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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神采篇(11)

“法显大师去了,玄奘大师也去了!我想我也能去。”义净道。

“对,两位大师都去了。但是你知道,有很多人去了却没有回来。此去西天,万里迢迢,路途凶险!”

“徒儿不怕,法显大师和玄奘大师能回来,徒儿也能回来!”

“好!”慧智禅师显得愿意:“为师将那部《佛国记》传予你,你须用心拜读,不要辜负为师和你善遇师父的期望!再者,过两年你就要受具足戒了,戒法和功课更不可荒废!”

义净终于知道了师父所说的‘大志向’是什么意思。

唐高宗永徽六年(655年),义净二十一岁,受了具足戒,成长为一位英气勃勃的年轻学僧。

2、白鹿原

唐高宗麟德元年(664年)二月五日,晚上四更刚过,月色朦胧,群山静寂。一个噩耗迅速由长安传遍全国:大唐三藏法师玄奘于二月五日夜半在坊州玉华寺圆寂。朝堂上响起一片哀恸之声,皇帝罢朝三日。

大慈寺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钟声,僧众齐集,上座法师双手合十,未说话已泪流满面:“我玄奘大师昨日晚已谢世往生。众僧随老衲到佛祖前诵经,祈请佛力加被,大师早登兜率天境。”

义净只觉得—阵眩晕,腿脚发软。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拜谒玄奘大师,岂料大师却去坊州译经。原想等大师回京后即去拜谒,向大师诉说自己的心愿,请大师指点迷津,去除疑惑,却不料如此无缘,自己如此福浅命薄。

这天,寒风呼啸,天地昏暗,整个长安城沉浸在悲哀之中。朝廷下令,玄奘大师葬事所须费用,全部由国家供给。4月14日,玄奘大师将被掩埋在长安城外的丈河旁。送葬这天,长安僧尼和士庶送来了素盖、幡幢、帐舆、金棺、银参、娑罗树等,达五百余座,分布在城内大街要道上。方圆五百里以内,四面八方的人流,都涌向长安城东丈河旁的白鹿原,人数达一百余万。

此情此景使义净热泪满眶,当晚,义净和数万人一样守在墓所。义净心中已决定,待大师安葬后,他将继承玄奘大师的事业,赴西方佛国求取圣法,济度苍生。“到印度去,唯独到佛祖的国度才能解决这些问题。”义净暗自想道。

3、制旨寺

广州是大唐对外贸易的主要口岸之一,南海沿海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南海神庙山门下时常停泊着来自师子国(斯里兰卡)、印度、波斯(伊朗)、昆仑(南洋诸岛)的“南海舶”。

冯刺史家就在珠江口内,与广州州府以及“市舶司”官员都很熟悉。不久,便找到一位波斯船主,极为爽快地答应待船回波斯时,带义净他们南行,时间大约是十一月。

此时才刚刚进入秋季,离十一月份还算早。义净便在制旨寺给玄逵律师留下一封书信,写明已联系好了船舶,自己十月底将至制旨寺与他相见,然后,应冯刺史之邀,一同去冈州(江门)。冯刺史全家都信崇佛法,都为能供奉一位大德僧赴佛国朝拜而深感荣耀。自义净师徒到来之后,冯家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决定洁净沐浴,吃素三个月,为大德僧朝拜佛国置办行装。义净心中非常感激,每日与善行在佛堂诵经修禅,为冯家作了七七四十九天佛事。

三个月转眼即逝,该到起身去广州的时候了。义净师徒随身所带两副板笈和一柄锡杖。冯刺史送义净师徒到广州,去联系波斯船主,义净则去制旨寺寻找玄逵律师。玄逵早已到了制旨寺,却患着严重的“风疾”,卧床不起。他十分可惜地说:“义净师兄,玄逵不知哪一世作的孽,没有修得此福分。幸好师兄福德俱净,定能到天竺求得大法,圆满功德。这也是我佛门之大喜了!”

