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十天前。
“阿嚏——”
黎红叶看书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即揉了揉鼻子看向身后窗帘飘动的窗户,不禁蹙了蹙眉:“钟晓宇,你故意的吧?”
站在窗户旁正将窗户往最大程度打开的钟晓宇脊背一僵,有些心虚地踌躇了一下,换上一副自以为理直气壮的神情:“我这是在给卧室通风,为睡在这里的人的健康着想呢。”
黎红叶眯了眯眼,探究地看向他:“据我所知,这里现在好像是我的卧室,而且我觉得就算要通风,也不需要劳烦表弟你来为我开窗吧?”
“我这是为人民服务……”他说得大义凛然。
“谢谢你的服务,麻烦你下次进我卧室的时候记得先敲门。”她摆摆手,一副懒得与之计较的模样。
钟晓宇瞟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反正你也没什么可看的,还怕走光不成?”
话音刚落,一本约三厘米厚的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飞来……
“啪”的一声,正中目标。
当钟晓宇将书本从脸上拿下来,准备发飙时,黎红叶已经先下手为强,闪身来到他面前。
近距离的对视让他顿时气焰全消,比气势,他永远是被黎红叶强势压制的对象。
“你刚刚说什么?”她扯开嘴角,看似温柔地轻声询问。
钟晓宇惶恐地咽了咽口水,踌躇了几秒钟后迅速换上一副笑脸:“我说我下次一定会记得敲门的。”
“嗯,这才对!”
黎红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秀气的手,动作很不温柔地蹂躏着钟晓宇的脑袋,那力道似乎在警告他,下次要是再敢说她坏话,就不止是丢过来一本书那么简单了。
钟晓宇拨开她的手,飞一般地逃出了卧室,心有余悸地关上了房门才松了口气。
当他看到自己现在睡的狭小房间时,不禁幽怨地叹了口气:“真是个霸道的暴力狂,抢了我的卧室还那么理直气壮,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要派黎红叶这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来折磨我……”
三天前,他还睡在那个拥有南窗、冬暖夏凉的卧室里。谁知黎红叶这个远到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表姐突然出现,然后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父母的安排下,他让出了自己的卧室,被“发配”到坐落在西北角的狭小书房里。
虽然在这个决策敲定前他反抗过,而黎红叶也象征性地拒绝了一番,可这个欲擒故纵的恶魔很快就用一种寄人篱下的口吻说得父母怜悯心泛滥,最终非让她住进他的卧室不可。
于是,他很心不甘情不愿地搬去了书房,而黎红叶则脸不红心不跳地霸占了他地理位置绝佳的卧室。不过,最令他感到郁闷的并不是卧室被抢了,而是她那对外天使对他恶魔的双重嘴脸!
父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一旦与他独处,她就换上面瘫表情,就算偶尔展露笑容,也都掺杂了威逼胁迫的意味。
经过几次被她不留痕迹地教训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被她吃定了。
平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纠结地挠了挠头发。
之前吃晚饭的时候,父母又宣布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黎红叶明天就要转学到他所在的学校读书,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所以他刚刚才跑去她房间偷偷开窗,希望她能被这秋天的风吹感冒,那样明天她就会因为生病而不能去学校。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种做法很荒唐,她又不是傻瓜,感觉到冷肯定会自己去关窗的,哪可能吹到感冒?
