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楞带领着自己的阿尔巴特,整装待发。
部众陆陆续续的离开,一户户察哈尔人带着自己的牛羊马匹,以及所有有用的财产,离开了世代生活的这片土地,这片养育自己几代人的草原。
每个人走的时候,都那么安静,悄无声息。他们,在向自己的家园告别,就这么静静的走,是为了不打扰祖先的灵魂。他们知道,祖先的灵魂不会原谅自己,但可以宽恕自己离开暂时的战争。
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用自己的马刀,重新宣告自己家园的回归,到那个时候,他们会重新拿回自己的尊严,向世人证明自己是蒙古人最优秀的子孙!
但现在,现实总是那么残酷,眼下,他们不得不将这些壮志先埋藏在心里。
无论怎么说,都没有人放弃过希望,至少是在离开的这一刻。他们心情都是那么凝重,甚至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将一切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最后看一眼这片草原,一狠心,转过身无奈而悲愤的离开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因为再回头看一眼,就可能再也离不开了。
这是察哈尔人的悲哀,更是蒙古人的悲哀!他们已经彻底四分五裂且互相成敌了,再也看不到,一个统一的,团结的蒙古人未来的希望了。
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办法去做些什么改变这个现状的事,只有无尽的哀怨和无奈。
当草原再次陷入厮杀时,就是所有蒙古人的灾难了。
这支留守军队,由浩齐特鄂多克里战功最卓越的苏日黑统率,他们每一个人都全副武装,只等与科尔沁人厮杀的那一刻的到来。
仅仅是这几千人,却是那么浩荡威武,每一个士兵眼神里流露的,都只有视死如归的信念,丝毫没有恐惧,他们坚信,长生天是会帮主有血性与正义的察哈尔人的。
渐渐的,渐渐的,所有的鄂多克的民众都全部离开了,这片原本兴旺繁荣的草原上,现在只剩下这最后的数千查哈尔军队,在静静的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他们全速的向东部草原行进,并在科尔沁人的必经之路上,早早设下了埋伏,只等科尔沁人的出现。
这支军队从这一天从太阳刚升起开始,一直行进至了乌珠穆沁草原最东部时,已是一天中太阳最烈毒的时候了。科尔沁人将从这里经过,去进攻察哈尔人。
在察哈尔军队刚到达目的地,便随即展开了作战计划。他们将主力埋伏在草原的两个小林子里,而将另一小部分更善于骑射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从主力后方绕过,上了一处高地,并主动去吸引大部分的科尔沁军队。
这一小部分士兵里,便有骑射过人的阿尔斯楞。
出乎察哈尔人的意料,科尔沁人虽然的确是从这条路来袭,却不知为何来晚了一些。当已经等待的有些厌倦的察哈尔人准备扎营休息时,科尔沁人这才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这两处连在一起的林子为察哈尔人的主力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当气势庞大的科尔沁两万大军行进至这里时,当然没有发现隐藏着的敌人。
他们仍然前进着,领头的,是一个面目狰狞,一看就知道身经百战的老将。
并没有什么异常,大军仍不顾一切的冲着。
然而,就是这不起眼的一刻。
嗖!
一声利响。
一只利箭,准确的扎进这个领头的科尔沁人胸膛,随之,他坠落马下,倒在了血泊里。
“不好!有埋伏!”
这时,另一个声音从科尔沁大军里传出。原来,他才是这只军队真正的统帅,刚才被察哈尔神箭手射死的,是指一个可怜的替死鬼。
可这个统帅就是这么狡猾,即使发号施令,也一直躲在军队的掩护中不肯露面。
这一箭,正是埋伏在一处高地的骑射手小分队里的一个神箭手所发。
他们的任务,是先斩敌之首,给科尔沁来犯之敌一个下马威,并协助主力部队在敌人后方进攻。
而这一箭,虽未成功,却依然给科尔沁人造成了恐慌。
科尔沁大军随即停住了行进的脚步,在原地乱做一团。就是这最佳之时机,察哈尔主力从林子里迅速出动,以闪电般的速度,瞬间出现在了科尔沁人面前。
“察哈尔勇士们,去送这些魔鬼们见长生天吧!”
伴随着一声声锋利的刀声,察哈尔士兵们冲向了科尔沁人的大军里。就像一只拳头,伸进了敌人的胸膛!
在夕阳的余辉下,一个个勇士打着马,挥着刀,冲向了敌人的阵营。尽情释放着草原勇士们的威武雄姿!