唐高宗咸亨二年(671)十一月某天,三十六岁的义净登上了南下的波斯商船。二十多年来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义净目送着大陆渐渐远离,消失在天际。眼前一片汪洋,太阳光猛烈地直射海面,泛金溢彩。渐渐四周没了帆影,只有义净搭乘波斯商船在乘风破浪。夜晚,巨大的商船随着风浪在轻轻地摇晃,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船舱内,蜡烛已经熄灭,义净仍旧在结跏趺坐,默默诵着经文。

4、室利佛逝

十几天后,到达一处岛屿。义净上岸后,发现这里很热,气候与景象和大唐不同,特别是和齐州不同。询问通译,原来这里叫宽林邦,是室利佛逝国的都城。

“室利佛逝”是梵音的汉译,意是“吉祥胜利”。位于苏门答腊岛东南部,马六甲海峡东端。向北可抵达广州,穿过马六甲海峡向西北,正对印度,正处海上交通要道。大唐帝国对室利佛逝国很熟悉,常有商船往来,两国关系向来很好。

义净上岸浏览,心却有点着急。船停的时间长,但语言不通。宽林邦是个繁华的港口城市,店铺招牌都写着梵文。小时他见善遇师父写过,也听师父讲过,但只认识字母,不会写,更不会说。好容易找到一座佛寺,义净才放心了。

在这寺里,义净遇到了一位懂唐语的僧人。此人只是皮肤稍黑,长相竟像中原人氏。唐语说得十分流利,略带江南口音。据他介绍说,他法名慧寂,俗姓陈,本是大唐泉州人氏。父亲经商,流落此处,娶了当地女子为妻,再也没有回故乡。在他十六岁那年,父母双双病逝,他便入寺院剃度为僧。

据慧寂法师说,室利佛逝的佛教非常兴盛,全国大部分人信仰佛法,连国王也是在家修行的居士。这里的佛教由印度僧人直接传来,国人多是从印度迁徙而来,加上气候条件与印度差不多,所以佛教的修持仪轨,与印度完全一样,连通用的也是梵语。国王崇信佛教,敬重三宝,热心于佛学,供奉了许多有学问的僧人。对来往的游僧,更是热诚欢迎,礼遇有加。客僧通名挂单,就可领一份供养,在寺院长住。万一要离开,要去印度,那更方便,室利佛逝常有来往于印度和佛逝的官船。

“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听完慧寂法师的介绍,义净心中非常高兴,便决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义净的梵语、梵文学得很快。

六个月之后,义净的梵语水准已有了一定的基础,能进行有关日常生活的简单对话了,便收拾行装,再次搭船西行。到佛逝这只是求法的第一步,向西依然是汪洋大海,风波险恶。况且即使渡过大海,到西土取得大法后,还要再渡过大海,返回大唐,难险可想而知。

5、裸人国

裸人国尼科巴岛

所乘的是室利佛逝国去印度的官船。船共两艘,去东印度。听说有大唐高僧赴印度求法,国王派使者给义净送来很多供养。一切顺利,只是风力稍欠,船行得慢些。十五天后,到达末罗瑜国。该国在苏门答腊岛西北,马六甲海峡西口。船在末罗瑜停留了两个月,装卸货物后升帆起航,航向西北。十五天后,到达羯荼(马来半岛)西部。

羯荼海港不大,西隔大洋,与印度半岛相望。据船主说,此行向西北,到东印度的耽摩立底国,顺利的话,二十多天可达。行程远,又是走大洋中部,两艘船舶在羯荼作了最后一次检修,备足了淡水和食物,便一前一后,升起长帆。驶出了港湾。陆地慢慢地不见了,海水和天空一色,无边无际。

义净在船上每天定时诵经打坐,研习律义,复习梵语。傍晚时分,便在甲板上散步。落日的霞光辉映海面,绚丽多彩,波涛犹如一幅幅巨大的绸缎飘拂,五颜六色,就好像是通向太阳的“丝绸之路”。这时,义净激动不已:这条丝绸之路彼岸、日落之处,就是西天佛国了!从发愿西行至今已经二十年了,多少回梦中景象即将变为现实,踏上佛国净土,就要像法显大师和玄奘大师那样去巡礼圣迹,将山东父老托自己带的那重逾泰山的琵绢和袈裟献给西方佛祖!南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最后这一段航程平安。

次日拂晓,来了一条小船,小船主说前头是“裸人国”,土人不让过,小船已有人中毒箭而亡。所以想两船联合,集中武器冲过去。

官船主摇摇头,不主张用武力。官船主年纪大些,航海经历也长,他不慌不忙,微笑着向水手们示意:起碇升帆!老船长向舵手指出方向,带了两水手下来义净住的内舱。义净看到门口有个很重木板箱。船主命令水手打开箱子,里面全是很旧的铁器,锈迹斑斑,有刀、矛、钉、弓等等。随后,箱子被搬了上去。