怎么办?他一点都不想和她一起上学,怎么才能甩掉她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前几天苦苦哀求父母订购的那辆竞轮自行车今天刚刚到货。
也就是说,明天他只要骑车上学,就可以不和她同行。
好,就这么定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闭眼安心地睡去。
初秋的清晨,透窗而入的风带着微凉的气息。
黎红叶梳洗完毕来到客厅的时候,正好看见钟晓宇叼着一片面包匆匆忙忙地奔向大门。
“晓宇,你不等红叶一起去学校啊?”钟母从厨房出来,见他已经换好鞋子。
“今天学校有事,老师交代早点过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黎红叶见状,走到窗边,望了一眼骑车离去的钟晓宇,他脸上是满满的得意神情。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走得那么匆忙,不过是不想与她同行罢了。
收回视线,她走到餐桌旁。钟母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吐司和牛奶,她微笑着道了声谢,然后开始用餐。
“多吃点。”钟母说着指了指摆在桌子中央的大盘,一片片金黄色的烤吐司堆得高高的。
“嗯。”黎红叶点了点头,显得乖巧而温顺。
“晓宇也真是的,走那么急。明知道今天是你转学的第一天,也没有好好地腾出点时间等你一起去学校。”钟母略显责备地说了几句,然后眉眼温和地看向黎红叶,“你一个人去学校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红叶又不是小孩子。”钟父笑着说道,“瞧你表婶,真是爱瞎操心。”
“表婶,你放心,前天去办理转学手续的时候我已经探过路了,不会迷路的。”黎红叶含笑望向钟母,声音柔柔地答道。
钟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又想起了什么,便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到新学校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天行学院在本市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学府,校规森严,和她以前就读的美国学校截然不同,钟母怕黎红叶会不习惯,就把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都一一向她说明。
黎红叶默默地听着。
到后来钟父终于受不了老婆的啰唆,便出声打断:“你再说下去,红叶都快要迟到了。”
这时钟母才回过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惊讶地说:“这么迟了!”说话间,她匆忙将饭盒塞进黎红叶的书包,赶紧起身送她出了公寓的大门。
“红叶,时间有点迟了,你还是坐出租车去学校吧,别第一天上学就迟到了。”钟母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纸币往黎红叶手里塞。
“表婶。”黎红叶微微蹙眉,将钟母拿钱的手轻轻推了推,“零钱我有。”
钟母见状,也不再勉强。
虽然只和她相处了短短几天,但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倔强性格让钟家的人深有感触。他们给予的关心与呵护,她会毫不推辞地接受,但是在金钱方面,她有自己的底线。
为她招了一辆出租车后,钟母才安心地回了家。
坐在出租车上,窗外的风景飞快地从视野中掠过,黎红叶淡然地望着窗外,思绪回到几天前,自己初到钟家时的情形。
虽然钟家算是她的表亲,可从外公那一代开始,他们两家就甚少来往,特别是外公移民美国后,他们之间的联系仅限于逢年过节互寄问候祝福的明信片。她每年都看到钟家寄给外公的明信片,上面有他们家的地址。因此,尽管她并没有见过他们,但对于钟家以及明信片上的地址印象却是极深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她背着外公偷偷跑回国内时,第一个想到的是钟家。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突然造访会让他们感到突兀、厌烦,却没想到,他们不仅热情地接待了她,还将自己儿子的卧室腾出来给她住。最重要的是,在她说要入读天行学院的时候,他们二话不说就热心地为她筹备入学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自己解决费用问题,他们甚至要为她承担高昂的学费。要知道,他们夫妇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供钟晓宇一个人就读天行已经稍显吃力,可面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负担,他们没有半句怨言。
从小就父母双亡,被外公严教管束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关心,不由得心里腾起一阵暖意。
行驶在道路上的出租车忽然慢了下来,黎红叶下意识地收回思绪,不解地看了司机一眼。
“人太多,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不过,这里离天行已经很近了。”出租车司机说道。
顺着司机的视线,她也注意到了距离车子十来米的地方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学生,窃窃私语声一波接一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谢,我在这里下车。”黎红叶支付了车费便下了出租车。
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天行学院钟楼的侧面,如果走快一点,应该不至于迟到。
她这么想着,便快速迈开了脚步。走过人群时,她并没有兴趣停下来看热闹,可周围人的闲话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
“那个带头欺负人的是陈文正吧?”
“除了陈文正还有谁?被欺负的男生好像是一年级的,真替他感到悲哀,他那辆竞轮自行车好像是秋季新款,没想到被陈文正盯上了。”
“大白天的敢这么招摇过市地抢别人东西,这个陈文正也真是太霸道了。”
“他可是皇城的人,谁敢得罪啊?与皇城为敌,就等于与整个天行学院为敌。”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那男生也算执着,和陈文正周旋了快半个小时了吧,还是不肯放弃挣扎。瞧瞧,人都站不稳了。”
“说起来,这小子还挺眼熟的,好像是一年级七班的,叫什么来着?”