很快,一声声马儿的嘶鸣,传遍着草原的每一个角落;一把把马刀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一个个草原儿女的怒吼,兼伴着生生呻吟;久久在草原上回荡。
一匹又一匹马儿随主人卧倒在地,一具又一具尸体永远的沉睡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一把有一把马刀继续相互激烈的碰撞着,并不因为任何事情而停止。不断的厮杀,不断的进攻,不断的流血,不断的死亡。
鲜血染红了这片草原,悲壮的拼杀的声音充斥着草原,无休止的战斗,也在草原上持续不断。
一大会儿的厮杀,察哈尔人损失惨重,死伤了主力的进半。而科尔沁人,由于突然遭受袭击,也留下了好几百具尸体。
但察哈尔的主力军,仍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向前拼杀,一路前去将科尔沁的大军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们从这支大军正面深入,一番交战后,又从这个口子杀了出来。
他们又调过马头,此时,重新面对着敌人的他们,已仅剩了一千左右的骑兵,其中不乏有受了伤的,且伤势不一。
但尽管成了这样,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信念,视死如归的信念,察哈尔人的信念!
他们每个人都望着对面的科尔沁人,眼神里流露的,仍然只有憎恨,而无半点恐惧。
“勇士们,全部都听着我的命令!”
苏日黑赫然说道:“再次挥舞你们手中的弯刀,驰骋着你们的马儿,向这些无耻之徒证明察哈尔人的勇猛吧!冲啊——”
随着一声令下,察哈尔人又一次淹没在科尔沁大军中。
而这一次,后方高地上的骑射手们,也像狂风一般席卷而来。与之相伴的,是一排又一排的箭雨,密密麻麻的从这支小分队里射出,砸向科尔沁大军。
而这时被察哈尔主力军乱了阵脚的科尔沁人,深深陷入了前方的厮杀,理所当然的被后方突然出现的排排箭雨毫无防备,瞬间死伤大片,后方士兵被活活射成了箭靶子,甚至有的士兵身上插满了利箭,身躯被这些箭捅了一个又一个窟窿。大片大片的鲜血,毫无止境的喷涌而出,再一次染遍了草原。
这些骑射手们,在马背上前进着,依然能不断的放出一支又一支箭,准确的扎进敌人的胸膛,使之喷出鲜红的热血来。
甚至可以说,每个人都像疯了似的,他们不停的在敌人的后方迂回,不断射出一支又一支利箭。
而科尔沁人却也已经反应过来,两面同时反击,依靠人数的优势,很快就包围了察哈尔主力军。
而后方的骑射手分队,依然不停在和敌人迂回战斗。
就这样,厮杀一直继续着,一直继续着……
血越流越多,草原也被染的越来越红,在夕阳的光辉照耀下闪闪发亮。察哈尔军队数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伤亡情况持续上升,对科尔沁人的反击也越来越微渺。
然而,这场战斗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受影响,它仍持续着,不曾间断,只是察哈尔人越来越少。
但是,他们仍在厮杀着,从没有一个人退缩过。
最终,面对着仍然有数量优势的科尔沁大军,仅剩不到百余骑的察哈尔人,仍然扬起马刀,镇定的看着对面的科尔沁军队。
苏日黑早已满身是血,身上重伤多处,而身边的人也大多如此。
但似乎没有人注意这一点,苏日黑仍朝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吼道:“察哈尔的勇士们,杀——”
一声长啸,伴随着撕破天际的回声,回荡在这几十名察哈尔士兵的身影里,随他们一起倒在了科尔沁人的弯刀下,永远的躺在了草原的土地上。这些勇士,终于安心的睡下了,他们的灵魂,飞到了长生天去。
而后方的这些骑射手们本来人数就不多,在一番厮杀后,也仅剩了不多的士兵。
这下,收拾掉了察哈尔主力的科尔沁大军,终于拿出全部精力,去对付后方的这些骑射手们。
很快,寡不敌众的小分队被科尔沁人团团围住了。而最初阿尔斯楞自己率领的十人的阿尔巴特,此时,也只剩下了他自己,浑身是伤的自己。
双方都停住了,科尔沁人看着察哈尔人,察哈尔人也看着数十倍于自己的科尔沁人。最终,没有人再下命令了。但全部的察哈尔骑射手们,扔掉了手中的战弓,拔出了马刀,随着声声察哈尔人的撕破天际的怒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冲向了眼前的科尔沁人。
最终,阿尔斯楞无力的丢下了手中的刀,和其他所有察哈尔人一样,从马上倒在了广阔的草原上。
他自己的鲜血,同样也和其他察哈尔人一样,染红了脚下这片草原。
科尔沁人看着这一切,战斗结束了。他们数倍优势于察哈尔人,本该轻松解决的战斗,真正解决之后,却没有一个科尔沁人感到轻松和胜利的喜悦。
因为他们从不知道,这些察哈尔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眼里看到的,不是绝望与灭亡,而是无尽的希望——察哈尔人的希望,未来的,蒙古人的希望!