛兽一块肆意狂欢,有时又独个儿出现在人类萧条落寞的后花园中,陪着爱哭闹的、不安分的婴儿,躺在摇篮里一起数一数坠落在千里沃野之中的璀璨繁星。
总有一种恰当的语言可以来描述精灵族的所有优点,不过一旦和它们相处过一段日子后,就不难发现再好的语言都是枉然,只会在瞬间内变得乏味,而不是真正的赞美与颂扬。
这让皮诺克又回忆到外公说书时的部分片段,轮到该讲精灵族的故事的时候,外公总是话语顿了又顿,不像先前那么流利,他举目眺望远方,有意要避开与精灵族的故事相关的一切东西,听众们总以为是他老了,说不动了,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为他心中这些比神更具地位的小东西说点什么,他害怕他的庸常词汇会让那些本就好吃懒做的闲人们只觉得也有是那么一回事。
爬行缓慢的有轨电车上,四个活蹦乱跳的小精灵,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大约是特别地道的精灵语,但又只能供它们自己自娱自乐,因为皮诺克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去凑热闹,虽然他很有闲情,可他来热曼特鲁底的第一份工作还等着他前去尝试呢。
十六站。整整的十六站。下车。
热曼特鲁底的别样风情早已一览无余,花样百出的摩天大厦高耸云霄,有远远望去如同一颗菱形立体蓝钻,大楼的上下两端尤其尖瘦,中间反而浑圆粗糙,像发福中年男人特有的啤酒肚,毫不羞涩地向外扩展,但即便如此不协调,却又稳妥地像个在快速打转的陀螺,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很担心它会不会轰地一下突然就倒掉了;还有的则是楼层一节一节地折着弯儿,朝高空一个劲地攀展,如同被大风拍打的凶猛怒潮,假如你踮着脚尖一步步地跟着它楼层折弯的趋势直达它的顶端,恍惚中犹若真的在傲立潮头、乘风破浪;还有一种很滑稽,它就像旋转滑梯似的,螺旋一般地安置在方圆百丈之内,可是它大部分的扭转弧度都被拉得很长很长,几乎接近于水平线,然后每一层都依次叠摞在一起,好像个被随意划了七八刀的矮胖大酒桶,然而热曼特鲁底城内,这种酒桶式的大楼却遍地都是,只是相互间相隔比较远,故而才略显凌乱,皮诺克好想一个健步踏到云层上去看看,可惜他现在跟那些能腾云驾雾的神魔还没什么特殊的交情,热曼特鲁底能让他坐坐有轨电车已经算是很便宜他了。
还有一些高楼也颇为遗世独立,但放在皮诺克的眼里,他更乐意看看处在它们之间的那些鲜绿倔强的草地,清风漫过,碧浪无垠,如果不是它们这几座很突兀的建筑从中作梗的话,皮诺克早就冲进去撒腿狂奔了。
‘请问巴卡网络游戏联盟怎么走?‘,皮诺克走进一片房屋如蘑菇状的小区,朝守在小区门口的一位正闲荡的看似是保安的家伙问道。
这人正踱着碎步,在安置有通行路障的大门内来回地走来走去,步子小而慢,相当悠闲,一只手里提了根防盗电棍,另一只手里提着个很小的半旧的铁盒子,大概是收音机,或者是对讲机,不时还将铁盒子凑到耳边,小区保安的配给极低,像这家伙一样的,很多,都是那些小区开发商图省事,不过,他们也绝对不会特大方地为当地居民们花点什么安保钱儿的。
‘直走‘,他冷冷地应了一声。
皮诺克就又不紧不慢地朝里走了几步,反正是已经到了,也不在乎多走几步,他总算是看到了一块写有‘巴卡游戏网络联盟‘几个大字的彩色招牌,明晃晃的,很是招人眼球。
皮诺克就像是好不容易才走过沙漠的饥渴旅人,仿佛神在召唤一般,顿时看见了无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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