“叫钟什么的吧,入学测验成绩还是前五十名。”
“钟……钟……钟晓宇!对,就是这个名字。”
黎红叶听到这里,陡然止步。
原本无心凑热闹的她此刻已经动作迅速地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方。
立在人群中央的钟晓宇此刻显得异常狼狈,脸上有大片瘀青,嘴角还挂着血渍。
在他面前,是四个穿着天行校服的少年,为首的人下巴高昂,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同学,不就一辆自行车吗?被本少爷看上可是你的荣幸。”陈文正鄙夷地说,“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把自行车还给我!”钟晓宇不死心地踉跄着想上前,却被陈文正抬起右腿一脚踹在胸口,顿时发出一声闷哼,原本就站立不稳的他瞬间跪倒在地。
“居然跪下了?告诉你,小子,就算你求我,自行车也不会还你的。本少爷看上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陈文正说完,身后的三个少年也附和地用嘲笑的眼神看向钟晓宇。
就在钟晓宇万分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陈文正等人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目光直直地看向从人群中走到钟晓宇身边的女生。
黎红叶忽略了对面四双眼睛的注视,自顾自地伸手将钟晓宇扶起。
“想不想拿回车子?”她淡淡地看向他。
“想……”
黎红叶闻声,轻轻勾了勾唇角,柔声说道:“只要你叫我表姐,我就帮你。”
钟晓宇一怔,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黎红叶,她帮他夺回自行车?不是在开玩笑吧?
“别闹了。”钟晓宇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却在下一瞬间猛地愣住了,她的脸上没有半丝说笑的痕迹,眼神无比认真。
“如果你真能帮我拿回自行车,我就叫你表姐。”他有些畏惧地看向了别处,声音显得底气不足。
“好。”
黎红叶嘴角似绽放开一朵娇艳的花,她动作利索地将他护到身后,让他退到了一边,随即昂起下巴,缓步走到陈文正面前,视线毫不避讳地盯住对方的双眸:“他是我表弟,如果你们没意见,他的人和他的车我就带走了。”
陈文正闻声,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呵,你是新生吧,告诉你,我是皇城的陈文正,是社长曲靖轩的表弟,得罪我对你可没好处。而且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居然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我只想领走我表弟和他的车,至于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黎红叶看似礼貌地笑着,眼中却满是不屑。
在天行学院横行霸道惯了的陈文正哪受过这种气,原本红润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恼怒地道:“车我要定了,有本事自己来拿回去!”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三个小跟班瞬间蓄势待发。
黎红叶见状,也不着急,继续朝前迈了两步,目标直奔那辆停在陈文正身侧的自行车。
陈文正见她如此动作,也顾不得她是女生,恶狠狠地说道:“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身后三个小跟班已经挥拳向前。
在众人都为黎红叶倒抽一口凉气的时候,她忽然一个快速的闪身,轻巧地钳制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一扯一勾一摔,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旁人呆若木鸡。第二人从她身后攻上来时,她仿佛早就察觉一般,连头都没回就俯身躲过攻击,顺势朝后抬腿一踢……
以一敌三的过程就像动作电影一样精彩到让人咋舌,眨眼之间,三个小跟班就通通倒地呻吟。而陈文正也被惊得跌坐在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喂,这下我可以领走我表弟和他的车了吗?”黎红叶冷冷地看向他。
陈文正神情猛然一僵,然后惊慌地连连点头:“可……可以,当然可以!”他一边说一边贴着地往后挪了挪,生怕黎红叶一时兴起给他一拳。
看到陈文正的表现,黎红叶冷哼了一声,随即朝钟晓宇走去:“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啊……”钟晓宇显然还没有回过神,只是愣愣地应了一声,然后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跟在她的身后,临走前还心有余悸地回头查看陈文正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