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看着腕上那只玄铁手环,深思。
似乎千夜可以任意控制这上面丝线的长度,而且他是怎么打开这个黑黝黝并无缝隙的手环的?
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小宁。”
听见他的声音,我立即蒙上了头,装睡。
“别装睡了,穿好衣服就出来。”
我不理。
“我限你一刻钟之内穿好衣服站在我面前,否则我就拉丝环把你拖出来。”
我暗骂一声,迅速爬起来穿好衣服,出了门站在他眼前。不到一刻钟。
他打量了我一下,不满意:“这件不行,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由不得你穿女装。去换件男装来。”
“没有。”
“没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逃跑私下藏了多少套男装,我心里可是有数的。”
我简直要抓狂了。
月上柳梢,陵城晚上也是一片灯火喧哗。我跟着千夜穿过好几条街,终于到了一处艳彩流金的建筑跟前,大门上面悬了一块招牌--百花楼。
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家妓院。
门外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水袖遥招,行为轻恣,眼波如线,直勾得门外的男人们心神荡漾。门内歌舞升平,莺歌燕语不绝入耳。浓厚的脂粉气将这座花楼层层包围,置身其中只觉头脑恍惚,各种感官都被攒动起来了,花楼构建极度奢华,各处都是流光幻彩,比黎安城的乐锦坊还要招摇,还要气派。
“你带我来这里作甚么?”我瞪着他。
“闲来无聊,带你来长长见识。”
“我才不要长这方面的见识!”
他轻佻瞟了我一眼,意味深长:“你的确很需要长长这方面的见识!”
一路上我都被千夜拿手环拽着,心里一阵反感。
我们沿二楼长廊走了很久,万千喧哗都甩在了身后,我们最终进了一间精致华贵的房里。
绕过一扇围屏,我看到了内室檀木圆桌前站着一个中年女子,旁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晴姑,你看我带谁来了!”千夜入门便开始叫,而后一见内室的老人就面露惊异,单膝跪地行礼。因我们俩连着手环,我也“扑通”一声被迫跪了下来,力量生猛,膝盖都快磕碎了。
“义父?”
我哑然,之前听云杉说,千夜是南国的舜邑候,位高权重,手中还经营了天下最大的地下组织—笑歌楼,可今日见到这人竟然要下跪行礼,面色畏惧还尊称对方一声“义父”,我暗中揣度,这人到底是谁?
那老人转过身来,我便一怔。虽是头发花白形容苍老,但那一双眼睛,宛若鹰瞳,其中壮阔如海的稳慎深沉之中,暗藏手起刀落的凌厉与伐断,如同暗波涌动,让人没来由地心生敬畏,与忌惮。
“起来吧,”那人缓缓开口,略看了我一眼,“坐。”
千夜仍旧跪着,不露痕迹地瞪了站在那老人身侧的中年女子一眼,他一把放开我的手,道:“千夜事先不知义父在此,准备不足一时唐突,还望义父恕罪。”
那人垂眸,吹了吹茶,“无妨,我也不过是路过这里歇歇脚,也用不着你准备什么。还跪着作甚,坐。”
千夜绕过我去坐,中间他迅速地抽出钥匙解开了我的手环,临近我身侧时,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找机会离开。”我心里一时有些不安。
“义父怎么会来这里?”
“你近来神出鬼没,笑歌楼这边出了事竟也不管不问,我这个做义父的不忍你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只好来收拾烂摊子。”
千夜面上羞愧,“。。近来孩儿被一些琐事缠身,一时倒也疏忽了笑歌楼。”
“琐事?”那人冷哼,“你还知道是琐事就好!听说你为了一个女人东奔西跑,两次冒险进黎安城。你这个舜邑候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时我早已默默往后退了数步,即将退出内室。
那老人却突然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我猛地低头看地。我突然转念,我为什么表现如此心虚呢?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你过来,”他对我开口,眼中精光乍现,“我倒要看看,能把我儿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长了怎样一副容貌。”
“义父!”千夜陡然开口。
那人目光一扫,隐含怒气,千夜见势不再说话,只站起来把我挡在身后,“义父,不关她的事。都是孩儿一时冲动思虑不周,才荒了正业。”
“让她过来。”
千夜并不动,似乎态度很坚决,这让我心里很不舒坦,这样一来好像我真成了他的心上人了,还迷得他神魂颠倒荒了正业一样?真是荒唐!
我推开他,走到那老头身前,强忍住对那双眼睛的畏惧,道:“看吧看吧,我就长这个样子!”
那人目光微异,而后仔细打量过我之后,眼神简直可以用震颤来形容,虽然只是转瞬即逝。
“看完了吗?看完我就要跟你好好谈谈了,老头儿!我没有迷惑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一直纠缠我的,他把我从黎安城绑到这里来,一路上还拿手环铐住我不让我走。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教子无方管束不周呢?当然,如果你告诉我你很护短,甚至他这无赖的脾气强抢民女的作风本来就承学于你,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说完这话,良久,屋内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咔嚓”一声,那人手中的杯子轰然碎裂--这次是来真的!那杯子是真的一下子被捏碎的!好家伙,这人不好惹..我背上感到了嗖嗖凉意。
“真是我的好儿子!”那双鹰瞳中隐隐有烈焰在燃,像是地狱的火束,阴冷可怖。
千夜直接跪下,很是紧张:“义父,是孩儿的错。孩儿事先未及时禀报--”
我心里一阵窃喜,看这样子,这老头也不是很护短,知道他绑架我就这么生气,说不定还会把千夜教训一顿,然后放走我呢!
“明日我来带走她。”
“义父!”
我有些困惑:他要带走谁?我从未在千夜眼中见过这般的惊慌。。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你如今是愈发有本事了,竟要违抗我的命令?既然已经找到了她,一切就按原本的计划进行,从明天起她的事就由我来安排。至于你--给我留在这里,好好打理你的笑歌楼!”
那人拂袖离开。
千夜仍旧跪在地上,极其艰难地回头望着我,目光中满是难以启齿的伤痛与挣扎,像是地动山摇。
“晴姑,你为何不及早告诉我!”
旁边那个中年女子走过来,“公子莫怒,不是晴奴决意隐瞒,只是慕相来得突然,连晴奴都是措手不及。再说。。”她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这种事又怎能避过慕相的耳目,怕是他早已洞悉所有,方才不过演了场戏,给公子台阶下罢了。”
他忽然一拳砸向了地上,声音喑哑:“该死!”
我困惑地站在原地,小心询问:“千夜,我有些不懂。。你们到底是?是不是我刚才触怒了他所以才--”
“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小宁,对不起,我终是亲手把你卷进来了。”
我们回来时已是深夜了,千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难得他在我面前如此安静。
他目送我进了房间,眼中竟然带着不舍,不过最终还是给我戴上了那个万恶的手环。
“千夜,你没事吧?”我揶揄问了句。
“小宁,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点了点头。
“你不想见到我,想要离开这里?”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打了个哈欠,“千夜,其实今晚发生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要不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