“阿弥陀佛!菩萨慈悲,千万不要打起来。”义净心中暗暗祈祷。

“呜——”一声螺号声。义净爬上舱面一看,阿弥陀佛!只见远处划来一条条舢舨,吹着螺号飞驰而来。再四处一看,也有数不清的舢舨,舢舨上六七八人不等,各持船桨,划得飞快,把两条大船团团包围着。义净闭上眼睛,戒律规定僧人不得观看军阵之事,他双手合十,嘴里念着消弭兵灾的经文。

这时,有人大声喊话,义净听得出是老船长的那口音,但听不懂喊什么话,不过不是梵语。老船长大声喊道:“卢呵!卢呵!”许久,船上没有什么动静。义净悄悄睁开了眼睛看,土人们仍喊着“卢呵!卢呵!”摇着手表示没有兵器。

原来“裸人国”这些岛屿盛产水果和稻米,却不出产铁。所以,岛国便派哨船巡逻,拦住过往商船,用水果和稻米交换船上的铁或铁器,废铁也可以,换回去打造犁铧等农具。土人喊“卢呵”,就是“铁”。今天早上,那条小船到此,见土人阻拦,以为是海盗,便开弓放箭,射伤几个土人。土人也反击,射伤船上的人。土人的箭有毒药,受伤的人马上毒发身亡。老船长知道这情况,便随船带了些铁器交换。岛上水果极多,一块很小的铁可换好几个大椰子,恰好解渴,可省些淡水。

那些船运来椰子、香蕉等水果,还有藤、竹编的小箱子,十分精巧,用来交换铁。义净好奇,就到船边观看。他大吃一惊,果然“裸人国”的人真的不穿衣服。仔细看,这些人不像室利佛逝、末罗瑜人那么黑。近头小舢舨,站着两个人,为首的一个真的一丝不挂。旁边一人胸前有两团未见过的东西,义净的心怦怦直跳,马上紧闭双眼退后,一个趔趄,义净差点被缆索绊倒。原来那船头一个是男,一个竟是女的!

交易毕,老船长吆喝水手们各行其事,准备启航。两只船又一前一后,缓缓离开了“裸人国”。日出日落,风平浪稳,航向直指西北。

义净听老船长说,半个月后,就可以到印度。朝思暮想的佛国将到!义净高兴得天天从早到晚站立在船头瞭望。

6、遇劫

大唐咸亨四年(673年)二月八日,远方天际露出了一条黑线。那黑线慢慢逼近了,越来越高,越来越宽,耸立在眼前。是大陆,是印度佛国!义净双手合十,眼睛涌出了泪花。船转进了港湾,落帆、下碇。刚搭好踏板,义净就晃晃悠悠地跑了下去,—踏上岸,便仆倒在地,喃喃道:“阿弥陀佛,弟子义净前来朝拜佛国!”

义净是在东印度的耽摩立底国登陆。他听老船主说过,耽摩立底常有大唐僧人到,找到他们,便有安身之处。义净对耽摩立底并不陌生,他熟读法显大师的《佛国记》和玄奘大师的《大唐西域记》,明白两位大师都来过这里,书中都有记载。

义净背着板笈一路打听,真找到一位唐僧人。这唐僧人已久居印度,梵名“莫诃夜那钵地己波”,汉语是“大乘灯”。他是位禅师,祖籍布州(越南清化)。少时随父母乘船南下,来到杜和罗钵底国,在那里剃度为僧。后来被大唐使臣带回了唐朝。大乘灯曾得玄奘大师热情指教,并得其作授戒法师。大乘灯在长安学习几年,也学玄奘大师赴印度学习佛学,巡礼圣迹。他离开长安乘船南下,备历风险,经南海西赴印度。他在耽摩立底已呆了十二年,看到义净,悲喜交集。

义净应大乘灯禅师热情邀请共住一处,重新学习梵文。义净在室利佛逝学的是初级梵语,已有了一定基础。大乘灯禅师看了义净的水平,给他开的课是专讲梵文文法的《声明论》。义净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简直是足不出户,方才将它学完。三个月后,义净研究各代律学大德的著作,通读《俱舍》、《唯识》、《摄论》、《成实》等论典。于是义净与大乘灯商议赴中天竺事。

