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院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见他稍作整理好似马上又要出门了。
“父亲，苋儿来看您了！”我调皮地跑过去拉着父亲的手。他依旧是那神情，温和地朝我笑着，像极了我小时候牵着的外公。
“我正要出门去，近日天寒，苋儿还是多在屋里取暖，别出门。”
“恩！我本想去看看姐姐，但是那边挺乱的。父亲，姐姐到底是什么病？”
父亲沉思了一会，似乎想找个完美的借口。最终他摇摇头，叹道：“芸儿命苦，不足八月出生，幼时差些夭折，如今又要遭受此等折磨。”
早产儿？以现在的医疗状况，估计早产儿几乎没有幸存的可能，难怪她身子弱，我微微点头。
“等她好些了，你再去探望罢。苋儿在家待着？还是想随我去司空府？”
我想都没想便说：“不了，天冷。”
“哦？那叫甄寻过来看你罢。”
我才反应过来，父亲是想让我们见见面，于是忙点头。
回到房，红云说要给我略施粉黛，一想起涂脂抹粉的我就烦。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还是小丫头，老化妆做什么？”
“哦……”红云听的稀里糊涂的点点头，“那奴婢给小姐换身衣裳？”
“不用，这样就挺好了。”
“人家说，女为悦己者容。小姐怎么不为甄公子打扮呢？”
“我还不到那年纪呢！”
“什么年纪？小姐再过一年便要出阁，如今也该学习如何打扮取悦夫君了……”红云说完，掩口而笑，我想这丫头才是犯了花痴，老想着嫁人。
“我看是时候给红云选户人家了，不然老拿本小姐打趣！”我跳起来便去挠她的腰。
“不不！奴婢再也不敢了！”红云咯咯地笑着快岔气了。
我正收手的时候，恰好看见迎面走近的甄寻，这家伙来的真快！我顺势懒懒地往门边一靠，细细欣赏起来。他一身儒雅之气，步履轻盈，眉目柔和，不似他老爸憨态可掬。偶尔他会略显顽劣或者面露狂傲，但大多时候还是靠谱的，难怪父亲对他青睐有加。
他一进屋，便把门合上，说：“这天越发冷了，日后定要随时记得关门，否则火盆不是白白烧那么久吗？小哑你也是，多在床上歇着，暖和。”说完，他一屁股坐榻上了，捧起案上的茶水呵了呵气。
我笑道：“刚来便这么啰嗦，人家不开门怎知你来了？既然有客人到访，本小姐总不至于在床上迎接吧？咯咯……”
可能最后那句话有些敏感，他脸微微一红，垂目微笑道：“你还是口无遮拦的，哪里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也上榻坐着，与他隔一茶几，也调侃道：“那寻少爷闯到人家闺房来，算是谦谦君子吗？”
“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他又有点飘飘然了，十足少爷的样子。
该轮到我脸红了，未满十三便跟人谈婚论嫁了。
他忽然神色有些紧张，小声唤我：“小哑，你可知芸儿那边怎样了？”
我摇摇头说：“昨夜和今日都去看了，她那又杂又乱，夫人也不让人进去。”
他深深叹口气，露出神秘的眼色，低声说道：“我似乎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什么？”我也小心试探。
“我见两个丫鬟在院外西边的胡同处理满是鲜血的布帛、棉被，觉得蹊跷，暗中观察发现从西苑出来的菜农怀中抱了个婴儿出府……”
“啊……”我不禁吓的喊出声来，“怎么？”
“看来，宇少爷的血脉保住了啊……只是，司马大人怎会放过？”
我猛摇头，觉得不可思议：“那大小姐肚子也不见长啊！”
“她甚少出门，加上近日天寒，衣服穿的多了也没看出来。算算日子，不足八月，能母子平安便大幸了啊！”
我微微点点头，又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跑西苑去了？从入府到我这怎么也不会绕道西边。”
他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我从西门进来的。”
“那你从司空府到司马府也不该走那小胡同啊！”我警觉地盯着他，仿佛盯着一个骗子。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狡黠一笑，眼里透露出无限的暧昧：“我是想去看看芸儿。”
我面色一沉，转过身正襟危坐，斜着眼神就是不看他。心里却是一番奇怪的滋味，明明是来看我的，为何倒是先去看了她？这么看来好似是顺带着来看看我的。我撇撇嘴，冷言道：“那我真是沾了大小姐的光。”
他反而越发笑得暧昧，轻轻过来牵起我的手，说：“小丫头还知道吃醋了？”
我忽然想起某日他就是这样与大小姐相对于城郊的木屋中，顿时大怒，一把推开他，吼道：“别碰我！”感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一般，但心里却一阵凉意。
他怔住了，耷拉着脑袋，喏喏道：“小哑，我说错什么了？”
“你看过大小姐了？可以走了！”我的无名火有些不可控制。
“我没有见到她啊！”甄寻忙否认，我却更生气了，乱挥着双手，狠狠说：“那要不要我帮你见上一面？你就可以走了？”
“啊？”他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拉我，“小哑误会了！我是专程来见你的！我去探望芸儿只是出于礼节，本来宇少爷也托我照顾她了……”
“芸儿芸儿！你就是舍不得她！你可以等她痊愈了再娶她，不必委屈了自己！”我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一面在房里发疯似的打转。
他也急了，使劲地把我抱在怀里，让我不能动弹，然后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记住！我想娶的是小哑！是你！”
最后那两个字格外铿锵有力，我的心绪慢慢平和下来，他渐渐松开了，张口问道：“你为何如此？你已不像从前了。”
我眼神不安地游离在他身上，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曾经我是一个心平气和的女孩，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歇斯底里，伤害别人，伤害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为什么又是这样？难道我再一次陷入了爱情？想起与我相隔两千年的那段婚姻，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我泪如雨注，不觉得放声哭泣起来。
甄寻一把抱住我，静静地听我哭，直到抽泣声隐隐退去，他将我轻轻抱起，向床帐走去。我费力睁开迷离的双眼，仔细地看着他的鬓角和发髻，忽然觉得一阵心疼，声音嘶哑地说道：“对不起……”
他将我安稳地放在床上，又把火盆往近处移了移，小心地握住我的手，怜惜地说道：“小哑，我让你伤心了，是我的错！我答应了你哥哥，这辈子要像他一样照顾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可现在我却欺负你了。小哑，原谅我……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你伤心了！”
听着他句句诚恳，反而显得我无理取闹，我羞愧地扯起棉被一角把哭花的脸藏起来。甄寻去看大小姐本就没什么错，我怎么就蛮不讲理了呢？我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又爱上了，又开始糊涂了。
他抚摸了我的额头，轻声细语道：“我以后会规矩地管她叫大小姐，我会同你一起关心她，毕竟她是宇少爷的……”
我把头探出来，眼珠子转了两圈，拉着他的手说：“我知道！还有他们的孩子，如果你找到了，一定要记住，别弄丢了！”
甄寻微笑地点点头，无限爱怜地捧着我的脸：“你一向是个温婉从顺的女子，今后不可胡闹了。”说完，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这一吻，像一把轻灵的钥匙，打开了锈迹斑斑的大锁，我的心逐渐沉静下来。如果在古代，我可以跟一个彼此相爱的人相守到老，也不失为浴火重生。我的爱情悄然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