大乘灯说:“印度不比我大唐,大唐是统一大国,可印度却有十几个国家,各不相属。还有不少部落,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而且崇信邪神。路途风险并不比从广州到这里小。从这里去中天竺大觉寺,有两千里之遥。沿途山高林密,常有强人出没,劫财害命。须几百结伴前去,方保无虞。”

刚好有一批那烂陀寺僧人,前来运化缘的食物回去,得知有唐僧人想去大觉寺,便慨然应允。准备妥当后,义净与大乘灯禅师按时来到城西大路口,跟着僧人们,开始两千里行程。大约有五六百人,多数是男人,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互不相识。

两天后,便进入了山区。山不高,但树木十分茂盛。五六百人走在一起,吆喝之声,此伏彼起。夜晚,生起十几个火堆,人们席地而坐。火焰熊熊,不仅壮观,而且也很热闹,使人们忘却了旅途的危险和疲劳。然而,这种好事却持续得不长。从第三天下午开始,浓云密布,下起了暴雨。到了第四天,山洪暴发,到处都成了泽国。五六百人在水乡泽国困难地跋涉,苦不堪言。偏偏这时,义净患了疾病。只感畏寒,浑身冷汗,颤抖不止,头晕发烧。支撑了两天,寸步难行,咬紧牙关,心中暗暗决意不让自己躺倒。幸好大乘灯扶着义净,两人跌跌绊绊,坚持着前进。

在过一条小河时,义净与大乘灯为走避突发的山洪,失散了。义净失去方向,走出了丛林,却走进了大山。病愈的义净奋力挣扎着前行,突然,山崖上跳下七八个强人!手持刀枪、弓箭,嗷嗷叫着围了上来。带头的长发覆面,面目狰狞,抡起枪杆,劈头一下将义净打倒在地。“阿弥陀佛!不想竟死在这里。”迷迷糊糊中义净感慨道。强人发现是个和尚,没有什么财物,叫骂着,甚是恼怒,上来要扒义净的衣服。义净患病多日,虚弱至极,只好任人宰割。衣服竟全被扒去,可叹快到圣地,竟遭如此劫难,不觉悲上心头。他想起读玄奘大师的《大唐西域记》时,其中记道,印度有僻远地方信奉邪教,杀人祭天。大乘灯也说过此事,难道被自己撞上了?突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强人们都跑了开去。义净见状即要拾起锡杖就走。这才发现一丝不挂。无奈只得到泥潭边给全身沾了一层厚泥,折了一根藤条,扎了些树叶围在腰间,咬紧牙关,鼓足最后的气力,向队伍的方向,吃力地追去。

天已黑了,雨仍淅沥不停。义净辨不清方向,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跌了多少跤。突然,远处隐约有人在喊:“义净——”义净细心一听,是大乘灯禅师。随着喊声,前面出现了火把的亮光。义净回答了一声,便奋力向火光处扑去。

义净全身赤裸,沾满淤泥,腰间围着树叶,像野人一般,吓得大乘灯禅师差点扔掉火把。“我是义净呀!”这才知的确是义净。不等大乘灯过来搀扶,义净已晕倒了。大家见状,合力将义净抬到溪流旁,为义净洗去身上污泥。大乘灯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义净穿上,众人抬着义净回到村落。

那烂陀寺僧人常走这一带,对村落很熟悉,就将义净安置到一户施主家里。施主见患病的是大唐的僧人,十分热情,忙让出一间净室请义净休息,又派人找来医生,为义净治病。休息了几天后,义净恢复了精神。义净听从大乘灯和那烂陀寺僧人的劝说,先去那烂陀寺。

7、那烂陀寺

那烂陀寺在摩揭陀国的王舍城北,“那烂陀”意为“施无厌”。这地方原属安没罗国,有五百名商人,凑合十亿金钱买下这块地,布施给佛。佛在这里说了三个月大法,这五百商人都得阿罗汉证果。

佛涅槃后,帝日王敬重佛法,尊崇三宝,就在这里修建一座大寺,以“施无厌”作为寺名。帝日王去世后,继位的如觉护王、幼日王、金刚王等等,继续扩建修造,便成了今日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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